一个小故事
女孩
“那时她还年轻……她永远年轻”一位老婆婆坐在窗边喃喃自语道,她身旁坐着个年轻人,侧耳倾听着,并没有打扰老人,而老人似乎陷入了怔忡中,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悲伤,最后缓缓归于平静,眼神沉寂。
半晌后老人对身旁的年轻人说:“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年轻人似是知道了老人要说什么,神态温和,点了点脑袋,很是乖巧。
那是一个记不太清是天晴还是下雨的日子,小云上初三了,她又跟母亲吵了架,小云知道这已经是常态,但是小云却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次吵架之后她们就会陷入冷战。小云从不妥协不认错,小云母亲也是个爆脾气,但每次小云母亲都包容了她。
小云都习惯了每次冷战谁也不搭理,不饮不食,如果不是母亲妥协包容,不用怀疑小云她能自己饿死,她就是这么一直拥有着没用的倔强。但是母亲的包容没有用,不管怎样她们总会吵起来,说不出谁对谁错,总是各有各的立场。
小云小时的记忆里,母亲会打小云,说不清谁对谁错,小云的记忆里似是总在挨打。
也许是在母亲那里,从小就得到许多的肉体疼痛与辱骂,小云从小很怕母亲,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云有了对抗母亲的勇气,并且与日俱增。往后的日子里,小云面对的不再是母亲单方面的辱骂,小云她学会了反击,时常与母亲回嘴,有了小云的反击,往后的日子里,小云与母亲的争吵从未休止过。
转眼小云上初中了,小云平时挨的打在减少,挨打的间隙变长了。母亲说过一句,孩子大了,再肆无忌惮的打,孩子有自尊心她会害羞。
小云心中对母亲有很大的恐惧。所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恐惧在减少,小云与母亲开始时常争吵。小吵时小云不饮不食,大吵时小云选择了离家出走,出走时借住在同学家。就这样吵吵闹闹时常分离和好,时间过去两年,小云初二结束了。
这年小云初三,这年是与母亲争吵矛盾最大化的一年,期间小云甚至出门租了一间房,要与母亲分住,房间收拾好,小云准备入住时却被母亲的泪给逼回,那是母亲第一次被小云气哭。
小云母亲的眼泪让小云感到心痛,不想看到母亲流眼泪,小云开始克制自己不去惹怒母亲。但可惜的是,没办法,小云的母亲总能轻易地挑起小云的怒火,很快她们又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
眼泪能决堤一次就能决堤无数次。此后小半年,小云母亲的眼泪不再珍贵,时常能在争吵后看到。也许是习惯,也许是麻木,小云母亲眼泪的杀伤力对小云越来越小。到后来,看见母亲的眼泪,小云甚至想笑,小云想就着母亲的眼泪癫狂地笑,但小云忍住了,这始终不是一件太道德的事。
在小云初三那个记不清天晴下雨的日子,小云与母亲争吵了起来,争吵之后小云按例不饮不食。坚持了几天不饮不食,按例说母亲早该来向小云妥协,并邀请小云一起共进美食。但这次小云母亲像是忘记了小云的存在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并未过问小云的存在,小云在自己的屋子里甚至能听到,母亲与妹妹爸爸的欢歌笑语。小云只是心中存疑并未像母亲妥协,毕竟这个傻孩子,她每次都是抱着把自己饿死的决心在断食,并不是在装样子。
又过了两天,母亲还是没理会小云,小云这个傻孩子自然也不会贴上去,她倔强惯了。小云开始饮用一些水,只是不进食。饮了一些水,小云心中存了一些希冀,她想这次只要母亲开口说句软话,小云就与母亲和好,不再需要像往常一样准备美食。
但小云失望了,从与母亲吵架开始,前后这样过了一周,母亲还是没理会小云。就像忘记了小云的存在。
就这样,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小云离开了家乡。走的时候小云在想,今天风和日丽,微风与暖阳并存,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到时我是落魄还是风光。
小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母亲人,来到了城市,投靠了早她半年辍学的同学。这一年小云她十五岁。此后经年,未见父母与亲人。
小云投靠了同学,同学在一家健康理疗会所上班,同学接待了小云,小云住进了同学公司的员工宿舍。小云同学是个很善良的人,让那时什么都不会的小云有了住处,还给小云介绍工作。当时小云同学给小云介绍了两个工作机会,一个是去小云客户饭店做服务员,另一个是跟着小云同学一起上班。当时小云已经跟着同学玩了两天了,也观察了同学的工作内容,觉得还不错,于是觉得跟同学一起挺不错。
小云同学找到会所经理,说了小云的意愿,经理点头了,让小云先跟老员工培训,培训合适再上岗。
小云开始了培训生涯,小云先跟着老员工转悠了几天,熟悉了工作内容,然后开始给小云培训技能。小云同学也在帮助小云掌握技能,技能学习有点苦,小云勉勉强强能学,培训了两天,来了个哥哥,小云同学介绍说这是专业技能培训师,平时很难遇到的,让小云好好珍惜机会。
小云是个很内向的孩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与母亲对峙上,面对培训师,小云只会在同学的教导下木讷地同他问好。金牌培训师看了小云一眼说:“跟我来!”小云呆愣的看了一眼同学,见同学点了头,便转身跟上了他。
小云跟着培训师,到了一间平时待客的房间,培训师停下,小云也跟着站定。培训师看了小云一眼说:“把门带上。”小云倒没多想,遂把门关上。
关了门回来,小云有点紧张,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一向不太会与人打交道。倒是金牌培训师,这时态度温和了起来,没有了刚才在外面时的冷冽严肃。
他让小云随便找位置坐,小云老实坐在了培训师的对面,像个面对老师的孩子。
培训师对小云说:“不要紧张,我们随便聊聊,就像朋友之间一样有什么说什么。”小云应声好。
金牌培训师就这样与小云闲话家常了起来,他是个厉害的,没聊几句就让小云放松了下来,一会就和小云熟络了,时不时把小云逗得哈哈大笑,半点没矜持的样子,只有小云在面对朋友们时才有的放松姿态。
转眼聊了两个多小时,那时小云还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只觉得放松恣意了一会儿。最后培训师与小云聊起了公司的工作,问小云对这份工作的看法,又与小云说了些工作的规则,工作中可能会遇到了情况,小云都一一点头。那些工作的事情,小云她知道,这些前两天就在老员工与同学那儿听说过了,她觉得自己能应对好。
聊天结束,小云在心里对金牌培训师的称呼,已经转变为哥哥,当然这只是在心里喊,不可能说出口,小云感觉他像哥哥一样温柔,小云没有哥哥,但不妨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那种哥哥般的可靠温柔。
小云起身离开那间房,通篇聊下来,小云只觉得浑身舒畅,小云记得,哥哥说的记忆最深刻的话是:“你知道我们这份工作算是什么地带吗?世界上不止是非黑即白,还有灰色,我们的工作便是灰色地带,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你能不能接受这份工作。”小云她觉得她可以,但她只是点头说好。
小云回去时,小云同学已经去上班了,小云只好跟着其他老员工,观察她们是怎样待人接物的,以便学习。
到了晚上,老员工们都去上班了,小云一人在公司大厅待着,前台让小云自己找间没人的空屋子熟悉工作环境,模拟练习待人接物,待会谁有空再让她们谁去培训小云。小云应了,自己去找空屋子。
一楼是大厅前台,二楼三楼都是接待客人隔间。小云上了二楼,所有房间门都是关上的,小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分辨有没有人。
那时小云的意识里,还没有敲门这个概念,只想到个粗笨的分辨方法,趴房间门上挨个听过去。因为工作培训内容有与怎样客人攀谈,有客人的房间不可能安安静静。所以小云听了几间房都没声音后,退回上个听过没声的房间,准备就这间推门进去。
小云内心有点自卑,走路常年含胸驼背,推开门,小云抬眼看了一下,这一眼给了小云不小的冲击,小云慌忙把门关上走了。
房间里面是一个老员工在给顾客做全身护理。小云学习的只是局部护理,全身护理那都是很高级的事了,小云至少还得学很久,不是现在的她能触及的。
让小云感到慌张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接待的顾客里会有男客。健康护理的时候势必会有皮肤接触,往日里小云想象的都是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今天却看到了现实,她没法接受服务男顾客,员工是不可能挑选顾客的。那一瞬间,小云明白了金牌培训师哥哥所说的,什么是非黑即白,什么是灰色地带。小云她真的接受不了这些。
小云选择了退出。第二天等同学回到宿舍,小云对同学说,自己原意去做那份餐馆的工作。
对于同学这份工作,小云不可能说自己没法接受工作顾客有男客,凭什么别人都能接受,就你特殊了。所以只说自己太笨了,培训接受起来很慢,不想学了。
同学倒也理解小云,让小云安心,当天联系了餐馆,餐馆回复让小云改天去面试。小云很感激同学,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同同学插科打诨,逗她开心,心里默默,等以后有力了不拖后腿了,再慢慢回报同学。
小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了,身上自然没有什么钱,原来存的几十块钱也在来投靠同学的路上花光了。前几天吃住在小云同学公司宿舍,本打算入职,自然不用花钱。小云向同学借了一百块钱,准备应聘完工作,用作买生活用品,并承诺发了工资还。
第二天一大早,小云揣着一百块钱,高高兴兴去面试了。
小云面试上了,在这里认识了她第一个,从陌生人发展为真心朋友的朋友。
这时的小云没什么优点,唯独一张笑脸还算可人。在饭店工作期间,小云与新朋友,相处得十分愉快。新朋友只比小云早几天来到此处工作,她们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在此期间她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小云与新朋友一起在饭店上了半年班,相约一起去了另一个城市。小云与新朋友找到了同一份工作,一起上班下班,每天都很快乐。
一起都很好,唯一可惜的是,小云对新城市水土不服,这是个很玄学的现象,小云对水土不服的现象表现为,长疹子,并随着时间的增长,越长越多。
长疹子的现象,可吓坏了新朋友和小云,更可惜的是疹子药石无医。
在此待了半年,无法,小云只得与新朋友告别,离开了这座城市。
小云一朋友,这时正好联系小云,并询问小云愿不愿意去她那里上班。这是位小云比较信任的朋友,此前已游说过小云几次,去她那里上班,这次时机正好,小云遂答应,应约。
一人到了新城市,小云朋友热情接待了小云,小云与朋友久别重逢也很高兴。
小云很开心,小云的朋友带着她的几位男男女女朋友,和小云一起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了几天。
之后几天,终于步入了正题,小云的新工作,是销售产品的,前提是要投入资金或者推荐朋友投入资金才有收益,小云跟着朋友走街串巷上了一个月课,小云选择了离开,因为小云没有钱也没有朋友。
小云和朋友买了零食啤酒,露天吃酒聊天,该挽留的在酒里已经挽留了,小云遗憾与朋友告别,与她相约,等朋友衣锦还乡。
小云离开了这座城市,还没想好去那里,小云联系了饭店认识的朋友,朋友已经离开了那座,让小云过敏的城市,回到了家乡的大城市,小云投奔了饭店朋友。
小云回到这座城市,又见到了饭店朋友,她真的好高兴,高兴的和她相拥。
这次,小云与饭店朋友一待就是几年,这期间她们一起工作、一起旷工、一起找工作、偶尔不开心就辞职,一起颓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真是小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时间一晃过去三年,小云朋友有了家里介绍的男朋友,小云朋友和他男朋友相处的很好。小云又与饭店朋友纠纠缠缠了半年,小云离开了朋友,去了远方。
小云独自一人来到远方城市,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出奇的是,这次小云没了初次离家的彷徨,内心很空,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这座城市,小云一点都不喜欢,生活习惯饮食都让小云感到不适。但这座城市有小云需要的陌生,小云留了下来。
在此找了一份工作,很清闲。一个月后传来消息,小云的饭店朋友订婚了,朋友邀请小云前去。
小云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她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同进同出,小云的打扮很中性,不开口说话旁人不太能分清小云是男是女,小云与饭店朋友好到旁人以为她们是一对,甚至为了搞怪故意在人前故作亲密,但小云知道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半年后小云的饭店朋友结婚了,小云没有出席,小云朋友对小云没有半分责怪,一如既往理解小云。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云已经不爱笑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待了很久,这段日子,让小云感觉时间很短,又感觉时间很长,长到周围有人对小云感到熟悉,这种熟悉让小云感到恐慌。
这期间,小云遇到一个男孩,开始小云只是觉得这个男孩,长得很好看,但没放在心上。
男孩是小云的同事,难免会有接触,小云与他在工作中的接触,没让小云留下深刻印象。在一次无意的打闹中,他让小云感到他是那么的年轻阳光,他真好,小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在学校的开心。
那时小云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被逗笑,才发现过去的一段时间,自己仿佛被冻住了,现在才活了,因一尾游鱼入了水。
他走了,走之前,在小云工作的地方看了小云一眼,那时小云在吃泡面,他说:就吃这个啊,不健康。他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话转身走了。那时正值过年,小云没什么想法,觉得他说得对,过年吃这些确实不健康。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上提了一大堆荤素熟食,放在小云桌上,让她好好吃,说了一句他明天走了,不待小云拒绝,就离开了。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让小云好好吃的时候小云就怔住了,怎么会有人这样,连问都没问,直接把他的关心摆在小云的桌上。
不是拐弯抹角的废话,而是直接把真心放在了你手上。
过了几天他联系上小云,向小云表白,对于表白小云没有意外,从前有不少人向小云表白,小云没接受过,无感之人,拒绝了也不会有什么涟漪。
他的表白在小云的意料之中,人对人有没有喜欢都是能感受到的,如果说没有,只能说是在装傻。
小云拒绝了他的表白,这次的拒绝让小云恐惧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谁,拒绝得理所当然。唯一的意外,他让小云恐惧了,小云从来不知道要怎么与人相处,更何况是喜欢的人,他,小云喜欢的人,拒绝之后让小云感到心痛的人。
他是小云忍痛放弃的人。只因不知如何与人相处。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即使再平淡的生活也会有勾心斗角,这让小云感到厌恶。这段时间小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那个男孩的影子也在小云心里淡去。
小云觉得自己很累,不知道为什么而累,但小云知道这种疲惫来自灵魂,企图回到家乡吸收养分。
小云回到家乡,选择修养生息,久别重逢,父母都很欢迎小云,小云心里却没什么喜悦。
回到父母身边半年,小云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暴戾疯狂在滋生,仿佛过去多年一点都没什么改变,地狱还是地狱,天堂还是天堂,不会因为去地狱走了一遭,天堂就变得更美丽。
小云这一生害怕与人亲近,偏偏有些人出生就注定无法避免,这样的关系能轻而易伤到你。她不知是出生就怕与人亲近,还是因出生就拥有的亲近关系,而怕与人亲近。
经历美好的,自然以为一切都美好。
因何而起已不知,而果早已确定。
小云觉得自己要疯了,想发脾气,想疯狂砸东西发泄,但都被她克制住了,只无人时默默流泪,连声音都不敢出,小云内心很痛苦,她不知道到了这时候,还要坚持给谁看。
小云不想活了,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受到什么折磨,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轻生的想法。
小云死了,死在了那个分不清什么季节的阴天。
小云轻生的时候,选择了溺水,被水包裹的时候,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就像婴儿泡在子宫的羊水中。
入水的时间,小云选择了傍晚,心想,早上的时候,水里太冷跳下去不舒服;中午的时候,人太多容易被救上来;下午的时候人少,阳光肯定把水照温暖了;晚上不行,我怕黑。那就下午吧!一切刚刚好。
是的,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如小云所愿,入水之后,无人生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