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StrawberryRT
原作者:StrawberryRT
作者的话:
这个名字来自于万能青年旅店的同名专辑,这首歌是这张专里最有民谣气息的一首,同样词作家姬赓在里面运用了大量具有诗意的意象。在写作这篇故事的时候我一开始并没有任何的大纲,但是在阅读海子的《猿》时诞生了一个关于夸父和太阳轮回的构想,当然这个构想其实没什么卵用,于是作为一个提高逼格的小故事嵌套在了妖梦旅行的故事里。乔伊斯写作《芬尼根的守灵夜》 时表示他要写作潜意识的的世界史,我没能理解他写的潜意识的那部分,但对写作世界史有着兴趣。
在出延津记(划掉)出西行寺记,如果读过博尔赫斯的《永生》,那我估计有人就会发现八重垣(八云紫)的化名和她关于遗忘的所有见解实际上都在这部小说里。前一半尚且可以说是车万的同人文范畴,这部分也是妖梦心目中原风景的刻画,原风景提醒着每一个永生者自己的根源,对于八重垣来说心中的原风景已经不存在了,于是在她眼里的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只是“宇宙之蛇在时间长河中褪下的一颗鳞片”。但老实说我在写作的时候只想赶快把这部分写完然后跑到后一半。后一半可能就是世界神话和我脑海里各种事物所创造的世界的模样。神话是古今所有作者的缪斯女神,作者往往在黑夜里被神话启发。
在回白玉楼记里可以看到妖梦绕着世界神话兜了一圈,其实这段故事没有任何的意义,就是一个奥德赛式的画圆旅程。在旅程的开头妖梦就看见了夸父夸的脑袋,意思就是读者也早就知道了妖梦的结局,那就是她死后得继续侍奉幽幽子。在我的《荷马史诗》中,译者的序中评价荷马为“行走在神和人的交界之中”,这部小说里神和人也处于交界之中,死于太阳的巨人,代表死亡意象的老妪,太平洋神话和雾岛事件下的赛德克巴莱,神和人混杂在一起,一如我没打大纲时错乱的神智。
顺带一提,那个剥花生的老太原型来自于我的祖母,她总是心急地做这些那些事情,直到有一天她在饭桌上说起她梦到奈何桥,感叹自己快死去的时候,我才算猜到她如此匆忙的真正动机。
最后引用我当时自己写的结尾,来帮助各位从漫长的一连串奇境中了解这部文最后浅薄的主旨:
“我想体现什么东西呢,老实说我也想过,生与死,圣与俗,恨与爱,家庭与个人,存在于虚无,对生活的反抗或和解,孤独对自我的消解……但最后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我想写的东西,我真正想要通过魂魄妖梦说出来的东西,可能只是被一堆似是而非的语句包裹着的对生活的牢骚而已。”
本文章收录于《天下布文·雨之章》中,是天下布文活动中的第六名。
这是一篇关于寻觅的作品。
封面id:36324191
出西行寺纪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与人决斗而死,我对他印象寥寥。母亲先是一个巫女,后来嫁给了我父亲。关于母亲的记忆里总沄满了白梅花的香气。在小的时候,母亲牵着我的手,带我爬上一百四十二级石阶的圣域。她在长满苔藓的破旧神社前解开发绳,紫色的长发瀑布似的纷洒下来,那就是我生命中最早的原风景。
我在母亲死后多次寻找那间神社未果,仿佛神社已随着我的母亲一起飞到了彩虹桥的彼端。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让母亲嫁进我家,对她是不公平的。像她这样纯粹无邪的赤子,理应一辈子隐居在神域里,永远不要去沾染尘世里的腌臜。而且实话实说,我甚至有点恨她。要是她没从她的神社走出来,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我也不会了解到,蜷缩起来去生活是这么让人不自在。
我叫魂魄妖梦。介绍完了我的两位血亲,我想和你们聊聊我曾居住的西行寺以及我的主子西行寺幽幽子。
西行寺的由来十分有意思,要追溯到西行歌圣的年代。佐藤义清在大樱花树下圆寂后,附庸风雅的人踏破门槛,更有胸无点墨的大名来问主持,为啥西行法师圆寂的寺庙不叫西行寺而叫弘川寺。住持和僧人不堪其扰,恳请藤原氏把这棵倒霉的樱花树早请走早安生。于是就有了专门安置这棵树的西行寺来。接着佐藤义清的儿子被请来接管这座寺院,自此义清某支孙辈改姓了西行寺,于是西行寺家在此定居。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诗人们,非西行法师同棵大樱花树不死,最终西行寺被这种隔三差五死人的氛围弄的暮气沉沉,我被夹在活人和死人之间,一点都不得喘息。
西行寺幽幽子是西行寺的第一代当家,她性格文静到有点阴沉,和这座空旷寂静,时不时要死人的寺庙十分般配。她有些我不能窥测的心思,常常在那棵歪脖子樱花树下长吁短叹,望着树上的亡名匾发呆。我祖父侍奉这样的西行寺家已有二十许年,在他死去之后便要由我接任,那个时候的家主是谁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西行寺幽幽子了。
西行寺幽幽子有位常来拜访的女性朋友。我已经看见她来了两年了,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的那位朋友长的很好看,五官刻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质感。这样的气质十分容易激起不合时宜的母性,也难怪西行寺幽幽子隔三差五地要与她幽会。和西行寺扣弦而歌的性格不同,她的朋友眉宇里深藏刀锋,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很不简单。当她们在大樱花树下一起被泛滥的粉白色樱花淹没时,我能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心情慢慢地压在我的心上。
西行寺的朋友看见我,便招呼我过来,打量了我一通,才指着我腰间的太刀问:“用剑吗。”
我点头:“会点。祖父教授的自家剑术,练习有三年了,离免许还差些火候。”
她又说:“哦,我认识你爷爷。剑术很好,可惜人太无趣,多少年了还是个老古板。让他给自己的刀鞘研上樱花的莳绘,再绑一朵黄花在上边,想想那场面,倒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妖梦,剑能借我一观吗?”
听见别人说我爷爷坏话,我居然感到还挺高兴。我把白楼和楼观这两把剑从角带上解下来,递给她:“樱花莳绘是家父所研,帚梅是在下今早为太刀所绑。”
“……哦,哦!很好看。”
她有些敷衍地回答。我当然知道笤帚梅未必比粉金的莳绘来的素雅幽玄,只是为了膈应一下成天没给我好声气的魂魄妖忌,随手摘了一朵更俗气的花插在了上边。
“您会用剑吗?”
我反过来问她。
她楞了一下,才答道:“略懂。”
“那么,请问您介意‘试合’吗?”
按理来说,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是不配询问家主朋友的名字的。但对练双方必须互通姓名,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知道她的名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可惜我的主子和我有不同意见,她走过来,崩了我一个毛栗子,说:“妖梦,真是失礼,快向客人道歉。”
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剑客和剑客之间不应有身份的间隙,但寄人篱下,主人家说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幸好的是糟老头不在这儿,不然难免一阵斥责。我赶紧向她鞠躬致歉,她却十分自然地摸了摸我头,用着好像她才是我妈的口吻说:“没事,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事到如今,我得承认,我对她这么热情是有私心的。其实我对西行寺的这位朋友很感兴趣,我好奇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她给我的感觉,与我见过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当她看着我或其他人的时候,眼神里含着广袤的悲悯。我想,正是这类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在吸引着我和西行寺这样的人接近她。只是她和我主子靠的很近,而我身为客居的下人必须避嫌。
我恭敬地对她说:“感谢您的宽宏,向您赔礼却不知如何称呼,真是令我蒙羞。”
西行寺幽幽子自作主张地要替她介绍:“妖梦,这位是……”
“我的名字不值得一提。”那人打断了西行寺幽幽子的话,随后又改口道,“我的名字不适合被提起,假如你真的好奇的话,就向西去寻找。”
我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可我不是傻子。我完全没必要在名字的主人还站在我面前的时候,离开西行寺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
她见我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叹息了一声,对我说:“管我叫八重垣吧。这个名字还很年轻,如果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没能反应过来,请原谅我。”
我感受到她词不达意的痛苦,接过她递还给我的刀,被西行寺幽幽子挥退。
我第二次和八重垣说上话的时候,还是在这棵樱花树下。她独自跪坐在树根旁,手上握着一把小乌丸形制的太刀,阳光下的剑樋与八重垣披散的金色长发一同返出熠熠的光芒。
她似乎在沉思,持握刀柄,缓缓地将刀摆出劈斩的架势。我走向前去,在她的面前坐下,说:“八重垣大人,您是想斩谁吗?”
八重垣看见我后露出了一丝笑容,将那把太刀纳进布满划痕的黑鱼皮刀鞘,放到手侧。
我问:“这把小乌丸,看起来比刀匠天国所铸造的,还要更久远一些。”
她点点头:“没错,出云的友人所赠。”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能大概猜到,她已经从西行寺幽幽子的口中得知了我的身世。我感到,我正双目紧闭,不着片缕地站在她的面前——她对我一览无余,而我对她一无所知。
八重垣说:“我今天来……”
“嗯。”
“是专门来找你的。”
“是么。”
我原应该更加诧异一些,不过,幽幽子大人和妖忌最近并不在家中,只有我一个人看家护院。得知此事之后她却没有立刻离开,我只能理解为她有些难言之隐。
我隐隐约约觉得,八重垣和西行寺幽幽子有事情瞒着我,就连魂魄妖忌都知道这件事,就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可我是这么的不值一提,就算我问了,也只会得到一声呵斥——咄,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质问,滚!——早知如此,所以我也懒得去追究了。
她将头转向我,目光闪烁:“妖梦,假如这么说,有一个人,她已然坚信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自己的死亡反而比自己的生命给他人带来更大的裨益,于是存在的痛苦凌驾在她所有知觉之上。当这个人委托你去帮她去重新再来,你会答应吗?”
我说:“我认为,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不会想要活着回去,无论是谁都会同意这一点。假如有人请求我帮它一把,那我不会拂逆。”
“嗯。”八重垣低声应答我,然后我与她的谈话便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我说:“八重垣小姐,请问你是哪里人,我还不知道你的来历。”
“来历?”
“是。就比如说在下是河内人。你的家乡是在何处?”
“我?我已经记不清我是从哪里来的了,假如你们说的家乡,是指出生的地方,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出生的地方可能是亚细亚的某座城市的原址,多年来的板块漂移会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我从来没有去找过我出生的那片土地。我从出生就开始流浪,在流浪之中,名字被遗忘是注定的。你肯定能猜到,我也向你承认,我有过很多名字,一个名字就是宇宙之蛇在时间长河中褪下的一颗鳞片,是河水从我身上游走过所留下的痕迹。而你,魂魄妖梦,以及西行寺幽幽子,只是恰好和八重垣短暂地漂浮在同一个气泡中。”
“啊,这……”
我不禁感叹,她的外表鲜嫩光活,躯壳里的灵魂却已经打了霜。我羞耻地承认不知道亚细亚是哪个国家,也不知道板块是什么,她说,在以后你会明白的,每一个流浪的人都会明白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第二天的时候,我听到前门的喧哗声,匆匆忙忙从后庭赶去前庭,却看见一副异常血腥的场景,昨日离去的西行寺幽幽子今天跪在他父亲死去的那棵樱花树的面前,脑袋低垂着,鲜血如涌泉般从她后颈的开放式伤口中喷出。
我很熟悉这样平滑的创口,这是由武士刀斩出来的。斩下去的这刀并未深及骨头,所以刀一定很轻。
周围的人群渐渐注意起了我腰间的佩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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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白玉楼纪
自从我被当成杀人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我无力和这群人辩驳,杀开一条血路,逃进山林之中。
在那之后,我往西边去。我在山中躲藏的时候,想明白了凶手是谁,却没能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死西行寺幽幽子。我决定向西寻找她的足迹,从鳞片状的斐伊川出发,渡过鲸海,跨过大裂谷,行走在阿尔迪之上。在漂流的过程之中,我渐渐地发现,我并不在意我是否能找到八重垣,我也不在乎西行寺幽幽子是否会瞑目。那些随着板块一起移动的语言,被取代和支离破碎的语句,别人的语句,是时间和世纪留给我们的可怜施舍。
我在斐伊川下的渔村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她看起来松松垮垮,身边堆满了花生壳,是一副就算入土了也顶多让人捐几滴眼泪的模样。一问之下,果然已经八十多岁了,她的指甲已经快黏不住皮肉,要剥落下去,但她依旧一边呻吟一边不停地剥着花生。
我问她,为什么要不停地剥花生,她满腔怒火地对我抱怨道:总算有人听一听她的苦恼,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昨天把花生拿出来晾了,难道不是暗示教她剥吗?说完便拐过来痛骂自己儿子和儿媳的懒惰和不孝。我问她,那你儿子和儿媳平日里做这些事情吗?她有些支吾了起来——他们平日里或许确实做了一些事情。我又问她,那你的儿子和儿媳有和你说过一定要你一个人剥完所有花生的事情吗?她又向我顶气:“这么大一袋花生,被他们昨日清理出来了,岂不就是要我替他们剥花生吗?况且不剥还要长蠹,浪费!”说完,又伏下脑袋,继续骂骂咧咧地剥花生。我知道,她其实并不觉得儿媳和儿子懒惰,她只是想在自己死去之前剥完花生而已。她的怨气空穴来风,就像她无迹可寻的死期一样。
继续向西,我心里越来越释然,我开始感觉到西行寺家已经与我无关。我觉得我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像夸父夸一样走到世界的尽头。在搭上离开日本的商船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人一定要去支配什么的愿望突然没有了,整个世界进入了我的身体,用星辰与河流置换了我血管里的血液,将几万亿时空的亘古无垠注入了我的灵魂之中。
在元帝国的西北偏北,曾是一片洪荒的土壤,野蛮的力量在崇山峻岭和戈壁之间生长,从太行山脉绵亘到青藏高原,留下了一连串的古老脚印。我从土人的口中听说了关于脚印的神话,在成都载天山还没被巨神削断的时代,曾有一个叫夸父夸的巨人居住在山顶的风堡里,有一天他从阴山的尽头开始奔跑,从早晨奔跑到黄昏,从山跑到海洋,不停地奔跑,孤独地奔跑,往西奔跑。没有一个人问他为什么要背对太阳奔跑,直到他消失在欧亚细亚。当人们重新发现他的时候,勃海分解着他的骨头,肉体烧焦,他硕大的脑袋在大海中央像信标一样沉浮。
我披上亚麻斗篷,搭乘丝路商队的骆驼群顺着古道出发。小亚细亚的居民和我说起关于他们家乡的盲诗人的故事,这个诗人可能叫荷马,可能叫尤利西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盲诗人在众神和众人之间辗转反复,活过了漫长的岁月,最终他困顿不堪地老去,在年暮之时乘着代达勒斯天使的翅膀坠入大西洋。橄榄油和香橙的香气熏走了我的疲惫和沙尘,为我沐浴的侍女抚摸着我的苍苍白发,询问我是谁,为何时光会盘在我头上结晶。我告诉她,我是谁不重要,把我当成一条水缸里的蝾螈,大西洋和大西洋的缸壁困住了我,负压和空间压迫我的心脏,令我的腮丝过早地发白。
都柏林人对我说,西边是没有尽头的海洋,不会有任何一艘船为你开往更西处。于是我转头向北去,向挪威人说明来意,他们说,向西流浪吧,异乡的孩子,尽管这是徒劳的。都柏林人困在岛上,永远无法离开他们的岛。在费南多之前,诺曼人已抵达了世界的尽头,而那里除了你的起点以外一无所有。你越是想要离开,你越是接近最开始的地方。再告诉你把,假如你继续向北,你会看见白雪和冰盖,你会听到一道声音被冻结在深海的冰石里,每一次冰山的碰撞都会让声音再次响起——尤弥尔用来自四千年前的声音回答着甘格勒利们的困惑:永不复焉,永不复焉!
阿兹特克的神话里,有一场关于太阳雨的灭世神话,查尔丘特里魁不停地哭泣,直到埃斯特班扑向了太阳,抱着她一起淹没在大洋之中。巨人的尸体漂流到了太平洋,那里的波利尼西亚人告诉我接下来的故事,毛伊从露米娅的底盘下钓起一座被黑暗掩埋的尸体,巨大而高贵的身体满身焦痕和贝壳,搁浅在北岛的沙滩上。海边的人发现了被海水轻柔洗刷的埃斯特班之后,为他的壮丽和死亡哭泣,接着举行了巨大的葬礼,将这头孤独的深海之王送回了大海。
岛上的赛德克人听完了我流浪的故事之后,深深为我叹息。他们为我画上纹身,以便在彩虹桥出现时看见祖先的灵魂。我向他们借了一艘涂满桐油的独木舟,独自划向北方的日本。
在太平洋上吃了大半年的鱼和海鸥之后,我又一次回到了日本。多少年过去,我已成为烂柯人,行走在新鲜的土壤上,我感觉一直以来吊在我心脏上的绳索断了,落入深渊。在黑暗交接的困顿之中,八重垣的面容如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我想我终于想通她是谁了,她不是某个谁,她是夸父夸,是罗摩,是荷马,是尤利西斯,是甘格勒利,是该隐,是素盏鸣,是一位埃斯特班,是穿越在神与人之间的异乡人们。阿尔迪之上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新鲜的,无数夸父夸重复着的流浪走向必然的结果,就像印度人对我说过的一样,世界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毁灭和重生,那些发生在阿尔迪上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我们体验了无数次的流浪而不自知,因此对生命的抵抗最后以被剥夺了壮烈的失败告终。
沐浴斋戒几日之后,我去往八重垣神社,那里的巫女向我介绍说:日本有史以来最古老的流放者就是素盏鸣尊,他被高天原放逐后,沿着肥河而走,斩杀了八岐大蛇的前八头与不断复生的第九头,与奇稻田姬定居于远离神界的出云。
“那么,后来呢。”我问。海德拉的故事我听过不止一次。
巫女想了想,说:“后来,素盏鸣尊用十拳剑从伊势神宫那交换来加具土命的火焰,接着亲自锻造了象征太阳和八咫乌的小乌丸,但这把古剑不知怎么从出云流落出去了……也有人说,八岐大蛇的第九头不是素盏鸣尊斩下的,而是流浪经过此处的八重垣神用毒箭杀死的,为了报答这一次的拔箭相救,素盏鸣尊将小乌丸送了八重垣神。不过这只是一种民间说法,不足为信。”
“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建御雷拿着素盏鸣尊送给伊势神宫的剑,赶跑了素盏鸣尊的后代,也就是大国主神。这种世事轮回,很有意思吧?”
我说,没错,的确很有意思,希望奇稻田姬能原谅素盏鸣。说完,我就离开了这里。
离开了八重垣神社,我去往白马村,寻找我母亲以前侍奉的神社。再次登上阶梯,山间潺潺的激水声仿佛在牵引着我黑暗的心,指引我穿越淡季的森林。山间寂静无声,一百四十二座阶梯如我的发丝一样雪白。我清晰地看见,在山顶,七色的彩虹桥在我面前升了起来,横跨了圣灵与黄泉比良坂的界限,我踩在桥上,悬在空中,头顶上没有光也没有太阳,我的眼前昏黄一片,读不出方向,时光,和死亡。
走过桥,从遍布玫瑰的山道离开了破旧的博丽神社,走向白玉楼。黑色的蝴蝶一路环绕着我,跟随我穿过河流、树和麦田。拨开层层屏风与白花,我在一棵盛开着樱花的大树下见到了西行寺幽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