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惊涛
“全员注意，本舰将在十分钟之后开始亚空间航行，届时舰体将彻底封闭，关闭全部窗口，请全体乘员停留在各自的船舱中，不要惊慌，不要四处走动，等待进一步的广播指示。”
半个小时的航行之后，领航星号正式脱离了星球重力圈的影响范围，可以进行亚空间航行了，指挥椅上的高璟再次打开话筒，进行了一次全舰广播，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舰桥后部的一座专属电梯。
“你不在位置上好好开船，想去哪里？”在舰桥上随便找了个军官坐席的八云紫见高璟起身，感觉有些奇怪。在从未接触过重型星舰的她看来，想要操控这艘巨型战列舰航行，就必须无时不刻的坐在自己的岗位上，监控着层出不穷的情况，还要随时准备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现在，这艘战舰的主人居然主动离开了自己的战位，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走吧，陪我去导航塔，我需要你的导航信标发挥作用。”结果高璟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自顾自的按动了电梯的按钮。
“喂！不准无视我！问你话呢，再不回答我拿伞敲你啊。”察觉到自己居然被当成了空气，气鼓鼓的八云紫直接从隙间里掏出了自己心爱的阳伞，伞尖在舰桥的地板上敲的笃笃直响。
高璟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苦笑。但是他还是专注于操控电梯的控制面板，连头都不回一下。
“真拿你没办法，看到我头上戴着的这个头箍了吗？为了戴这玩意儿，我还特意把军帽给拿下来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
“脑机接口听说过吗？”
“然后呢？你这个头箍难不成也是脑机接口？我之前见过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需要在脊椎或者头盖骨上打孔插线的。”
“然后我这个东西比较高级，完全脑波控制，不需要在我的身体上动什么手术。而且我还能戴着这副头箍到处跑，它和领航星号是灵能链接的，跑到哪里，链接都不会断开我哪怕是到了地面战场上，也能随时指挥轨道上的战舰进行支援。不废话了，电梯到了。”
————
领航星号的导航塔，位于舰桥上方，全舰最高处的位置，站在导航塔上，战舰的整个前甲板一览无余，可以清楚的看到，导航塔的下方就是两座巨大的三联装新星炮塔，战舰侧面的武器阵列倒是看不到，因为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宽大了，舰体的宽度也足有三千多米。
黄金时代的人类为了能够更好的穿越亚空间，创造了名为导航者的人类亚种，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灵能力量和额头中央的第三只眼，不受腐化的观测亚空间中的波涛，引导星舰在其中穿行，而人类帝皇在神圣泰拉（也就是人类的母星——地球）上点燃的一座巨型灵能灯塔——星炬（貌似某人的高档香烟就是这个牌子的），就成为了亚空间中最为明亮的道标。通过对星炬光芒进行调制和三角定位，导航者们就能精确的计算出星舰当前所处的位置和目的地之间的相对关系，在危机四伏的亚空间中比较安全的航行。
不过，在领航星号的导航塔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领航星号的前身，是一艘在虚空之中漂流的巨型废船，高璟的登船队肃清了船上的种种恐怖之后，她在经过了完全彻底的修复之后重获新生，而她之所以得到了“领航星”这个名字，那是因为在她残破不堪，失去了气密性的舰桥上，有着NAVIS ASTRA这几个高哥特语字母，而这个名字的来历，甚至还能追溯到她被制造出来的年月。
根据负责维修工作的铸造世界的报告，领航星号的前身，可能是黄金时代人类海军的一艘专职探索舰，她不仅携带了同体积舰船当中首屈一指的火力，还携带了与作战看似毫不相关的一套工厂设备，可能是为了在发现宜居星球之后迅速对其进行殖民地改造。而她最难能可贵的遗产，还是一套实验性质非常浓厚的新式导航设备——恐怕这就是她名字的来历了。
通过这套原理和构造均为黑箱，难以进行逆向工程的导航设备，无需导航者出马，不具备灵能力量的凡人也能通过这套设备，不受任何影响的观测亚空间，也能在缺乏导航信标的情况下，安全进行距离较短的亚空间航行。这也是她之所以被冠以领航星之名的原因——引领人类种族，继续在这个未知的银河系当中，闯出一片更大的天地。只不过，她竣工之后没多久，就在接踵而来的事件之中失落了。
理论上来说，有了这套导航设备的存在，领航星号可以在没有导航支持的情况下，直接前往月都，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没有获得月都的具体坐标的前提下，高璟还是不愿冒险，他要为全船上万将士的安危负责。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导航塔前一部酷似潜望镜的机器面前，不停的摆弄着身旁的几排按钮，而在潜望镜的下面，他身体的正前方，一个硕大的舵轮，占据了操纵台上绝大多数的面积。
闪烁的信号灯和华丽的装饰物立刻吸引了八云紫的注意力，像个好奇的小姑娘一样，她开始打量布置在电梯旁边的一座黄金军人雕像。
“这个雕像……雕刻的是谁的形象？能在你的船上拥有一席之地，也算是个大人物吧？”
“太阳领主马卡里乌斯，帝国国教圣人，象征人类征服未知的勇气与决心，船上还有一座他的小教堂，打完之后我们可以去看看。”
“这就是领航星号的船舵？我可以玩玩吗？”
“不要乱碰这座导航塔里的任何一件设备，否则我不保证接下来的航行的安全。”
“当我没说。”
看着高璟凝重的神色，八云紫吐了吐舌头，不自觉的拉开了与导航设备的距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坏了点什么东西。
亚空间航行在高璟曾经身处的世界当中，几乎就是横穿地狱的代名词。翻涌的灵魂之海，种种不怀好意的亚空间造物，以及藏匿于亚空间中的混沌恶魔，全都是能导致船毁人亡的可怕威胁。
哪怕是撑起了支持现实稳定的盖勒力场，将种种有形或是无形的恐怖隔绝在船舱之外，航行当中还是屡屡发生船员被腐化的事件，轻则肢体变异，长出一大堆不可名状的器官和肉瘤，重则直接失去理智，而下场最倒霉的那些，还会成为恶魔的食物——身体被占据，灵魂成为食物。
哪怕全程平安，有惊无险的抵达目的地，亚空间的本质是维度更高的世界，混乱的时间与空间的流动也会对星舰的航行造成影响——可能舰船在亚空间迷航了数百年，离开时才发现外界的时间就过去了几个小时。又或者是实际的抵达时间，比预定的时间晚了数个世纪，需要救援的星区早已沦陷。最极端的情况下，舰队甚至在出发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调动舰队的调令还在进行一系列繁琐的官僚程序，根本没有发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璟终于不再摆弄身边的按钮和设备，把双手放在了舵轮上。
“全员注意，本舰准备开始进行亚空间跳跃，现在准备放下铁窗，封闭全舰开口。”
————
随着钢铁构件滑动和撞击的沉闷声响，舰船上所有的窗口，都被上方放下的厚重装甲板覆盖了起来，整艘战舰的内外已经从物理上彻底隔绝开来。
士兵们倒是对这一变故有了心理准备，在船舱里和同班战友们窃窃私语的不少，但是违反纪律大喊大叫，或者到处乱跑的还真没有。
“亚空间引擎上线，盖勒力场全功率展开。”
高璟将自己的双目贴到了面前的潜望镜上。
如果有人在战舰外部观察的话，那他一定会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呆——
船尾的推进器散发出了前所未见的红色光芒，装甲舰艏前方的空间，被撕开了一道能吞没整个战舰的巨型裂缝，从裂缝的这一头向另一头看去，只能看到无尽的混沌与未知，时间和空间被完全扭曲，以凡人的理解能力，根本无法解读裂缝另一侧那混乱的法则。
裂缝的旁边，被紫色的闪电围绕，几道霹雳从狂舞的闪电中伸出，“搭”在了领航星号的船体上，将虚空盾激起了阵阵涟漪。
大概察觉到了战舰的外部在发生什么，八云紫脸色微变。
凡人和草根妖怪对亚空间引擎的厉害没有什么感性的认知，境界妖怪却清楚的知道，领航星号成功的撕开了世界的边界。
穿梭世界的旅行，八云紫并不陌生，她自然也很清楚，打开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境界，需要消耗多少妖力——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工程。而领航星号打开的东西，似乎连接了一个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世界，充满了未知，令人惴惴不安，却又隐隐约约的心怀向往与期待。
我们妖怪不就是因为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而诞生出来的生物吗？怎么现在也会对未知产生恐惧了？真是……
高璟的一句突如其来的发言打破了导航塔内的沉默。
“手给我。”
“什么？”
“手给我，借我点妖力，你的扇子上不是附带了你的力量吗？那股力量认主，只有身具和它同源的力量，才能看到它。”
“哦，好……”
话未说完，高璟就一把将八云紫的右手攥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里——他得留着自己的右手掌舵。
缠绕在船体上的闪电越来越多，船尾推进器的光芒也越来越亮，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那道被撕开的亚空间裂口将领航星号“吞噬”了进去，紫色的闪电瞬间消失，扭曲的空间也在一阵颤动之后恢复了正常，这片宙域恢复了空无一物的状态。
亚空间航行开始了。
————
“潜望镜能不能借我看看？”
“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进入导航状态的高璟，全然没有顾及身边发生的一切，他的世界当中，只剩下了自己，船舵，以及面前的潜望镜，船外的亚空间。
以及那一点微弱，却依旧清晰可辨的紫色光芒。
获得了注入体内的一丝妖力之后，他终于可以看见扇子上残余的那一丁点力量了，就像帝国海军利用星炬导航那样，只需要将看到的妖力波动进行调制，他也可以利用这把扇子导航。
这里的亚空间风平浪静，全然没有自己所见过的那些惊涛骇浪，除了几处小规模的时空乱流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危险了。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放松分毫。驾驭亚空间的波涛，容不得半分松懈，稍有不慎，船毁人亡都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灵魂迷失在了这片波涛汹涌的无垠之海当中，死亡甚至称得上是一种甜蜜的解脱。
不知不觉间，他的头发被一撮一撮的粘在了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摔碎在导航塔的地板上，双手的手心，也逐渐被汗水浸湿了。
舰体内部昏暗的灯光，只能依稀照亮高璟的面孔，八云紫有心让高璟把手松开，但是当她的目光滑过他刚毅木讷的面部线条之后，这个想法还是收了起来。
双目被潜望镜的护套包裹，看不到。另一只手牢牢把住了面前的舵轮，嘴唇紧锁，浑身是汗，想必他现在正非常紧张吧。
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而且……就这么维持现状，似乎也不坏？
就是他手上的汗真的太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覆盖窗口的装甲板向上打开，领航星号脱离亚空间之后，高璟才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导航塔的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