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第35话~ 

【前情提要】 

  桠在辛漱垵学到了很多，她逐渐适应了补语者的语言，也学到了更多有关战斗的技巧，挲玛们的友善逐渐让她卸下警惕。冬天悄然而至，雨林来的桠在冶炼炉躲避寒冷的时候碰巧听到莪谷的挲玛在和濯讨论春天的一场远征，桠在平生第一次见到的雪中，嗅到了离别的味道......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三十五话 春日伊始

全文约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

寒冷的日子一如挲玛们常在口中念叨的那样过去，河流解冻，那些来自莪谷和其他地方的补语者们纷纷前来，频繁程度远超河流冰冻之前。

桠卸了许多货物后才明白，她们并非和濯的莪谷朋友们一样是来交换货物和消息的。她们把辛漱垵当做一个中转，将所有的货物收集起来，再由从冬眠的山洞中赶出来的梓虫驮往下一个补语者据点。

粮食是最多的，蚜虫、蘑菇还有海边据点带有强烈气味的海虫干，生活用品中有火石和蜡块，但它们数量不多。最让桠感到惊讶的是她们从冶炼山洞搬出来的货物——快要上百件的护壳。所有的护壳都是从秋天开始，有濯和她的莪谷朋友们在山洞中打造的。

桠有时看着她们工作，有时则被允许小睡，她不由得感叹，原来在她小睡的时候她们还干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们也把这些关于战争信息确凿无疑的货物搬上通往平原的那一侧山崖。所有目睹她们的挲玛都忧心忡忡。

不久，据点中心的过冬的长明篝火不再点燃，辛漱垵的挲玛在一整个冬天的灰烬上举行祭祀，她们这次并非祭祀那些年轻的物神，而是这儿的主神，补语者们毫无疑问的最虔诚的信仰——辛神。

大多数挲玛都参加了祭祀，她们的歌声如同送别。桠从远处看向那一圈圆形的神圣空间，像是一柄火炬的顶端，又像是被群山坏绕的辛漱垵本身。

唱独唱的祭司模仿神明的语气，接着平时讲长诗的挲玛后面，用匣腔音的那些破碎的补语词汇艰难地唱着。

熟悉了补语者词汇的桠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匣腔音那么弱小干瘪，听起来如同被世界抛弃后的痛苦低语。

独唱祭司每唱一个词汇，所有的挲玛们都会与她应和，仿佛神明的子女与神明本身的对谈。歌声中的既有祂的不舍，又有祂希望她们得胜归来的期盼。

你不去么？濯忽然出现在桠的身后，你还是不会唱歌？

什么！我当然会！桠几乎从网上跳起来反驳濯的无礼。

那你为什么不去？

我只是一位客人，桠用心声说，这是第四条。

学会了心声的桠不再有秘密，除了独处的时候，她的心门向辛漱垵所有的人敞开，但就算是濯，也无法完全了解那些在她不会这么交流之前，隐瞒下来的那些秘密。

什么第四条......濯为了避免桠的解释，干脆跳过了这个问题，泊最近看起来不是很好，你不用去陪陪她么？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做‘关心’彼此的渠道？桠气得从网上跳下去。

这不只是关心.....濯也毫不犹豫地追上她，不说胜利与否，战斗的意志关乎战士是否能从战场上幸存。

桠听到了她的话，但却已经跳开很远，她停下跳跃时又听到濯的补充：

我关心所有要上战场的挲玛，不仅仅是她，但在所有人中，她表现得最不适合战场。

好吧，我回去看看她。桠挥动附肢向濯保证。

濯说的一点都没错，泊这几天心神不定，她在教授词汇的时候经常会走神。桠知道，她并不喜欢即将到来的远行。但换句话说，除了濯对它的态度像是带点担忧的期待，辛漱垵其他所有挲玛好像都对这件事儿担忧又恐惧。

一到晚上，她们的梦境就会充斥着一些有关厄运和战争的心声，但其中最多的还是那个她第一个学会的心声词汇——死亡。

因为忧虑和恐惧的诗歌在夜晚盘旋，桠几度想回搬到濯的网上睡觉，或者是不再进行锻造任务的冶炼山洞。

但是既然濯把问题交给她，桠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泊到底怎么了。

上词汇课的时候，桠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分辨有挲玛存在的风到底应该用什么词汇能最近似地描述。泊和桠在一个位置较高的山顶，泊就站在更上风口一些的位置上，除了泊，还有春天新破土的花苞在风中。

泊没有注意到桠的停止，她自己就在走神，她看着被风吹得澄澈的天空，一言不发。桠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地观察。

泊爱辛漱垵，胜过一切。

她爱她所教授给桠的每一个词汇，爱它们背后不歇的轮转变化，爱它们的各异和精微。这也是为什么泊是教授桠补语者语言的最好人选。

死亡和仇恨不是她的伙伴，辛漱垵的一切才是。

如果时间够久，泊会成为那个站在灰烬中独唱辛神歌谣的祭司么？

或许吧。

泊？

嗯......不好意思走神了，我们继续，你感受到了么，有人的风和没有人的风之间的区别，我们管它们分别叫......

泊，你不想去吧。桠忽然开口。

你说什么？泊看起来有些无措，她附肢轻巧地越过被风吹完茎叶的浪般的花丛，我没明白你的话，不想去哪里。

远征、战场、整个辛漱垵都准备的那件事儿，你不想去对吧，我们是在战场上见到的，那时候你也根本不喜欢战斗，而是在应该看守营地的时候，趴在梓虫背上睡觉。

泊尴尬地笑，双颚不知所措地开合，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我换你吧。

桠告诉她。

我换你去战场，你留在辛漱垵，照顾剩下的人。

冶炼山洞中的炉火永不熄灭，听完桠的话，在擦拭自己的护壳的濯大发雷霆。

我说过，战斗和你没有关系，最起码以你现在的水平。

那你为什么要教我如何战斗？况且我不用联系也比泊更能保护自己吧，不是么？

濯生气的时候会像所有挲玛一样抬高自己的头胸部分微微扬起附肢当做警告，更不要提濯的灰白色身体比普通补语略大。但即使是这样，桠也并不惧怕。当一个挲玛见过主语者的石刃之后，很少有东西能再吓到她。

你根本不明白我们是去干嘛！

你们是要进攻主语者的据点，我当然明白，我也乐意这样做，我要为我的亲人报仇。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桠也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显得气势更足一些。

我们战斗的目的是什么？

桠一时想不起来那天她在洞穴中听到“趁......最多时出手”，但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听到那个关键性词汇还是听到却忘了。

濯看着回答不上来问题的桠，仿佛觉得她有点无法理喻一样，困扰地爬到山洞的顶上又爬下来，焦急地不停重复。半天，濯从山洞顶部下来，让人还以为她找到什么好的对策。

你应该留在辛漱垵，没过多久，濯从山洞深处踱步回来，她又说了一遍，你应该留下。

桠几乎要笑出来。

你真的很难说通道理，濯，为什么你要——

偷窃、战争、掠夺，在那些泊教授给你的美丽的词汇背后，这些才是补语者生存的方式，我们是夜里都在梦到诗歌的挲玛，也是小偷，战争贩子，食腐的家伙，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面孔。现在你明白了么？

太抽象了，桠想道，没有。

当然没有。

战争是我们存活的方法。濯又简洁地回答她，但很显然这让桠更疑惑了。

桠还是追上在山洞里打转、并往更深的地方去了的濯，停下，你还没解释清楚。

你还记得自己的亲人么？辛漱垵没有让你忘记她们吧？

当然不会，桠想道，她也如此“说”了出来，不会，永远不会。

那就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当时的情况是，灰湾山的挲玛们看出来葛的分化倾向，那些助语者通过交涉和主语者达成了协议，他们分别带走了葛和望。葛被带回了助语者的营地，望则被带回了主语者的营地。这就是事实，你一直搞不清楚的事实。

你为什么会.......

我看着那一切发生。

但是你没有阻止？不，你在骗我？关于这件事儿你到底有没有实话？桠有点愤怒地靠近濯，进攻的意图不能再明显，可后者一步也没有躲，仿佛早就准备好接受桠怒火的审判。

我今天说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你不去救他们......听到望和葛还活着的确切消息，桠的心中短暂地燃起了一丝希望，但旋即又为濯当时的隐瞒感到不解，就算你们打不过主语者，那为什么不能在当时就告诉我真相.......

桠虽然这么问，但在辛漱垵许久的经历已经让她心里有了有关答案的诸多碎片。她只不过需要一个人把所有的碎片都拼成一副完整画面，把所有的古怪都变成合理。

冶炼山洞中，炉火从不熄灭，熊熊的真相之火让拉长濯的影子，又把她灰白的身体映照为橙红色。

因为那不符合辛神的意愿。

濯淡淡地回答。

但桠紧追不舍，可辛神的利益又是什么？看她所创造的生命受到苦难却无动于衷么？

濯沉默，似乎在酝酿答案的措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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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龙猫》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