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55 神魔无心（五）
“酒疯子，你在看什么呢？”玄岚见拂徵朝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看，不由得开口询问，拂徵摇摇头，岔开话题：“没什么……你的差事已经办完了，还不走，等着君上派人来抓你去干活吗？”
玄岚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小凝儿刚到虚空之境就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作为她的前辈，当然好好安慰安慰她了，是吧离焰？”
离焰看着脸色惨白蜷缩在地上完全没精力搭理玄岚的凝水，轻轻叹息，对着青姬和玄岚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便是。”有些话，他还是和凝水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凝水刚来虚空之境就把月君记恨上了，而且……以后，她会位列上神，身上背负着神族的责任，已经…不该和君上像之前那样亲密了。
销魂钉蚀骨销魂，剧烈的痛楚让凝水几乎晕厥过去，但是销魂钉的作用却始终折磨着她的神志，让她清醒地感受到痛楚。
梦魇……梦魇……
痛苦之中，她唯一想到的，只有梦魇。
凝水被销魂钉折磨得一直蜷缩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期间玄岚来看了一次，青姬每日都来，离焰一直在旁守着，终于到了第四日，凝水才有了些动作。
青姬提着酒菜过来，见到凝水微微舒展了身子，眼睛也是睁开的，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她仍旧是躺在地上的，但是总比之前那样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好，“幸好你今天醒了，否则，我就该去月宫求月君饶过你了。”
月君……？凝水眼中透出些许嘲讽，纵使孤光真的赦免了自己又怎样？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宽恕，而是梦魇关心，若是梦魇不关心她，那她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了，神族……众生？这些给不了她温暖的东西，她一点也不在意。凝水心里虽这么想，但是碍于身上的伤，并没有开口，离焰没有错漏凝水一丝一毫的情绪，想了想，便开口，“你现在有精力听我说话的，对吧？”
凝水看着他，再不牵扯伤口的情况下轻轻点头，离焰便了然，“我知道，你心里对月君有怨怼，是么？”离焰问这话的时候有着不易被察觉的紧张，他很希望是这个答案，只要是这个答案，那么便不会是另一个危险至极的答案。
怨怼？对孤光？凝水不屑地笑了，孤光不过是依照规矩处罚她罢了，有什么好怨的？真正让她难过的，是无疆殿上那人冷冰冰的眼神，“我不怨月君。”
离焰的神情霎那间沉重了，他盯着凝水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你心心念念想的那人是谁？”
凝水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你是神族，他是魔君，你是他的臣，你明不明白？”
青姬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说不出来，见离焰这样咄咄逼人，不由得出言为凝水开脱，“小凝儿自幼便和君上在一起，依恋君上也是正常的，你若是想让她长大独立，只管好好说就是了，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离焰看了看凝水毫无波澜的脸，最终恨恨地一甩袖子，“你最好清楚，什么事情能想，什么事情不能想，否则日后你受的，可不只是这五颗销魂钉！”说罢转身离开，青姬不解地看了看离焰的背影，随后转过身安抚凝水，“他是头一次当哥哥，还有些生疏，以后会好的。”
凝水只是感激地看了看青姬，没再说话。
青姬依照平日里做的那样，用法术将酒菜都送到拂徵嘴边，拂徵只管张嘴便是了，拂徵咽下一口下酒菜，见到青姬手腕上带着三日前凝水转交给她的镯子，不由得眼眸一深，“怎么，你也想到这里来陪我们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青姬不解地看着拂徵，拂徵的目光聚焦在她手腕的玉镯上，“你可知这玉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与众不同？“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玄凉玉镯子、能温养魂体么？玄凉玉虽然较为珍贵，但是我们也经常用，这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普通玄凉玉？”拂徵嗤笑一声，“枉你张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容貌衬得起任何名贵首饰，竟然这样不识货——这是玄凉玉皇！”
青姬有些诧异。
“这镯子我在后土那里看见过，除了后土之外，其余兄弟一人一只，都是给他们的妻子的……你确定你要戴？”
青姬闻言连忙把那镯子从手腕上取下来，只是情急之下那镯子竟然异常难以取下，青姬费了好大力气才摘下镯子，看着发红的手，长舒了一口气，“戴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竟然这样缠人，取了下来，竟然还有些疼。”以后找个机会，把镯子还给他吧。
拂徵看着她这个动作，眼神深邃，“你这便疼了？殊不知你取下这镯子，怕是有人比你更疼。”
奢比尸么？想起那个最年轻的祖巫，青姬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坦白说她只当奢比尸是朋友，并不想伤害他，但是……青姬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玉镯，只要把这个东西还给他了，就一定会伤害他的吧？
拂徵为了所谓的爱情已经遍体鳞伤，青姬不想奢比尸也变成这模样，可是要如何才能做到不伤害他呢？要……欺骗他，把镯子收下吗？
青姬犯了难，她发现他活了上万年，打架的经验有很多，但是那些经验在面对奢比尸的时候，完全不适用——打架就是伤害对方啊，但是奢比尸对她这么好，即便她对奢比尸并没有那种心思，也不忍心伤害他。
青姬愁容满面地离开，万劫不复地只剩下了拂徵和凝水，凝水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一丝一毫，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陌生的、毫无人情味的地方。
梦魇之眼一直在看着万劫不复地，拂徵察觉到了，但是也毫不避讳——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瞒着梦魇的了，相反，这两百年的思考让他觉得，有些事情，他有必要让君上、让神魔、让整个虚空之境知道。
“虽然我和你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和青姬交好，这些年来从她口中也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我便随她，叫你小凝儿了。”
凝水睁开眼睛看着在熊熊烈火中受苦的男子，见他神情竟然一派闲适，丝毫没有在万劫不复地是在受苦的感觉，料想他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点点头。
“你方才对离焰说，你怨的不是月君，那么你怨的，是谁？或者说，让你这么难过的，是谁？”
玄衣银眸男子的容颜浮现在脑海中，凝水垂下眼眸，没有说话，拂徵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自化形起，就只和君上形影不离，青姬离焰虽然也与你相处了不少时日，但是以这几日的情况来看，显然不是他们让你难过，那么唯一能牵动你思绪的，就只剩下君上了。”
“他这么对我，也是应该的，我没有资格怪他。”凝水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落寞藏也藏不住，在寝宫的梦魇见到她这模样微微皱了皱眉。
“你有没有资格怪他，这个两说，现在问题时，你为什么会难过，难道仅仅是因为君上罚你到万劫不复地来么？”
当然不是……自己坏了规矩，受罚就是应该的，但是梦魇……“他不在意我，我安好或是受伤，他都不在意，这才是让我难过的。”
梦魇觉得自己胸膛内有什么狠狠抽痛了一下。
“若是君上上了战场，你会在意他的安好吗？”
“当然会！”凝水不假思索地回答，牵扯到了销魂钉造成的伤口，登时疼得脸一白，倒吸一口冷气，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即便是现在，我也在意他是否安好。”
“现在？虚空之境不是可以擅闯的地方，而且君上的厉害，你应该清楚才是，只要他想，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伤到他，但凡君上受伤，一定是他有意的。”想看看对方耍什么花样也好，故意示弱戏弄对方也好，总之一定是尽在他掌握内的。
“我在想……我到这万劫不复地，他是不是会有哪怕一点点的担心，我很想他在意我，可是他在意我了，那现在就一定不开心，我不想他不开心。”凝水说这话的时候有挣扎和委屈，但是却还是接着说道，“若是担心我会让他不开心，那我宁愿他不在意我……虽然这样，不开心的就是我了。”
拂徵安静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蓝衣少女，没有出言打扰她，凝水怔怔出神，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为什么……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个能开心呢。”
其实连一个开心的也没有。梦魇看着凝水，有些困扰地轻抚额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和阿凝会落得两不开心的结果？
不对……之前，他从没有不开心的情绪。遇见问题或许会觉得困扰，但是绝不会因为问题而难过。
到底哪里做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