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6.2 否定之否定,发展的螺旋式或波浪式运动
【本文转载自《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
【艾思奇主编 · 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
第六章 否定之否定规律
第二节 否定之否定,发展的螺旋式或波浪式运动
事物的发展总是由肯定阶段走向否定阶段的。一般地说,在事物发展的总过程中,经过两次否定,由肯定到否定、再由否定到第二次否定,即否定之否定,事物的运动就表现为一个周期。否定之否定阶段重复了肯定阶段的某些特征、特性,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用列宁的话来说,“仿佛是向旧东西的回复。”[i]但它又是和旧东西根本不同的、比较高级的新东西。《易经·爻辞》中讲:“无平不陂,无往不复。”[ii]老子说:“大曰逝,逝曰远,远曰犯。”这都包含着事物经过否定而达到周期性变化的思想。但这些思想都没有得出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规律。《爻辞》中的“复”,老子的“返”,都带有循环论的倾向。
否定之否定是自然界、社会和思维发展的普遍规律。地质学证明了地质的发展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是旧地层不断破坏和新地层不断形成的过程。原始地壳,经过海洋、气象及风化等等的作用而碎裂,这是第一次否定。这些碎裂的物体,一层层淤积在海底,由于海水的高压又形成了新的岩层,这就是否定之否定。有些地方海底高出海面,于是又使这种最初的冲积层的一定部分,再次经受雨水、四季变化的温度、大气中的氧和碳酸等的作用,从地心冲破地层爆发出来而后冷却凝结的熔岩,也经受同样的作用。这样,在亿万年间大部分旧地层不断破坏,不断形成新地层。这是一系列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这一过程的积极结果,就形成了由复杂的化学元素所构成的、适宜植物成长的土壤。
在生物的生长过程中也可以看出否定之否定的规律的作用。例如,麦子的生长就是经过这样一个过程:麦粒被由它生长起来的植物所否定,经过出苗、拔节、开花、结实,最后又产生麦粒,麦粒一成熟,麦秆即形枯萎,它又被否定。又如蚕的生长也要经过一个从蚕卵到蚕又到蚕卵的过程,蚕否定了蚕卵,新的蚕卵又否定了蚕。在否定之否定阶段所出现的麦粒或蚕卵已不是肯定阶段的麦粒或蚕卵,在数量方面也多出很多倍。如果经过人工的培育,在品种方面还会大大地改进。
在社会领域中,否定之否定的规律的作用也是普遍的。例如在原始社会时,生产资料是公有的,由于生产力的发展,个体生产能力的提高,就产生了占有的社会公共性质和生产的个体性质的矛盾。这种矛盾使原始的公有制走向自己的反面,为私有制所否定,进入了阶级社会。在私有制内部,随着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公共性质逐步加强,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的社会公共性质得到高度的发展,和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形成了严重的冲突,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又走到了它的反面,被公有制所否定。这种公有制不是原始的公有制,而是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基础上所建立起来的、为原始公有制所不可比拟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公有制。这时,所有制的性质和生产过程的性质之间的矛盾得到了根本的解决,开始了社会发展的一个崭新阶段。又如在原始社会中,由于社会生产力低下,不可能出现专门从事脑力劳动的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是原始地结合着的,这种情形使得脑力劳动得不到充分的发展。到了阶级社会,出现了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对立,这是对于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原始结合的否定。这种分工是文化发展的必要条件,但是它又摧残着绝大多数体力劳动者的精神才智。在社会主义社会中消灭了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对立,但在长时期内还存在着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别。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各个社会成员的智力和体力得到了全面的发展,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在新的基础上得到了结合,这时,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矛盾才得到根本解决。这是否定之否定。
在人类思维的发展过程中也可以看出否定之否定规律的作用。从哲学的发展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包括对整体的认识和对部分的认识,只有在对部分的认识的基础上,对整体的认识才可能是清晰的、深刻的;只有在对整体认识的基础上,对部分的认识才可能是全面的、正确的。这种矛盾的展开和解决,就形成了古代朴素辩证法到形而上学,再到科学的唯物辩证法这样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古代的朴素的辩证法初步地反映了客观世界各种现象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一般状况。它在整体上是正确的,但是在局部上显得十分简单粗糙,因此它对于整体的认识也是笼统的和模糊的,不足以帮助人们认清复杂的客观现象,它终于要为形而上学所否定。形而上学的世界观虽然研究了每一个事物的特点,注意到了它的现状,但是却割断了这个事物同其它事物的联系以及它自身的历史联系,它在局部上虽然是比较深入的,然而在整体上却是错误的,它终于又被科学的唯物辩证法所否定。只有科学的唯物辩证法才提供了对世界的整体认识和部分认识的统一的方法论。
相对于对立统一规律和质量互变规律来说,否定之否定规律的作用要在一个较长的过程中,即事物运动完成一个周期才能显现出来。我们只有考察完一个运动周期,并且在考察这种运动周期时,对于事物内部矛盾的发展进行具体的分析,才能揭示出否定之否定这一规律的作用。把否定之否定当作一个现成的公式到处乱套,是错误的。
事物的发展所呈现的周期性,并不像循环论者所说的那样,是一种单纯的循环运动,而是一个前进上升运动。循环论的根本错误在于把一切事物看成是简单的周而复始,实质上否认了事物的发展。例如,战国末年的邹衍把朴素的唯物主义的五行学说加以曲解,附会到社会历史的发展上去,创立了所谓“五德终始”说,即把朝代的变换看成是土德、木德、金德、火德、水德的相继更替,周而复始,把历史看成是绝对的循环,没有发展,没有进步。这是一种历史循环论。现代资产阶级的思想家也有人主张历史循环论,这种理论宣扬人类必将退回到以前的时代,并且提出“回到中世纪去”,“回到原始时代去”等反动口号,它是资产阶级对于自己即将灭亡的命运的恐惧和绝望的反映。一切循环论,无论是古代的或是现代的,虽然所代表的阶级不同,但都是片面地抓住了事物发展中的某些重复现象,夸大了这些现象,把它说成是绝对的循环,并且认为这种绝对的循环是一切事物的正常秩序。
和循环论根本不同,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在其发展的周期中虽然有某些特征、特性重复出现,但是这种重复决不同于循环。第一,它仅仅是在某些特征、特性方面的重复出现,仅仅是“彷佛向旧东西的回复”;第二,它是在更高的基础上的重复,决不能用事物发展周期中的某些重复现象来抹煞低级阶段和高级阶段之间的质的差别。否定之否定阶段不是简单地回到肯定阶段,而是在更高的基础上重复了肯定阶段的某些特征、特性。从肯定到否定,再到否定之否定,是一个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上升运动。
否定之否定规律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是一个前进上升运动,但它不是直线式的,而是一个螺旋式的、波浪式的前进上升运动。这个运动的总的趋势是向上的、向前的,但是这个运动的上升道路和前进道路又是迂回曲折的。
把事物的发展看成是直线式的,否认事物发展的曲折性、复杂性,是错误的。[--][iii]。教员说:“回答这些意见是容易的,我们的历史已经回答了。关于丧失土地的问题,常有这样的情形,就是只有丧失才能不丧失,这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原则。如果我们丧失的土地,而取得的是战胜敌人,加恢复土地,再加扩大土地,这是赚钱生意。”“危害人民的问题同此道理。不在一部分人民家中一时地打烂些坛坛罐罐,就要使全体人民长期地打烂坛坛罐罐。”[iv]直线性的观点对于革命的危害是很大的。这种观点的错误就在于,不懂得根据事物发展进程的必然的曲折性来有效地推动事物前进。
事物发展的总的趋势是一个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上升运动、前进运动,但是在一定的时期、一定的条件下,也会出现某种局部的、暂时的倒退现象。列宁曾经说过:“······把世界历史设想成一帆风顺的向前发展,不会有时向后作巨大的跳跃,那是不辩证的、不科学的、在理论上也是不正确的。”[v]事物在一定时期、一定条件下所出现的倒退现象只是暂时的、局部的,因而是相当的,而事物的上升运动、前进运动则是绝对的。
唯物辩证法关于否定之否定的原理揭示了事物发展的前进趋势和迂回曲折的途径,它是客观规律的正确反映。马克思主义的敌人,例如德国的杜林、俄国的米海洛夫斯基歪曲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硬说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就是黑格尔的三段式的应用,这是完全错误的。黑格尔把否定之否定当作制造其唯心主义哲学体系的主要杠杆。他把一切事物都硬塞到正题、反题、合题的三段式的框框里,常常闹到牵强附会的程度。在黑格尔那里,否定之否定阶段即所谓合题被了解为矛盾的调和。黑格尔虽然是第一个猜到了否定之否定规律的哲学家,并且利用了他当时所能掌握到的丰富知识来证明这个辩证规律,但他使这个规律受到了唯心主义的严重歪曲。正如恩格斯所批判的那样,黑格尔的错误在于:“这些规律是作为思维规律硬加在自然界和历史上面,而不是从它们当中抽引出来。从这里就产生出整个牵强的并且常常是可怕的构造:世界,不管它愿意与否,必须符合于一种思想体系,而这种思想体系自身不过是人类思维某一特定发展阶段的产物。”[vi]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关于否定之否定的原理和黑格尔的观点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它不是从外面强加于事物的某种先验的公式。否定之否定规律是客观事物发展过程的普遍规律,它的表现形式和唯物辩证法的其他规律一样,是多种多样的,因此,只能把它当作研究的指南,而不能把它当作证明的工具。
唯物辩证法关于否定之否定的原理具有重大的实践意义。既然事物的发展无论如何迂回曲折,但总的方向是不断前进的,因此,一个革命者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不为复杂的现象所迷惑,不为暂时困难所吓倒,始终认清前进的方向和革命的目标,披荆斩棘,勇往直前。既然事物的发展不是直线式的,而是螺旋式、波浪式的,因此,一个革命者又必须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对客观发展中的各种复杂情况和前进道路上可能出现的各种障碍,进行充分的估计和认真的分析,随时采取机动灵活的方法,循着曲折的道路不断前进。教员在《关于重庆谈判》一文中,一方面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世界,前途是光明的。这是总的趋势。······中国发展的总趋势,也必定要变好,不能变坏。世界是在进步的,前途是光明的,这个历史的总趋势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另一方面又指出;“······在革命的道路上还有许多障碍物,还有许多困难。······世界上没有直路,要准备走曲折的道路,不要贪便宜。”[vii][--]在我国民主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中,把最坚定、最彻底的革命精神和最巧妙、最灵活的斗争艺术结合起来,所以才能在任何曲折复杂的环境中,引导全国人民绕过一切暗礁,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注:
[i] 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载《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39页。
[ii]《易经》经上《泰卦》。
[iii] 所谓打烂坛坛罐罐。
[iv] 毛泽东:《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载《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2年第2版,第205-206页。
[v] 列宁:《论尤尼乌斯的小册子》,载《列宁全集》,第22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03页。
[vi]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9页。
[vii] 毛泽东:《关于重庆谈判》,载《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161-116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