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与子成说 》1

开篇

泰安五十六年，仁宗崩，举国哀。仁宗在位，民殷国富，路不拾遗；河清海晏，承平盛世；夷戎蛮狄，无一不臣。然疾亟，药石无灵，骤崩。 成宗继位，改年定元。定元初，西北反，华家有少将曰卷，擅兵法，备勇略，大破敌。帝悦，纳其姊，请戍边五年，以固国本。一时宾客络绎，门庭若市，风头无两。                     ——《十国本纪》 一

定元五年冬，西北边塞。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沙砾奔走在旷野，发出的哀嚎犹如怨灵哭诉，听得人毛骨悚然。目及之处遍地黄沙，偶有几棵骨瘦嶙峋的枯树摇着残败的枝叶，不堪重负般被风暴席卷而去。 寒冬腊月，掺着尘土的干冷空气吸进口鼻呛得人难受，沙石刮在脸上划得生疼。一人披着火红的狐裘立于天地之间，成就了边关最夺目的风景。 边境苦寒，此人却容色胜雪，让天下女子都自惭形秽。然而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微挑间露出一股睥睨天下之气，冷淡的眉眼令人不敢亲近。感到寒意袭来，他拢了拢狐裘，伸出双手凑到嘴边哈气，这略显稚气的举动又教人倍感亲切，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性子。 他叫华卷，是将军府的独子，也是十国的少将军。他刚接了圣旨，上面说五年守边之期已尽，陛下请他班师回朝，在京中过年。如今的江山姓十，五年前这位陛下登基之时可谓是腥风血雨，诸位皇子一个赛一个的凶恶，得亏他爹华大将军鼎力支持，二人以雷霆手段荡平阻碍，这才送当今陛下踏着如山的尸骸登上皇位。 十皇才即位，西北战事频发，意欲趁朝中动荡之际起兵谋反。论带兵人选，华将军久经沙场，再可靠不过，可十皇没有任命他出兵平叛。 众武将以华将军马首是瞻，朝臣中已是华氏一家独大，十皇一则不愿放任华将军再添功绩，免得来日功高震主，养虎为患；二则朝廷需要这员大将替他稳坐京中，否则不等前线告捷恐怕他这张龙椅还没坐热乎就要拱手相让了。 亲王之中倒是有一位唤作十辰于的王爷骁勇善战，此人乃是先帝的第十子，十皇同父异母的幼弟。先帝在时便对十爷的用兵之道大为赞赏，若不是他一早就将虎符献给了十皇，在封地煮酒吟诗足不出户，只怕要在这场血战中同其他兄弟一般落得个削爵囚禁、手足相残的下场。这样的人，十皇可不敢动用。再三思量之下，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再说华将军力挺十皇即位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依靠他的势力，便给予他位极人臣的礼遇，这很公平，但他要的远不止这些。他要登峰造极的地位，要绝无仅有的殊遇，要手眼通天的权势。因此在十皇一筹莫展之际向他举荐自己的儿子华卷去平定叛乱。 卷自幼长在军营，虽说不曾挂帅带兵打过一场仗，但在这么要紧的国事上华将军不会冒险，况且这位少将军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关系并不融洽，十皇不太担心卷立功后会用他的声名帮助他父亲来对抗他，当下就应允了华将军的建议。 而卷看似家境优渥，实则有难言的苦楚。母亲早亡，父亲醉心于权谋，什么血浓于水、父子情深，根本不存在的，幸有长姐常加照拂他才不至于成了野孩子。等到再长大一点，他不想待在这样的家庭里了，背着行囊进了军营，一年才回家一次。 他跑到军营里无非是想逃离这个家，混出点名堂脱离华家自己生活，再给长姐找一门好亲事，以免她的婚姻被父亲拿来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闻得十皇命他领兵御敌，心知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不想他的功成名扬却加速了长姐的不幸。 父亲以他护国有功为由，请陛下纳其长女为妃，遭十皇断然拒绝；父亲步步紧逼，最终以他戍边五年为代价换来了长姐入宫的机会，而他只能在边关听着来宣旨的宦官称道他华家如何皇恩浩荡、志得意满，捏得指节泛白却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培养壮大属于自己的势力，保全他想要保全的人。西北一带天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这些年招兵买马苦心经营下来倒也颇有所成。 火红的身影对着落日站了许久，直至肩上最后一线余晖被黑暗抹杀。护卫上前，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站定，抱拳垂首恭敬道：“主子，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入京，回帐休息吧。” 京都，好久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