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短篇小说——艾連葉卡

           《至死不渝》

  不知为何，我的上司总会在夏天身着一件羽绒服，汗水无疑渗透至他的全身上下，可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总能够让人联想到旱地里的青蛙。

  前辈一如既往得被叫到了上司办公室，公司在此刻早就已经不见人影，留下来的大多是清洁人员和零散人士，而像我这种实习生，也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下班啦！」

  繁杂的街道映入眼帘，远处的微风向身体吹来，感觉到一丝丝凉意的神经由此感到舒适，而这种感觉也就只有身处这个时间点可以感受到的。

  傍晚时刻，街道宛如海潮。

  我很喜欢时间点的交界处，因为这种时候十分短暂，也不过就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说也难免掀起留恋之情。

  「去那里吧！」

  从上个月起，我就于他人签订了契约，所以既然付不起违约金，我也一定不能迟到！

  路途鱼龙混杂的店面，穿过人声嘈杂的人流，伴随着时间与微风的流逝，我到达了目的地。

  公园。

  远处的荡秋千坐落于一道黑影，沐浴着黄色夕阳之下总有种即视感，但事实上他就是我要见面的对象，当然，我这一次也没有迟到。

  「我按约定来咯～～嘿！」

  我小跑到他面前，然后向对方的视线前方微微一跳，看见了一如既往的面容。

  「啊，欢迎呢。」

  对方留有一头稍长的黑发，眼角的泪痕似乎干涸不久，额头上微微收缩的皮肤可能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可以感觉到些许沧桑。

  今天的他，依旧是那么令人感到怜悯。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位小有名气的小说家，但是他不告诉作品的名字，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阅读的吗？我可是成年人了！

  「给你看看吧，我昨天写好了。」

  事实上他只会给我看一些片段，阅读一番内容好似有些许的苦味，总感觉是盛情的花朵一夜之间枯萎了一般，总有种黑暗幽默的色彩。

  作品的风格一如既往，难道说这种事情会跟自己的生活有关吗？我不清楚，唯一能够知道是每一次坐在他身旁，一天的劳累犹如泡澡一般全部被一网打尽，这个人的文风就是有如此魔力。

  「我觉得很好哦～～」

  「我需要的不是评价，毕竟我靠自己的作品早就赚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我当然知道啊，已——经——听——你——说———过———无———数———遍———啦～～～」

  事实上，我只是想把当下的情感发泄出来而已，我自认为自己的性格可以感染身边的人，即使是面对素不相识的人，我觉得能够给在生命低谷期的人在生活上增添几丝色彩，那我也很满足了。

  「知道就好，哼～～」

  明明是一副老戏骨了，还刷这么个脾气啊～～

  反正也习惯了。

  我看着透过空气洒落与公园的夕阳，更准确来说是晚霞，默默感受着渐渐消失的温度以及街道上的世俗空间，内心世界的闲杂人等都消去了存在。

  「明天就不用来了。」

  「为啥呀？」

  我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的年龄应该可以说是大叔级别的了，大叔啊大叔～～男人都会有这种时候呢。

  「我要出远门，当然——我不会向你讨要违约金，咱们的合同到期了，所以说，一直以来承蒙关照。」

  这个突如其来的告别让我有些不解，但我也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然后站起身来，双手拥抱在对方身上，感受着彼此体温的同时，对方的身体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这让我安心了不少，我默默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一个月以来所见证的文章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事实上，我没能做到。

  「再见，叔叔。」

  「嗯，再见。」

  伴随着夜空高挂于头顶，傍晚的时间很快的落下帷幕，我独自一人走在冰冷的人行道上，蓝色的温度不断侵蚀着大脑，脑海中回荡着几分钟前的记忆。

  感觉那个人就是由好多个有趣故事组成的黑暗世界呢。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为什么要向那个人攀谈，或许是出于自己的善心？但彼此互不相识，我觉得也没什么值得让我留恋的。

  可明明是这样，我还是走上去了，在一个月前的今天，我向着那位正在哭泣的大叔打了招呼，我们之间的牵绊由此产生，但也仅仅持续了一个月。

  难道说磁铁的两极会伴随着接触而渐渐失去磁力吗？还是说牵绊引力本身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沿路走过一家破旧的餐厅，一股花香流过鼻尖，我看见不远处有道身影朝我这边走来，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踉踉跄跄的走进了餐厅。

  原来前辈住这种地方啊。

  感觉自己的处世之道又增加了，嘻嘻～～

  我思考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回到了家。

  因为是第一年出社会，所以说房间很简陋，不过我想很快就可以用「爱」来填满整个世界的！！！

  吃完早上预留的剩菜后，时间已经来到了8点多。

  我坐到沙发上，身体的疲惫再一次油然而生。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无法在本该舒适的环境下安稳下来，难道说这具身体天生就是为了快活所存在的吗？

  自从出家已经过了1年，家里人也没有跟我联系，我也没有理由再去联系他们，总感觉好奇怪，明明是不好的事情，我却感到如此安心，内心总会因为这种寂静的余韵而感到快乐。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啊～～」

  夜晚的高空看不见任何星光，就像浑浊的心脏早已融于黑暗。

  第二天的早晨是如此令人烦躁。

  本想着再多睡一会，但身体还是奇迹般的动了起来，回过神来已经踏足于繁杂的街道上，到达了公司的门口前了。

  「早上好！前辈～～」

  「早上好。」

  我的前辈总是穿着西装，看上去感觉好有『大人味～』的样子，每一次看见她的穿着，我总会觉得如果她能跟我是一家人就好了。

  「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嘛～」

  「把那边的电话薄整理一下。」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我说啊～你～～」

  前辈拉住我的衣袖，我抬起头看着她，扭捏着身子。

  「给我好好干啊，昨天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被你发现啦～嘿….哎哟～～」

  前辈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我假装委屈得哀嚎着。

  「前辈欺负人～～呜呜呜～～」

  「每一次都要我来擦屁股，被害方应该是我才对….」

  虽然前辈露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但我觉得她也不是真的生气，所以我也很开心，能这样和前辈交谈也是我的人生乐趣所在哦～

  我喜欢前辈。

  但我想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吧～～毕竟我们都是同性，这样的话对方也会困扰的。

  不过，我感觉还是这样就好。

  我注视着被阳光照亮面容的前辈，心脏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在天空中翱翔，原来前辈在我的心里地位这么高啊……

  时间就像长河底下的流沙，流水无法逝去所有，即使仰望上空，也只能看见一片被水流笼罩着的石头。

  「午休啦！」

  早晨的时间终于在我的胡思乱想下流逝殆尽，整理好手中的原稿，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前辈的身影。

  「前辈，你家是住在餐厅里嘛～」

  「什……」

  「别狡辩啦，我昨晚全都看见啦～～」

  前辈正吃着手中的便当，看上去沉思了一会，随后才恍然大悟。

  「是啊，是我朋友住在那里。」

  「什么？是男朋友吗？」

  「呃…..不算是吧。」

  「这样啊，原来如此，前辈居然有朋友呢…」

  「管好自己的嘴巴。」

  回过神来，我的便当盒中少了一块火腿肠。

  「小偷。」

  「我听不见～～」

  中午的时间虽然非常漫长，可我却觉得十分短暂，我想这跟我眼前的人有很大关系吧，前辈似乎不是很愿意透露自己的事情，工作上也经常为我考虑问题，总感觉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

  傍晚时刻，我看见前辈又是被叫入上司的办公室内，看来她很讨上司喜欢呢～～不愧是我喜欢的前辈。

  虽然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但正是时间如此短暂，我也想好好得享受当下被夕阳所笼罩的余晖，如果有人可以陪我就好啦，一想到今天不用去赴约，就感觉内心无比空虚。

  「啊…..」

  我跑向公园。

  很遗憾的，这里没有一个人影，在金黄色的地面上，只有一倒黑影晃动着，昨日的大叔已然不在了。

  虽然那位大叔自称是小说家，但我也似乎没听说过，也是啦，毕竟我连对方名字也不知道。

  「感觉就像骗子一样……」

  或许内心明白，可还是想去一趟究竟，明明知道结果，但还是想确认，难道环境真的如此不可信任吗，还是说一直都蒙在鼓里，不忍心看见真相。

  这一天的午后，我感到比往常还要更加的寂寞。

  这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一路走来，我得到的情感。

  几天后，听家里人说外祖父去世了，明明前几个月外祖母才刚去世不久的，看来老人们都盼望着生命倒计时的结束啊，只留下后辈，不负责任得离去。

  在得知生命即将走到彼岸的那一刻，

  在尽头处，

  究竟能看见什么呢？

  我拒绝掉了参加葬礼的通知，事实上我的母亲跟他们感情也不是很好，小的时候一直都听着他们吵架，一个屋子里有好几头猛兽在争夺王位，真是受够了野生环境。

  「真是怪人一家。」

  我打开了电视机，得知了老屋子在夜里坍塌的消息，内心舒服了不少。

  我就这么把身体掩埋在被窝里，宛如渴求与世隔绝的空间，脑海中期盼着自己能够走在那条充满希望的道路上，不想留下一片黑色的痕迹就与世长辞。

  我想哭，但就是哭不出来。

  我明明感受着这份寂寞，明明泪水存在于身体里，可不知道为何，这份空虚与孤寂就无法传达出来，即使只有我一个人，喜悦感却占多数，但这不就跟野兽没两样了吗？

  我。

  「哈～～～」

  「呜呜呜～～」

  「啊啊啊啊～～呜～～」

  跟个傻子一样。

  今天是个雨天，我来到了公司，却不见前辈的身影。

  「原来如此。」

  从其他同事口中所得知前辈在昨天就辞职了，好像是跟上司有什么矛盾。

  得知这消息的同时，我的内心世界依旧健在，这让我放心了不少，这说明前辈在我内心的地位并不高嘛哈哈哈哈哈，是吧是吧，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只不过是一位跟自己有牵扯的人离开了而已。

  重新开始就行了呀是吧，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哦，话为什么天空这么阴暗啊，为什么要下雨啊，真是的，无语死了，这样很影响我心情的好不好～～

  我想那时候的我还是十分强大的吧，一直以来走来的路打造了如今的我。

  然后渐渐成就了一块无坚不摧的躯壳。

* * *   

  「今天是小说的发售日哦～」

  我艰难得睁开了双眼，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唯有一人的脸庞空挂于眼前。

  「你要去书店吗？」

  「一起去。」

  这家伙真懒呢。

  我艰难得做了起来，早晨的空气一如即往的清新，透过窗户还能够看见远处的天空高挂着白色的云朵。

  「喜欢白色吗？」

  「啊，外婆为什么突然要问这种问题啊？赶紧去买书呀～～我最最最喜欢的轻小说要发售啦～～」

  「好好好，我这就去买….」

  现在是外孙女的暑期，因为儿女要上班的缘故，这小家伙也只能由我来看管啦～

  「明明才十几岁，就喜欢看这种书了？」

  「因为公园里的大姐姐也喜欢看啊～」

  「是吗是吗～」

  原来现在这么流行这种小说的吗？

  我牵着孙女的手，走在被阳光染白的街道上，这儿的景色一如既往的热闹，换句话说，人流量依旧是这么高涨。

  不远处的书店，在好几十年前好像是个破旧餐厅来着。

  但我也没有多想，反正自己迟早要离开，这种问题还是留给后代吧。

  如此想着，孙女的小手尤为清晰得传到了我的手心，温暖着我的心脏。

  「其实我只是比较懒而已啦哈哈哈～～」

  「外婆又胡言乱语了…..哼～～」

  啊，下意识都说出来了，这一点真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呢，看着孙女粉嘟嘟的脸颊，就想起了小时候的那早已模糊的记忆，原来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啊。

  只有在此刻我才能体验到活着的实感。

  「欢迎光临。」

  「你要哪本自己去找吧，我在这等你。」

  「好～～」

  说着，孙女一溜烟的消失在满满书柜的另一头，而我为了打发时间，浏览着书店内一成不变的样貌。

  「那是您孙女吗？」

  「啊……是啊，今年13岁呢。」

  「这样啊，年轻真好呢。」

  前台小姐留着一头黑发，眼角的那条明显的疤痕挺令人在意，看上去也就20出头的样子。

  「你不也蛮年轻的嘛，真是的。」

  好像是理解了语意，女人「哈哈」得笑了一声，充满年轻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家族遗传呢。」

  「哦哦哦，真少见呢。」

  好像说是这家店代代流传的标志。

  不知过了多久，孙女已经选好了自己喜欢的书籍，封面是很露骨的二次元人物，这种书给小孩子看应该没事的吧。

  算了，她喜欢就好。

  「啊，大姐姐！！」

  孙女对着前台小姐如此说道。

  「好久不见呢，小妹妹～」

  「你们认识？」

  「是啊，这位姐姐可喜欢在公园里看书啦～人老好了～」

  「哎呀哎呀，这么说我会害羞的啦～～」

  前台小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容早已炸开了花，看来真的是非常开心呢。

  走出店门，感受着夏日独有的温度，然后继续牵着孙女的手，踏步于温度高昂的路上。

  「据说大姐姐有两个外婆哦～」

  「两个外婆？」

  「她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我们走过布满藤蔓的墙边，感受着夏日的燥热，周围的白色气息伴随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越来越旺盛，天空的云朵依旧是如此美丽。

  我一直以来都不相信着人与人之间的牵绊，认为这种东西的尽头总会是充满遗憾的终局，一直以来我都这么理解，可直到去年市内最有名的小说家去世后，我才发现人与人之间似乎真的充满着所谓的奇妙引力。

  那位小说家一共出版了十本小说，但我得知他的死讯时，我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把他的十本书全都读完了。

  但是没有我想要的内容。

  是啊，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来阅读的，但事实上，我总是想来试探，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想自己亲眼见证，怪不得孙女一直都说我是「老顽固」，我倒也不否定就是了。

  但是呢，在读完他的所有小说之后，其实在我的内心就已经拥有了答案，我明白了自己的目的，我了解了自己的内心，我感受到了内心的那股渴望。

  这种心态可是在这几十年前都埋藏于心底无法涌现，但我想，我确实是跟那位小说家有所瓜葛吧。

  那熟悉的文风与用语无疑都是在向我透露着那个人并没有撒谎。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那个人确实一直存在着，一直努力着，坚强得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生活的苦痛造就他的不幸，可他的文字可以给予人们救赎。

  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一路走来的羁绊从来没有消失过，仅仅只是不断延长，在这无数星光中，我们从来没有断开过，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可以持续好几百年，好几万年，我想我不会见证着故事的终焉而落下帷幕，我一定会不断得与他们发生交集，离去，然后再次靠拢，不断循环着这个过程。

  在这个蓝色星球上存在着引力将人类束缚于地面，人与人之间才会产生矛盾与平衡。

  「外婆…..？」

  「嗯…..怎么了？」

  「你怎么哭了？」

  「唔嗯……」

  我下意识得擦了擦那早已因岁月流逝而充满皱纹的干燥皮肤。

  「夏天真是太热啦～～而且又很漫长啊……」

  孙女不发一语得走在路上，手上捧着刚买来的小说。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呢。

  一直以来所累积的事物造就了如今这份坚硬的身躯，却在如此年迈之际突然崩塌，换之而来的便是满满的幸福。

  感受着这个世界给予的一丝丝温暖，与自己的孙女走在回家的路途上。

  我想这么多年以来，我都一直爱着这颗充满牵绊的蓝色星球吧。

【完】

后记

我本想写着群像小说，但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所以这一篇的主旨我想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吧……

什么？你看不出来？那也请各位客官来阅读一下前四则短篇小说吧，事实上，人物之间的联系真是微妙，我们长大后也会忘记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人吗？我很希望自己不要遗忘事情，不然年老之际应该会感到很寂寞。

所以说我想当自己亲身经历到所谓「羁绊」的存在时，我也会爱着这颗充满磁场地域的星球吧。

-艾連葉卡-

2023年7月21日

孤寂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