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之缘（8）〔花怜〕
谢怜越发觉得，自从和花城表明心意之后，花城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微的转变。
没有刻意的亲密，但又不是疏远，而是一种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珍重至极的感觉。
花城看向自己的眼神，少了些俏皮，更多的是温柔，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温柔至极，好像生怕把谢怜摔坏一样。
为此，谢怜并没有任何的不安或者不适。因为他也知道，对于自己倾心之人，在心底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只不过在风信和慕情眼里，两个人依旧很腻歪就是了。
这天谢怜受邀到花城家里做客，整洁的房间，却没有其他人出来招待。
“三郎，你是和家里人单独分开居住的吗？”谢怜欣赏着玄关处摆放的石雕，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边沉默了半晌，哑声道：“差不多吧。”
谢怜突觉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止住话题势头：“抱歉，你就当没听见我说的。”
花城转头笑了：“哥哥何必道歉，先进屋吧。”
谢怜窝在雪白的床头，花城去煮咖啡了，临走前告诉谢怜，房间里若是有感兴趣的东西，要看要碰，不用特意要他的允许，随意些便好。
谢怜在诺大的房间里转转——花城那句提醒确实很有必要，因为他房间里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谢怜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银色弯刀，修长的刀身在灯光的映衬下展露肃杀，炫目至极。
过于精致的艺术品，谢怜还是不碰，生怕把它弄脏了。
感叹的同时，余光中向书桌上一撇，谢怜呆住了。
他缓缓拿起了书桌上由锦缎包裹着的，露出的勺柄雕刻着古朴花纹的一只银勺。
是一只咖啡杯的银勺，谢怜不自觉颤抖起来。
那只银勺的旧主，是他。
三年前的回忆，不自觉浮上心头。
“请你们解释一下，明明我的高考分数已经超过了贵校的录取分数线，为何我没有收到相应的录取通知书？”
刚刚十八岁成年的谢怜，周身仍存在着青涩之感，虽是尽量保持着礼数，话语间的愠怒却挥之不去。
“同学，你先冷静。”坐在桌后的男人扶了扶镜框，笑着搓了搓手：“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在财力方面肯定是各个出类拔萃，你看，以后步入社会，头脑是很重要的，财力也同样要拿得出手啊，呵呵……”
他这种露骨的几乎不加掩饰的措辞，谢怜的脸色刷的惨白了。
意思再清楚不过，有人靠着钱，买进了这所学院，谢怜自然被挤下去了。
谢怜只觉得头晕目眩，可是和他讲理有什么用？人家帮钱不帮理，谢怜即便磨破了嘴皮子，人家也不可能把那个名额让出来。
谢怜出生不算富裕，父亲早早离世，仅留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谢怜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进入好大学，走得更高更远，让那些从前怜悯他的人知道，自己并不脆弱。
但往往事与愿违。
凭借着一份高中水平的简历，谢怜想找一份得体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绕了一大圈，终是一无所获。
母亲并没有任何埋怨，仍是像平常一样，对谢怜关爱备至，呵护有加。
谢怜平常喜欢做做糕点，泡泡咖啡什么的，但不知是着了魔怔还是怎么了，高考结束之后，从他的手里出来的食物，味道越来越奇怪了。
这天，谢怜拿着包装着糕点的袋子，打算下楼扔掉。
夜间凉风习习，谢怜不自觉裹紧了外套。
垃圾桶旁边放置着一把长椅，一个小小身影缩在那里，凝视着面前的水洼里倒映着的一轮弯月。
谢怜只用余光撇了撇，心想着大概是哪家的孩子出来玩，累了歇歇而已，便将包装着糕点的袋子往垃圾桶里一丢，转身就走。
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砰的一声巨响，垃圾桶翻了。
谢怜错愕地回过头，只见那孩子跪在地上，拆开了谢怜扔掉的那包糕点，吃得正欢。
“小朋友，别！”谢怜惊得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瘦小的肩膀，“你感觉难受吗，要不要吃点药？”
那孩子抬头了，月光的映衬下，一双眸子越发晶莹透亮，闪着黑漆漆的光。
“你要是生病就不好了……这里感觉痛吗？这里呢？”谢怜按了按那孩子的小腹。这孩子仿佛被吓傻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谢怜良久，终于摇了摇头。
谢怜松了口气：“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
两人坐在那张长椅上，齐齐看着头顶的夜空。
那孩子模模糊糊的说了两个字，谢怜没听清楚，只好像听到了什么“cheng”还是“chi”的音。
少年又是摇了摇头：“吵架，被赶出来了。”
谢怜叹惋，怜惜地揉了揉他的头。
那少年一怔，仿佛没有料到有人会这么对他，眼睛睁的更大了，直勾勾盯住了谢怜。
一来二去地聊着，两人也渐渐熟络了。
少年十二岁，大概是刚上初中，身形在一般的孩子里算瘦弱了，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样子。
“你说，要是一个人绕了一大圈，一无所成，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该怎么办呢？”谢怜对着夜空讷讷开口——他不知不觉将那少年当成了倾诉对象。毕竟，一个人心中的苦闷，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父母讲的，因为怕他们担心。
旁边沉默了，谢怜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兀自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只是现在不知道而已。”
谢怜猝然睁开了双眼，只听那少年继续说着：“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么久，兜兜转转能碰上很多人，很多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只是目前没有碰到恰好的机遇而已。”
“若是……为此碰到了一些困难，实在是过不去呢？”谢怜只感觉胸腔里有一股烈焰，灼灼燃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那少年忽的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映得雪亮纯粹：“那就让自己变强，打碎它，拼尽全力！”
声音诚挚青涩，勇敢无畏。
谢怜脑中蓦地清明无比，就像漫漫长夜，突然亮起了一抹光。
“大哥哥，你有咖啡吗？”那少年抱住了膝弯，沉声开口，“要是喝了咖啡，我是不是就能成为大人了，是不是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谢怜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不能喝咖啡，不过……”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咖啡银勺，是自己做甜点时，不知不觉放进去的。
那少年细细捧在手心，抚摸擦拭着，再是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谢怜只觉得，他眸中的光亮，越发璀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