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亮》——我们都太贪婪了，宝贝
在将枪口对准自己嘴巴之前，奥斯卡说了句，我们都太贪婪了，宝贝。随后，枪声响起，故事结局。奥斯卡贪婪什么呢？我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咪咪贪婪什么呢？“你可以骂我、打我、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但是请不要抛弃我，我离开你无法活下去。”咪咪匍匐在奥斯卡的脚下，涕泪交加地说出这番话。这是电影《苦月亮》中的几个片段。故事的发生地在一艘由法国去往印度的远洋轮船上，奥斯卡和咪咪，一对刚在神父的见证下领了结婚证的夫妻，碰见了正在经历七年之痒，期望在这次的印度之旅重拾往日激情的奈格尔夫妇。奥斯卡对这位英俊潇洒的奈格尔讲述起了属于他和咪咪的爱情故事。
其实单从片名来看，隐约可以猜到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新婚夫妇的旅行都是叫honeymoon蜜月，而bitter，苦的，痛苦的，寒冷刺骨的，含义与之截然相反。在观看到电影第30分钟时，我以为这是一个很模板化的情侣相爱然后分开的故事。我顺手在纸上写下这些文字——一见钟情的开头，细致浪漫的照顾，热情似火的相处，矛盾开始凸显，然后相互纠缠相互憎恶，最后彼此满身伤痕地分开。奥斯卡与咪咪的故事在哪里与我的猜测开始分离了呢。在激情达到最顶峰的时候，麻木倦怠开始侵袭，对于她美艳的面庞，对于她性感的肉体。答案如此简单，只是没有感觉了而已。男人已经开始抽离，而女人还沉浸在爱的关系里。我们可以通过前后几句台词的变化看出这段情感关系的走向。
——I have been granted a glimpse of heaven,then dumped on the sidewalk of rue d`Assas。我受到了来自天堂的一瞥，然后被丢弃在阿斯顿街头。这是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一个年轻姑娘的故事开头。她身上散发着新鲜和纯真，完美融合了女性的成熟美和孩子般的稚气，打动了我那饱经沧桑的心，弥补了年龄的差距。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连三天都没有出门，我们探索着身体所能感受到的极大乐趣。
——恋情应该在最浓的时候分别，而不是等到走下坡路时继续纠缠。她躺在床上，美艳而肉感，但我无动于衷，我开始恨她为什么她的肉体不能像以前一样再引起我的性趣。我需要新鲜感，我渴望声色犬马的生活。
一个如往常一般的夜晚，床前的暖灯打在咪咪赤裸的身躯，她很美，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奥斯卡开始厌烦、开始挑刺。
——你的英语还是如此笨拙。
——或许你的英语也没那么好，所以没人帮你出书。
——你什么时候成了文学评论家了，一个女服务生有这种见解真是难得。
——我不是服务生，我是舞蹈演员。
——去你的舞蹈演员，如果不是我，你还在餐厅讨要小费呢。
怒火挑起，两人开始互殴。只见咪咪一个巴掌甩过去，并骂道“混蛋，you asshole”，奥斯卡举起双手回击，骂道“贱人，小婊子，you son of a bitch”。女人晕倒，又醒来。男人开始愧疚。在摩天轮上，两人轻声细语，女人依偎在男人怀中，带着嘴角和眼眶部的淤青。女人嘴角扬起一丝幸福的微笑，男人眼底泛起浓浓的不耐。此刻影片已经过半。
在这进程过半的故事中，对于奥斯卡讲述的这段爱情，我只看到了其中的激情成分，却没有任何的承诺与亲密。心理学家斯滕伯格认为爱情有三个组成部分，分别是激情，也就是性，以及亲密与承诺。一段爱情关系中只有激情的存在同样也会在激情消退过后戛然而止。我相信奥斯卡的改变咪咪已经意识到了，在你发觉枕边人开始不愿与你沟通时，开始毫无征兆的挑刺时，这是一种信号，暗示你该收拾东西离开了，咪咪。
为什么在他明确说明他不再爱你时，你却去而又复返呢？为什么要如此丧失尊严的匍匐在他脚边请求复合呢？为什么你要承受他施加给你的精神虐待呢？我大抵从未经受过如此强烈的感情，所以无法理解，但我依旧试图找出个说法，为何咪咪这么做。只能是爱了，只有爱拥有这般能力。但导演波兰斯基却给了一个颇具有精神分析的说法——《苦月亮》这部电影展示了一个人用变态的方式来保持自身欲望的失败。我猜这也是导演在最后一幕给出台词“我们都太贪婪了”的原因。欲望以其永远不被满足为目的，换句话说，个体永远都在欲望着，而个体的欲望永远无法达成满足。奥斯卡的欲望是什么呢？纵情声色，不被束缚，要在一整片森林中享受着快乐，而他想要获得莫大快乐的欲望却也始终无法达成，得不到？那就继续在森林中游荡。咪咪的欲望是什么呢？欲望着奥斯卡这个男人，而他如此残忍而又明确的给出了拒绝。与其说咪咪后来的报复是针对奥斯卡的，不如说是针对自身达不成的欲望。他们都是绝望的，在绝望中互相依偎又互相折磨。
那把手枪是咪咪在奥斯卡生日那天送的。手枪被一个精美的礼盒包裹着，或许这也象征了波兰斯基眼中的爱情，精美的外表下包裹着残忍的本质。咪咪在送手枪那一刻就已经预设了自己的结局，而奥斯卡也是如此清楚地知道咪咪所设定的结局，他愿意配合。他看着这个女人故意引诱他人，在他们曾经无数次欢爱过的房间大声欢叫，奥斯卡突然明白，这个女人还爱着他，如果不爱的话，就不会从折磨对方中得到快感，折磨一个陌生人没太大意义。我恨你曾经那样对待我，我恨我还爱着你，我恨通过这种行为实施报复的自己…。可以说，咪咪在施虐的同时也在受虐。如何解脱？我必须要让你感受到同等程度的冷漠、忽视、指责、羞辱，然后再一同赴死。
在登上游轮前的一个夜晚，咪咪或许蹲在奥斯卡身边带着初见时的活泼的语气说，你看我如此美丽而却遭你弃如敝屣，明天在轮船上面你看我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奥斯卡接话“你一直都很美丽，咪咪，这点我从不曾怀疑”。“怎么办呢，都已经这样了。我们找个人来听我们的故事吧，故事讲完后，我们再一起死，就用我给你的那把手枪，你知道我的用意的。”
奈格尔就是这个被选中的听故事的人。听完整个故事的奈格尔回到客房，看到妻子因为吃了晕船药正在休息，天赐良机，今晚是个绝佳的和咪咪共度春宵的机会。波兰斯基总不叫人如愿。
——我想我爱上你了
——可别，我不过是你无聊旅途中的幻想
——难道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难道不是吗？你的妻子呢？
——她今晚不在（几句话将奈格尔的虚伪与懦弱展现得彻底。高明的导演大概就是这样，影片中不会出现废话，力求用最简洁的表达获取最大限度的效果。）
妻子就在舞池外面看着和美女贴贴的奈格尔。舞技真是生硬，或许是我太过想要维持一位妻子的优雅，让你忽略了我也曾魅力四射，妻子心想。
——奈兄，或许我看错你了，你的妻子才是最佳人选。
奈格尔失意地看着妻子和咪咪相拥走向客房。所以我担惊受怕，欺左瞒右，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戴上这顶小丑帽吧，你很适合。
《苦月亮》这部电影的导演是罗曼·波兰斯基，一位享负盛名的导演，一位臭名昭著的儿童性侵犯。我们似乎总是很容易因为一个人身上过于耀眼的光环而为其所犯的罪行进行辩护，比如，电影界对波兰斯基的维护，甚至有人公开喊话受害者，你的控诉在他的才华面前一定会失败。同样的，我们也很容易因为一个人所犯的罪行而彻底否定人的其他方面，比如对其导演的影片进行恶意低评，理由是才华不能为道德遮羞。他的才华不能掩盖掉其罪行，他的罪行也无法否定其才华，虽然理智上我们会如此认可，但情感上终归有所偏向。现在常有一种说法是，作品和人应当分开来看，呼吁观众应该离作品近一点，离作者远一点。而人的窥私欲总会慢慢从作品转移到人本身，最后发现人心果然不能直视，里面肮脏之处叫人难以下脚。怎么评价？人是如此地复杂，最后只能说，波兰斯基是一位享负盛名的导演，波兰斯基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儿童性侵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