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症候群·chapter.5:疯狂茶会
越往森林深处走,弥漫在周身的雾气就越来越浓郁,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我时不时会被脚下的树枝绊到,青年却走得如履平地,看样子是已经很熟悉这条路了。 “我们到了。” 拨开一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出现的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群木环绕着这片洒尽阳光的空地,雾气也像被什么阻隔了似的,无法渗透进那片空间之中。 空地上摆着一张雪白的长桌,铺着满是鲜艳花朵刺绣的桌布。我花了一点功夫才看到它的尽头,因为那上面摆着太多东西——五彩斑斓的糖果点心和精致的骨瓷茶杯,新鲜的水果蛋糕散发出诱人的甜蜜香气,一切都令人食指大动。 “欢迎来到茶会,爱丽丝!” 围坐在长桌周围的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还伴随着一阵热烈鼓掌,吓了我一跳。 除了那位戴高礼帽的白发青年,桌旁还坐着一位若叶色头发的少年。少年笑容可掬,身上也穿着量身剪裁的礼服。而更吸引我的则是他头顶一对长而尖的兔耳朵,那显然也不是装饰,还随着他鼓掌的动作欢快地抖动。 “我是三月兔!这位是帽匠,你脖子上的是柴郡猫。”见我有些困惑,少年便热情地介绍他的同伴给我。我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罐鲜红的酱,看着像是什么浆果做成的,但仔细看却发现玻璃罐上贴着一个辣椒图案的贴纸。 “虽然发生了许多不愉快,但茶会总算是要开始了。”白发青年,也就是帽匠说着,优雅地伸手邀请我落座。一路上一直绕在我肩头的黑色猫咪此时如一阵黑烟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对面,身体部分缓缓消失进空气里,只剩一张怪笑着的脸。 “我必须……参加吗?”我试探着问,眼前这两人一猫的组合只让我感觉荒诞与不安。谁知道那些食物里有没有毒——心头升起了这样的警告。 “那当然了,因为故事里就是这么写的,爱丽丝会在森林里参加帽匠的茶会呀!” “故事……?” “对呀。”猫诡谲的笑脸再次浮现在我身边,“来吧,快点落座,爱丽丝,三点就快到了。”话音刚落,他便恢复成了我最开始看到的那副猫耳青年的模样,随意地在我身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被三人期待的眼光催促着,没有拒绝的理由的我也只好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帽匠提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上茶,然后一松手,那只白瓷茶壶居然有些笨拙地浮到了空中,如同一只刚学会飞行的雏鸟般跌跌撞撞地向我飞来,给我面前的茶杯里也注入了红茶。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就又飘飘忽忽地飞向了柴郡猫的方向。 “我不用红茶啦,我喝我自己配的饮料就好。”三月兔说着,提起自己手边的一个茶壶。但从壶口什么都没倒出来,见状他有些无奈地把茶壶的盖子掀开了。 “睡鼠,都跟你说了不要在茶壶里睡觉。” 被他用两根手指小心地从茶杯里提出来的是一个娇小得宛如拇指姑娘的女孩,身形大概只有我的一只手掌大小。女孩梳着整齐的黑发童花头,身上穿着睡衣、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哪怕被人提着衣服拎起来也睡得很香甜。 “哦哦,我的小睡鼠原来在这里!”柴郡猫明显精神一振,变成猫的形态一阵风似的窜过去,眨眼就从还没反应过来的三月兔手中叼走了小小的女孩。 “柴郡,你可不要把我们的茶会成员吃掉了。” 帽匠看起来相当不悦,而已经变回人形的柴郡猫与此相对的心情却非常好,正如获至宝地把女孩捧在手掌心打量:“怎么会呢。嘿嘿,小睡鼠多可爱啊,是不是?”说完还亲了她一下,而睡梦中的女孩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其他反应。 帽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远处传来的钟声打断了。铛铛铛——沉重的金属撞击声被敲响了三次。那是下午三点的钟声。 “那么,别管柴郡了,我们开始茶会吧。” 听到钟声的帽匠脸上的不悦立刻转为愉快的笑容,那种转换让我感到一丝不自然,仿佛被什么强迫着从一个模式切换到另一个模式。他高举起手中的茶杯,三月兔和柴郡猫也对应着举起自己的茶杯。睡鼠则被安放在柴郡猫手边的一张小小的床上,依旧在睡觉,没有任何举动。 “爱丽丝,你也要举杯哦!” 三月兔催促我。那不是严厉的要求,他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但我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我的手本来握着茶杯的把手,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突然感觉手里的茶杯变沉了。 从刚才开始一股诡异的荒谬感就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被帽匠引诱着来到的这个世界究竟上演着一出怎样的闹剧?一开始被鸡蛋追杀,然后又被莫名其妙地拉到这个地方,非要我按照他人的节奏参加这个奇怪的茶会……事实上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过我能理解的范围了,我的头正因为超负荷运转而隐隐作痛。 “爱丽丝,你怎么了?” 保持着举杯姿势的帽匠转向我。他的笑容很温和,目光却锋利得像一把刀子,能将我由上到下劈开,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残忍和凶狠让我整个人如坠冰窟般不寒而栗。那毫无疑问是在警告我,如果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于是我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尽管我无比痛苦和不情愿于被威胁和恐吓,但我的本质还是个懦弱的人。我看到我的手颤抖着举起茶杯,举到和他们一样的高度。 “太好了。”见状,帽匠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所有人致意道,“敬毫无意义的一天。” “敬毫无意义的一天!”三月兔和柴郡猫异口同声地附和,看上去也都很愉快。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说话了。他们都在喝自己杯子里的茶,我也把杯子举到嘴边。红茶馥郁的香味传进鼻子里,其中依稀有一丝甜味,应该是加了草莓酱的喝法。 如果是放在平时,这样的甜茶应该相当能吸引我吧。可我此时只觉得那些被我吸入身体的香味和温暖的水汽都被窜过脊背的寒冷冻住了,成为一根根在我体内刺出的锋利冰凌。 “三月,这个辣白菜肉派应该是你的吧,麻烦不要放到我面前可以吗?” “真没劲,帽匠偶尔也吃点辣的嘛!真的很好吃哦!” “我对除了甜食以外都没兴趣。还有前几天把我的草莓酱偷换成辣椒酱的也是你吧?” “那是睡鼠做的!” “你可别趁着我家小睡鼠睡着的时候冤枉她!” 茶会三人组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我低下头,茶杯中草莓红色的液体泛出酸甜的果香味,倒映着我苍白的面孔。面前放了好几样茶点——鸡蛋乳酪三明治,年轮蛋糕,炸甜甜圈还有糖果色的马卡龙。我最后关于进食的记忆还是精神科封闭病房那些寡淡无味的病号餐,甜点散发出的香味立刻让我嘴里泛起口水。 三月兔捧着一个颜色赤红、气味辛辣哪怕我隔着桌子都觉得刺鼻的肉派开心地大嚼着,两颊塞的鼓鼓的,嘴上还沾着食物的碎屑。帽匠则绅士地用刀切下一小块面前的柠檬蛋糕,突然看向我。 “怎么了,爱丽丝,你还在等什么?” 他问,声音和这些茶点散发出的香味一样具有某种诱惑力,灌进我的脑子让它变得昏昏沉沉,好像要融化在浓度过高的糖精里。仿佛被他的话牵引着,我像着了魔一样拿起面前的茶杯。嘴唇触到骨瓷杯冰冷的边缘,草莓红茶温暖甜美的蒸汽迎面扑来…… 不对。 仿佛被一根极冰冷的锥子扎了一下,我猛地回过神来。是我最后的理智提醒了我,让我发觉我目前或许正身处某个陷阱——我被帽匠带到了这个疯狂的世界,现在他们似乎又想诱导我吃下他们给我准备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在被他们带着走,哪怕现在也是这样。 而我的希望明明是——不再过那种任人摆布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只是下意识想要从这种令人窒息的死局中逃脱出来罢了。 “爱丽丝,你不想吃吗?” 帽匠却立刻发现了。这次他似乎终于丧失了耐心,投向我的声音变得十分冰冷。 刀叉和碗碟相碰的声音停下来了,连周围林中的鸟鸣也消失不见。除了睡鼠在梦中翻了个身外,一切似乎有一瞬间的完全静寂。 “喂,帽匠,难道这个爱丽丝也不行吗?” 率先开腔的是三月兔。他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对我流露过恶意,也并没有像帽匠那样皮笑肉不笑,似乎是真的很开心。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变得有些困惑而已。 帽匠把餐叉放回盘子上,“不行的话就换掉吧,我们再等下一个爱丽丝,可以好好开个茶会的乖孩子来就行了。”不紧不慢地回答。 他们于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感到危险。我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起来,一把抓过放在一旁的餐刀。尽管我清楚那只是一把钝刀,但如果有什么万一—— 帽匠当然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他只是瞥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嘲笑。 “我已经不想再做说明了,但是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青年推开椅子缓慢地站起来,他帽檐上盘绕的长蛇正竖起身子紧盯着我,发出警告的嘶嘶声,“我们是茶会三人组,举办不分昼夜的愉快茶会招待爱丽丝才是我们的职责。但是总有一些坏孩子要打断我们精心准备的一切,那么——” “就把他们换掉!”往自己嘴里塞进最后一块肉派的少年含糊不清地说,拿起一旁的茶杯灌了一口苏打水。 还未等我消化他话里的意思,青年便来到了我面前。他微笑着,手里出现一把与他的扮相极不相称的锋利剃刀,直指我的咽喉。 在我被他的举动吓得动弹不得的一瞬间,蔓延而上的蔷薇花藤蔓牢牢缠住了我的手脚。那些藤蔓上没有刺,却比钢筋水泥还要坚硬,将我牢牢绑在椅子上。 “看看你的周围,爱丽丝。” 一阵冷风刮过,恰到好处地吹散了弥漫林间的迷雾。 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见了环绕在我们身边那副宛若地狱的光景——几乎每一棵树下都吊着一具与我年龄相仿的尸体。有的是男孩有的是女孩,无一例外以最惊恐和痛苦的表情迎来生命的终结。他们有的手脚被掰断,有的内脏流淌到地上,有的浑身都爬满藤蔓、眼眶中开着蔷薇……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被人虐杀而死的。精致的红色绳结贯穿他们的脊椎,把他们的身体牢系在一个死结上吊住树枝。尸体上似乎都没有腐烂的痕迹,鲜活的模样像几分钟前还是活人,随着林间的微风微微摇晃。 “这都是我的作品。你喜欢吗?爱丽丝。” 帽匠在我身后温柔地低语,一只手却牢牢抓住了我的肩膀。 “怎么样——现在还可以回到愉快的茶会哦?”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