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琴藏GL)安能辨我
大概十三年前,叶欢还不是皇上的时候,她还是个野性难羁的公主。
那时候,她的父皇对她的评价往往是比其他兄弟还像个男孩子。
后来,她真的活成了一个男孩子的模样。
其他的兄弟相继死去,朝中局势动荡,她是先帝留下的唯一的子嗣,却也是一位公主。
“欢儿,朕的时间不多了,你是朕唯一的公主,却也因此活了下来。皇姐狼子野心,群臣说她死了,可朕不信。她心有不甘,却又不愿意心系天下,朕担心她找到机会反扑,可天下不是她博弈的工具。活下去吧,欢儿,为了这江山安定,你得活着,代朕活着。”
“皇位上坐着的人,本无关男女,只要他一心为天下黎民。朕知自己终非正统,若有朝一日有机会的话,将天下送还吧。朕知晓你无野心,但这份重任,朕只能交付于你。”
“从今往后,没有公主叶欢,只有储君叶欢。朕要你女扮男装,三日后登基为帝,勤政爱民,为后来者提供一个稳定的江山。还有……守好你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女子,李将军会帮你的。”
“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惧死,当是天下太平了。”
“儿臣……接旨。”
登基大典后,年仅七岁的叶欢登基为帝,无人在意昔日的清欢公主去向了何方,世间少了一个公主,却也多了一位帝王。
叶欢登基后的第一个冬天,先帝到底没有挨过去,薨了。
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也是她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季。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一个在皇宫中苟且偷生的帝女,一个诓骗了天下人的帝王。
这一年的冬天,同样改变了杨怜的一生,她被带到杨青衍的身边,名为未婚妻,实为药人的活着。
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凄苦的人的。
叶欢为帝的第十年,天下安定,人才辈出。
杨青衍位及丞相,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更像兄妹。
杨怜在外游历,杨青衍开始为了真爱谋划。
十七岁的叶欢,被朝臣烦扰,硬生生进行选秀,充盈了后宫。
此后,帝王沉迷美色,荒废朝政的风声流言开始流传。
不再年轻的李彧看着这个他照看着长大的女帝,心有不忍,“陛下一定要这么做吗?”
叶欢轻笑,“将军,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惧死,便是我父皇所言的天下安定了吧?我会从宗室中挑选出最合适的继承人,为他铺好今后的路。”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何必这般败坏自己的名声?”李彧心有不忍,寻常人家的姑娘,行至十七,早就出嫁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可是她……
“我少时不懂父皇所言的孤家寡人,现在却是明了。将军,孤家寡人是不会在乎名声的,我本就是权势博弈的牺牲品,将来如何,谁在乎呢?”
叶欢为帝的第十一个年头,她十八岁,李彧的独子李麟迎娶了藏剑山庄的二少爷叶辞。
她一个人,坐在窗口,喝着酒,吹了一夜的冷风。
她一直都在等,等着有人来推翻她的统治,于她而言,死远比提心吊胆地活着来得轻松。
可惜啊,她成了明君,也无人来。
叶欢又想,若她是个昏君……
名正言顺四个字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的艰难。
实非正统,什么又是正统呢?至少,不会是她这个女人。
叶欢为帝的第十二个年头,她十九岁,昏君之名越传越烈。她大肆动兴土木,修建工事,百姓谩骂之声不绝。
她一个人坐在皇位上,对着风尘仆仆赶回的李彧说,“谩骂都加在我这个昏君身上,便是后世的繁华了。我权当这些是后人对我的赞誉好了。”
那时,她知道天策府和藏剑山庄越走越近,早就直接停了天策府的军费,将军权推向了藏剑山庄。那是那位公主的后代,也是父皇口中的正统。
“若叶辞有成为明君的能力,还请将军辅佐,我所培养之人,便是我赠与他的治国栋梁;若是他难当大任,还请将军抉择。”
她步步为营,走到如今这个局面,谁也不怨,谁也不求。
也是这一年,她见到了杨相的未婚妻,杨怜。
一眼,入心。
那个人的身上,有着她一直渴望的自由与繁华喧嚣。
她的琴声并不好听,却带着对自由的热爱,一种去做自己想做之事的自由。
这世间的人,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都带着一种天生的向往与热爱。
叶欢乱了。
不过匆匆一面,却对着杨相的未婚妻念念不忘,当真是痴妄了。
叶欢为帝的最后一年,她二十岁,旁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的身边倒是经常多了一个将琴弹得极其难听的人。
自从杨怜和杨青衍之间的婚约废除之后,杨怜就时常入宫了,在他人看来,这是郎有情妾有意之事,可是皇上迟迟不曾册封杨怜。
“她是江湖人,缘何要困于这宫闱?”叶欢这般说。
她看到杨怜带来的江南水墨,听到杨青衍演奏的真正的长歌琴曲,她的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京都,却又向往着墙外的世界。
杨怜教她刺绣女红,送了她一块手帕,叶欢倒是早就嚷嚷着不学了。
“这么笨啊?”
“哼!朕就不学!朕只要用你的就好!”
叶辞的动作越发明显了,叶欢对于徭役的征求也越发严苛。杨怜被她支走,她总是不想让她的白月光看到她如此残暴的模样的。
杨怜临走之前,还朝她笑,“我带你偷偷跑,一起去看看这个江湖?”
“好啦,又不是再也不见了。你快回去吧!待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谁。”叶欢笑着,心中却早已静默。
“那我可得早点回来了。”
焉知,此一别……
我多想去看看这个江湖啊,可我好像又不该继续活着。
欢帝存在一日,叶辞将永远不会是正统。
五月,宫中传来淑妃有孕的消息,叶辞等人虽有疑惑,却还是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加快了速度。
逼宫的那一天,李麟和叶辞长驱入内,没有受到丝毫反抗。
皇位上没有坐着欢帝,可殿前却站着李彧。
“父亲,您……”
李彧叹息,目光好像透过叶辞,穿过时光,再度回到当年先帝托孤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留她一条性命吧。她亦不过是一场博弈的牺牲品。”
最后,他们是在宫墙上找到叶欢的。
她生平第一次站在宫墙之上,看着墙外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让人心生畏惧;外面的世界又很小,小到好像只有一个杨怜。
“小的时候,我问父皇,墙的外面是什么?他与我说,墙的外面是墙,于是,我啊,就在墙里待了一辈子。”
“我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景色,最开始是不敢,后来便更不敢了。若我心有眷恋,那该是何等的残忍。”
“我想等她回来,却又觉得不该等她。我若死去,也该是孤寂的。”
叶欢将脚伸向墙外,一墙之隔,是宫廷冷寂,是尘世喧嚣。
可她又将脚收回来了。
“我若是不等她,自己去外面了,她就该生气了。”叶欢笑着说,“杨相,看在昔日情谊之上,请你看护些阿怜。若有来世,我……”
她从高墙之上一跃而下,没有人逼她,她却早已选好了自己的路。
杨怜发觉异样赶回之时,只看到触目惊心的血,和一个不会睁眼看着她的人。
杨怜带着恍惚与颤抖走到她面前,跌倒在那里,将叶欢的上半身抬起,抱在怀里,又小心翼翼地在叶欢紧攥的手心中,抽出了一块方帕。
外面的方帕很旧了,是当初她送给她的。
里面还有一块将长歌门标志绣得齐整的新帕子,上面的字题得娟秀:
我的心上人明雪澄岚,春江送月鉴眉岸,此生不求长与久,惟愿君心似我心。
那字似乎写的有些时候,倒是另起一边的小字,是用血新题得:
江湖路远,长相厮守,不若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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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说书人的茶楼里不乏好奇后续的人。
“后来?后来那位杨怜小姐带着欢帝的遗体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是生是死,也不清楚喽。”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欢帝此人,虽为女子,却实有大智慧,在位之时,虽受谩骂,大兴土木,却也高瞻远瞩,其兴修的水坝和水车可是解决了不少洪灾和灌溉问题。当是,一代明君啊!”
“我们再说现在的摄政王,昔年出自藏剑山庄,与出自天策府的镇北将军那一段姻缘,又共同辅佐现今皇上登基……”
无人注意到,茶楼二楼,一位身着黄裳,背着轻重剑的女子与身边背着长琴的绿衣女子打了个招呼,一齐从茶楼离开。
“奇怪。”杨青衍皱着眉头,“我刚刚好像看到杨怜和先帝了。”
“你看错了吧。”曲绯衣挡住了杨青衍的视线,“你大概是太累了。”
“若她非女子,那般聪明才智,她定然会成为千古一帝。”杨青衍惋惜着。
“或许吧,你又怎么知道,浪迹于江湖不是她们想要的。”曲绯衣意有所指。
杨青衍:???
“绯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诶——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拜访岳父大人!”
五毒有蛊,名为“凤凰”,昔年,五毒圣子为感谢友人,曾相赠一枚。至于那蛊的去向,又有谁知道呢?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