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ven 分崩离析

作者 John French

译者 nutellagisgood

VII

“你们都做了什么？”克莱厄斯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甚至盖过了远处战场的轰鸣。

阿塔纳托斯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成排结霜的冰棺。然后克莱厄斯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震颤，有如一声带着静电的叹息。

他正欲再次开口，阿塔纳托斯却先出了声，他身上的活塞与齿轮咯吱作响。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逻辑就失去作用了。你注意到了吗？那些纯粹的数据与理性——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不复存在了。你一直试图去理解，去否认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但是你无法理解，也无法否认。”

“你——”

“钢铁之道，机械之理——它们本应让我们更加强大，让我们凌驾于血肉之上。”阿塔纳托斯顿了一下，而当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毫无生气的、带着电流的嗡鸣声中充满愤怒。“但这是谎言。钢铁会破裂，逻辑会出错，理想会覆灭。”

“你是什么人？”波瑞亚斯诘问道，克莱厄斯瞟了一眼这名典范骑士。他一动不动，但他的静止中蕴着满腔狂怒。阿塔纳托斯缓慢地看向他。

“我是伊斯特凡的死者。一名怀言者用动力爪刨去了我的半颗头颅。我倒下了，正如我的众多同胞。菲迪亚斯将我从战场上带了回来——我，以及他能带上的所有人。我们的血肉已经破裂，我们的基因种子也在尸体中腐烂，但我活下来的部分已经足够多了。”阿塔纳托斯举起了权杖，看着数据符文在它的表面滚动。“他清楚阿格辛协议与萨尔科松公式的秘密，那些来自万古长夜的设备与程序，我们的父亲将它们放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菲迪亚斯重塑了我，给了我新生，充满冰雪与钢铁的新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记得我曾经是谁，但最终，我回想起了过去的一部分。这十分罕见。大部分被唤醒的人几乎都想不起来什么。”阿塔纳托斯看向房间中的棺椁。“我们所记得的一切只有憎恶。”

“原体禁止你们变成这样，”克莱厄斯咆哮道，“费鲁斯·马努斯——”

“倒下了，”阿塔纳托斯轻声说道，“我看见了，兄弟。我见证了我们父亲的死亡。”

克莱厄斯感到寒意在体内扩散。他的思维无法再正常地运转。他无法思考——他只能感觉到冰雪在他的血肉与义体中凝结为利刺。

费鲁斯·马努斯倒下了。

他失败了。

黑暗在他的思绪中翻滚，如同积雨云般扩散，翻腾着愤怒。

他丢下了我们。如今他还有什么权威？

阿塔纳托斯看向他，点着头。他的双眼在钢铁的颅骨中有如两颗蓝色的太阳。

“没错，”阿塔纳托斯说道，“现在你明白了。这就是我们的父亲留给我们的一切。不是逻辑，不是理性，而是憎恶。这便是他的死带来的教训。其余什么都没有。任何的命令与誓言都毫无意义了。你知道这是真的，克莱厄斯。你无法否认。”

“我把这叫做背叛！”波瑞亚斯怒吼道。克莱厄斯看到一道模糊的闪光与被抛光的金属，典范骑士的长剑旋转着。剑刃砍中了阿塔纳托斯的手，深深地陷了进去，鲜血与机油飞溅开来。那根权杖掉在了地上。波瑞亚斯再次挥剑，向下砍中了钢铁之手的腿。

阿塔纳托斯倒在了地上，波瑞亚斯将剑举过头顶，准备给予最后一击。克莱厄斯在思考前做出了行动，伸手抓住了波瑞亚斯的前臂。这名帝国之拳的典范骑士没有丝毫停顿，闪电般地转过身躯。扭转的力量让克莱厄斯双脚离地，在空中旋转，然后摔在了地上，翻滚着，直到看见一只靴铠朝他的胸膛落下。

“异端。”波瑞亚斯怒斥道。克莱厄斯听到了这个词，在波瑞亚斯的靴铠踏上他的胸甲时感受到了它的刺痛。冲击力震颤着他的全身，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余光看到阿塔纳托斯站起了身来，想要去拿起权杖。

波瑞亚斯转过身去，他的长剑划过一道带着闪电的轨迹。

“不！”克莱厄斯大喊道，猛地起身。他的肩膀撞上了波瑞亚斯，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克莱厄斯感觉到波瑞亚斯的剑刃烧焦了他铠甲上的漆釉。他们伴着一声闷响倒在了甲板上。波瑞亚斯已经开始在他身下扭转着，依然握着他的长剑。

甲板在摇晃。整间厅室都在摇晃。

波瑞亚斯用自己空着的手捶向了克莱厄斯的脸，他左侧的金属眼窝被砸碎了。克莱厄斯的视线一片混乱。波瑞亚斯挣脱了开来，翻滚着站起身来，他的剑刃发着光。

我会在这里倒下，克莱厄斯想道。正如我们的父亲，我倒在一位旧友的剑下。他望着波瑞亚斯冷酷无情的双眼，感到如释重负。在他的思绪中，代表逻辑的破碎齿轮纹丝不动。

波瑞亚斯的长剑如同刽子手般饥渴地劈啪作响。它被高举过克莱厄斯，好似雷电般闪闪发光，然后劈了下来。

阿塔纳托斯伴着活塞的尖叫声冲破了迷雾，打在了波瑞亚斯的左肩上。典范骑士因为冲击力而旋转着。

克莱厄斯感到寒意在他的体内扩散，仿佛房间内的融冰都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时间的流淌慢了下来，如同消散的脉搏。克莱厄斯看着阿塔纳托斯走来挥出了第二拳，然后意识到——无论生或死——他同军团的兄弟都不可能在这场打斗中活下来。

阿塔纳托斯和其他的星际战士一样快，但是波瑞亚斯却更快。

帝国之拳将自己的趔趄化为了挥击，剑刃锯入了对手手臂中的缆线与活塞。克莱厄斯看到蓝光中有液体在闪烁。阿塔纳托斯正欲转身，波瑞亚斯却已经收回了剑，准备使出杀招。

克莱厄斯站起身来。他的四肢疼痛万分，身上血流如注。寒意在他的胸间扩散。他向前迈出一步，用手去够背后的战锤。

波瑞亚斯扑了过来。剑尖碰上了阿塔纳托斯臂甲已经破裂的部位。

克莱厄斯感到手中的战锤启动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波瑞亚斯将长剑从阿塔纳托斯的胸前抽了出来。

克莱厄斯咆哮了起来。

波瑞亚斯转过身来，他们的目光交汇。

克莱厄斯一锤击碎了波瑞亚斯的胸甲，将他打得双脚离地。这名典范骑士摔在地上，没能爬起来。

克莱厄斯伴着伺服系统不堪重负的嘶嘶声转身看向阿塔纳托斯。这名钢铁之手躺在地上，躯干洞开，露出了胸膛冰冷的血肉中运作着的金属部件。鲜血与机油在他的身边汇聚成一面深色的镜子。克莱厄斯听到自己的双眼在重新聚焦时呼呼作响。甲板颤动着，突然之间，他胸中令人麻木的寒意占据了他的全身。他低头看向满身满腿的深色液体，它们从他肋间的一处极深的伤口汨汨而出。

他跪倒在地上，甲板迎面而来。他对上了阿塔纳托斯涣散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悲伤或怜悯。

“死者必须再度行走，”阿塔纳托斯嘶哑地说道，“为了复仇。我们铭记这一切。死者铭记这一切……”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喘息中带着电流。他的双眼黯淡了下来，深陷的眼窝中透出最后一次不屈的闪烁，然后便是虚无。

克莱厄斯缓慢地转头。他的视野模糊得只剩下像素化的色块。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空虚，自从他得知他的父亲已死后便能感觉到它。它张开大口，迎接着他。

每一次缓慢的移动都交织着痛苦与麻木。权杖躺在地上，就在阿塔纳托斯松开手让它落下的地方，发光的符文上沾着血。克莱厄斯伸手抓住了它，将它从地上举了起来。那感觉就像握住了一束闪电。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

他的双眼不再能聚焦，但是他的手指摸到了刻在权杖柄上的符文。

我们也是。

他逐一转动圆环。

我们是徘徊在死亡之地的怨灵。

他的手指摸到了启动按钮。

留给我们的只有复仇。

在他的身后，一具棺椁伴着冰块碎裂的声音打开了，然后是另一具，下一具。步履蹒跚的身影踏上了甲板。克莱厄斯感觉到权杖的搏动，然后它从他的手中滑落。黑暗吞没了他。

它温暖而带着钢铁的味道，如同在火中淬炼的金属，如同血与肉。

在夜幕降临于他之前，他看到的最后的景象，是他已死的同胞迈向战场，脚步间裹挟着冰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