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砕念】 第三章 冷清的教室与两位苦主

我坐在新办的教室里，无聊地摆弄着蘸墨的山鸡毛，平替纸张的木板被我张牙舞爪地写了一大块，余下的几张便再舍不得动用了，不为木板珍贵，只是不想麻烦别人替我砍木头。 无聊中只得百无聊赖地在字上再写上一层字，反倒弄得自己一手的墨汁，字上加字又搞得我头晕眼花。黏糊糊的墨汁在我本就无聊的心头上又浇上一把烦躁。 教室里冷冷清清的，大门把阳光请进来又放进来瑟瑟冷风，往日独守空房，现在仍是一人，当了个没学生的老师，日子真是一点没变。 细想下倒是是好理解的事：在这么个魔物的村子里，学魔法学剑术永远该是比学知识要优先的啊！ 在人类村子里，团练总是弄招到一票的小伙子，在大泥地上舞刀弄棒，耍得好不快活！而乡村教师就只能收到寥寥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生硬地嚼着苦墨。恐怕也只有城里那些大学究们，才能上得了一堂坐满员的课了…… 不过这到底是人类的经验，我一个魔物们的教师，似乎是不能套用的。 可是哥布林和人类又有什么差别呢？都是要生存、都是得生活的。 在这么个魔兽乱走的森林里，人类实在说不得比魔物特殊。两边都没有余力去安心地坐在教室里，学读写、学算术，这些的确实用，但并不是必要的技能。以前不会，不是照样好好生活下来了嘛？ 巡逻、狩猎、营建、训练、耕种，任何一个都足以让男丁们累瘫在地;养蚕、织造、烹调、清洁，女丁们恨不得生出十六只手转着圈地忙活。小子们呢？人类会把孩子交给魔物照看嘛？那魔物又凭什么放心地把小孩交我？再大些的小子，他们难道不该跟着大人学个维生的手艺、学个持家的技能？学个行走森林要用到的一招半式？学写字那么着急，你急着写遗书？ “说是一群魔物，可是这些家伙哪一点比人类差了啊？真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和魔物比较时，会产生优越感……” 之前还暗地里抱怨，埋怨自己一不小心被拐进魔物窝里，以后回到人类城市都得被当野人看了，现在反而自觉得安逸了。 “每天从猎队那里分来一斤肉食和半斤野菜，还有各种瓜果，森林的伟大养得我放膘，比我当初靠几亩薄田过活要滋润了不止一点。而维持这些的成本，竟然只要每天写几个字、说几句话就可以了……” 生活得安逸舒服得我喘不过气，书里的黄金屋好像突然变现，而我只能伏在案上，感叹我如今被魔物包养了的事实。 课程是几乎办不起来的，愿者上钩根本钓不到人，几乎没有一个魔物持续地来我这里听课学习，不过倒有一个特例。

那个把我拐来的，叫做“哥布塔”的矮子，来上课可谓相当勤快！ “哟，你好啊！七桥奈大姐！真羡慕您啊，又在午睡呢！” 我睁开迷糊糊地睡眼，只见到一个大圆鼻子在我的眼前，又是哥布塔，已经连续几天被他给吵醒了。 “啊……上课、上课……上到哪来着？” “我记得……你好像学到第五页书来着，你先把第四页给我念一下吧。”我将仅有的一本书递给了哥布塔，趁着他念书的空闲，我揉着我惺忪的睡眼，抓紧时间抓回我寄留在周公的大脑，而哥布塔也不再继续嘲笑我什么，相当听话的读起书来。 最后我的结论是：背得不错，排除哥布塔自行篡改的内容，几乎是全背对的。 也许是把没有页码的目录算作了一页，哥布塔实际看得是第三页的内容…… 这就是上学太晚的坏处啊……错过了灌输知识的时候，再要拾起来就只得要加倍努力的补习了。 然而这怪不得他，环境不允许这些魔物能能够安心地去学习，我也只能去多多担待了。 “好歹要把页码记好啊……第四页在后面啊……” “诶？三是这样写的？昨天不是教，“三”是这么写得嘛？” 哥布塔抓了只木棍在泥地上画出“三”的符号。而我只能不断地纠正他数字和文字的区别。之后再照着书，把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地灌输到哥布塔的脑海里。 泥土地上被画上各种图案，然后又被一次次地抹平重画，这样重复了大约半个小时。哥布塔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在我写下一大行长难句后，徐徐而落的口水告诉了我，周公把哥布塔叫去补课了。 “吼、吼、吼，我说在哪偷懒呢，原来是这儿啊……难怪老夫在林子里从来抓不到这小子……” 浑厚透彻的声音穿过空气，直挺挺地闯进我的耳框里，再一抬头时，只见得一个严肃的白发老人，高傲地睥睨着我，他背着手徐徐地走到我面前，腰上挎着一把短刀，俨然有名师之威严。 “吼、吼、吼，溜来学字也还是改不了偷懒的本性么！看老夫替你正正身骨！” 眼前这位干练的老人忽然扎起了马步，腰马合一，抽刀，挥斩，一气呵成，流星一闪间，白刀子斩向了哥布塔的脑袋。 仿若那一刻空气被斩出断层，小心二字被卡在嘴里根本说不出口，只见到白老的刃离哥布塔眉心约有一指节的瞬间，哥布塔突然挺立起来然后下盘猛地发力，“扑通”一声栽倒在了泥地上，算是躲过了这场劫数！只有几根发丝，在空中慌乱地飘着，咋看下显得如此无辜。 “我去！唉唉！啊————” “睡个觉而已居然有生命危险！七……诶！白老好！” 我呆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如果只是打个盹都要遭此劫难，那么天天午睡的我岂不是该当万死。 “你有点……极端了，白老，再怎么样也不用抽刀吧……” “哼，老夫只是想替哥布塔理个精神点的发型而已，只是如此刀工，老夫还是有把握的！”白老捋着短须，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似乎只是一个提着刀的普通慈祥老人。哥布塔坐在泥地上，长哼短叹叫着不停，揉着沾满泥土的脑瓜子，满脸无辜地望着白老。 “好了么，不精神的话，我可以立刻再给你修修眉哦。” “噫！不必！不必！我立刻去训练！” 哥布塔窜地从泥地上爬起，托着长音夺门而出，白老依旧驻在原地，闭着眼似乎在倾听什么。 “嗯……是往训练场去的，不是又逃训去了。”嘴里呢喃了一句话后，稍放松下来的表情突然又警觉起来，两道须眉如剑般挺着，细短须突然战栗，锐利的目光从眼眶里发射出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怎么了？”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会在这个村里，睡午觉真的有罪吧…… “感受不到魔素啊……”白老上下打量着我，黑眸子从我身上上下扫过两遍后突然如释重负地，呵呵地笑了起来。 “吼、吼、吼，我原以为哥布塔自己把隐藏气息学扎实了，没想到这儿还有高手……和环境融为一体，一点异样气息都感受不到……这遁气法，你提点哥布塔了？” 白老似乎是想缓和一下被他弄僵的气氛，手从刀柄上松开，脸上也挂起了洋溢的笑容。 “什么遁气法？我不道啊！隐藏啥气息？魔素？我身上只有吃饭摄入的魔素，你说这个气息？” 我从案子下掏出昨晚烤的山鸡肉，让白老仔细查看。 “嗯……确实和你体内里那团魔素的气息很像……吼、吼、吼！打扰！打扰！” 白老拱手向我道了个谦，正欲离去却突然想到什么，驻下了脚步。 “明天利古鲁要去矮人国把一批回复药卖掉，你跟着他去顺便买个断魔石项链带着吧，我怕你以后上课，这教室魔素浓度上去后你扛不住，突然昏死过去。买块断魔石带着，这石头能屏蔽掉一点魔素，对你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白老脚下生风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