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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脑网崩溃三小时 | 2023科幻春晚

2023-03-10 09:52 作者:白昼的孩子  | 我要投稿

一个白色小蜘蛛顺着U公司的站点星云的裂缝爬了进去。没有任何的警报响起。不一会,小蜘蛛用一根蛛丝牵扯着一个人头形状的物体从裂缝中挤了出来。接着,又有上万只小蜘蛛带着人头从裂缝理出来。它们在这片宇宙中凭空爬行了一会,才有一条发光通道从虚空中伸出来,它们正要往里面爬行。


忽然之间,那些被蛛丝牵引着的人头忽然睁开眼睛,小蜘蛛们回头看去,发现另外一批人头从远处赶来,瞪着眼睛盯着它们。小蜘蛛们急急忙忙地往发光通道里面跑,其他的人头涌上来啃噬发光通道和小蜘蛛的人头。发光通道关闭,小蜘蛛们开始自毁,它们在变成代码消失以前,眼睁睁看着自己牵引的人头被另一批人头军团带走了。


001 除夕以前

我和我的室友坐在公车上,前往华人超市。


大学生么,没有车,对S市只能靠脚步和四十分钟一趟的公交车丈量。本来说华人学姐迎新时对我们说大一下半学期就能建好一条轻轨线,现在每天从公寓区学校的路上,不见那个钢柱往上增长一分——倒是容易在附近大学城的商场里看到无所事事,戴着头盔的工人。我的室友说这帮人的老板估计是跑路了,没钱付工资,当然就没有办法推动。我们说到这些都要为A国的办事效率摇摇头。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为了刚好发生在周末的春节而大费周章。趁着周五下午大家都没有课,我们倒了三辆公车,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从公寓到华人超市。超市里放的粤语贺岁歌曲吵得我们脑袋都痛。


超市里也像那些有机食品超市,搞起了远程机器人拣货。除了一些穷搜的学生,都是年龄比较大的阿姨叔叔,讲着方言。那些光秃秃圆溜溜的拣货机器人只能装1-3人份的货,还需要充会员才能用,运费还是另算的。优点是,它们的存在的确让高峰段的超市里不那么挤了;且它的确能帮到那些一到家就想瘫着的工作族或者纯粹的懒人。顺便一提,因为这些家伙,人工的快递更贵了,所以最省钱的方式还是——自己跑一趟。


我们三个人在超市里挑挑拣拣快一个小时,拎了八个口袋的零食肉菜,春联福帖杀出重围,赶上了公车。回学校的公车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看起来就是学生模样的亚裔脸,其中一个坐在靠前位置,侧脸对着我们的女孩儿,我在实验室也看到过她。刚刚在超市倒是没发现。她也拿着两三袋鼓鼓囊囊的食材。


我跟我的室友说:“她好像是和我一起做那个脑联网实验的。”


“那你要不要请她来看春晚?”室友说,“蓝姐还请了越南朋友呢,我那两个华裔朋友中文也贼差。大家不就是吃个氛围么。”


我和室友分一间主卧,各自睡一张五块十块从学姐那里淘来的二手单人床,蓝姐是住在客厅里的大三学姐。她正坐在前面一排吃超市外边卖的台湾麻薯。


“我跟她不熟。”我有些局促,“我只见过她说英语,而且好像只愿意和外国人聊天。”


室友一边伸手去要蓝姐买的麻薯,一边说:“拜托,我们不就是外国人吗?在这里。”


不知道她到底看上林之下什么了,或者只是出于担心食物吃不完的忧虑,到家把冰箱塞满以后,我们一起坐在餐桌边上给春联背后贴双面胶。室友又叹了口气说:“你去问问那个女生呀,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又喜欢热闹又怕认识新朋友。”


“可是明天早上就是春晚啊,我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哭笑不得。


“真受不了你,都一起做了一个学期实验了还不认识人家呢。”室友撇了撇嘴。蓝姐在边上笑:“行了,没听说过一大早上起来吃火锅的,你真让南行去找人家,她不定以为这女孩脑子有问题呢。她说不定都没听过春晚。”


正说着,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大家都看着我,因为我的增强现实眼镜屏幕亮了。我用手在镜框上摁了一下,一封邮件全息投影在了我的面前。


“啊,实验室明天早上八点要集合。”


我有些吃惊地念出来。


“明天?“室友和蓝姐对视一眼,”那你去吧,我们给你剩点肉。”


“…我不想去!”我苦笑道,“什么破实验室,总来临时换时间这一套。”


“估计又是经费周转不过来了。”室友说,“行了,至少还承诺会给钱,已经够良心了。”


我在镜框上又摁了一下,智能回复已经开始帮我拟一封邮件草稿,跟他们说我有事,真去不了。虚拟键盘投射在只有使用者看得到的眼前,我正要着手修改,眼睛一瞥,又看到邮件的最后一部分小字:由于教授的时间安排,此次实验为本学期最后一场,完成的被试者可以在三天内收到酬金打款。


“哎——算了,我看了一下还是得去。做完了就有钱了。”我把眼镜画面关掉,看到室友和蓝姐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行。去吧去吧。财迷是真财迷。”室友说,“倒是记得认识一下那个小姐姐啊。都是去华人超市混的,搞得这么生疏。”


“你以为华人超市黑帮啊?还’混‘的。”


蓝姐一直没有说话。她在玩眼镜,我们就没理她。快要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忽然有些犹豫地说:“我早上看新闻,有家属爆料,脑联网初期实验的人疑似变成了植物人,刚刚本来想给你看的,搜出来却是‘不符合社区规范’,你要不要小心一点儿?”


我看着蓝姐,心里稍微一紧,但是很快,三千块的诱惑就把这股不安压制住了。


“我会小心的。”我笑着说,“我们实验室还行,挺安全规范的。”


002 除夕之晨

一般来说,这间公寓里的人在周末是不可能早起的。之所以不顾时差地赶着看直播,就是为了体验它新推出的数字临场功能,每个有虚拟眼镜的人——也就是大多数人——都可以参加。如果是不在一地的亲戚朋友,也可以体验小桌功能,在看节目的时候实时和对方沟通。


我刷好牙出来的时候大概七点十分,室友和蓝姐已经开始备菜了。公寓里有配备做菜机器人,储存的食谱都是些西方人爱吃的玩意儿。做菜不大行,但做点心蛋糕还不错,现在就调成了做甜甜圈的模式。满屋子混杂着面粉发酵味,蔬菜水果的浆液,火锅底料的厚重。但我并不讨厌。


我也有自己的职责,就是做凉菜。昨天晚上我酱了牛肉,现在趁着出发以前再调个洒满蒜末和干辣椒的干拌豆腐丝和凉拌茄子即可。只可惜我自己吃不着。


七点二十五,我的菜碟都制作完毕。室友用个小盘子装了一个微波炉打的墨西哥卷饼,问我要不要用纸袋装起来带到实验室吃。我面露难色。


“说不定我马上就回来了呢。”


“你还是带着,免得低血糖。而且你做完实验不是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吗?吃这个。”室友说。


“不然你要麻薯吗?昨天的没吃完。”蓝姐从冰箱里把盒子拿出来,“要不要加热?”


“…好啦,谢谢。”


我把墨西哥卷饼装进麻薯的盒子,扔进背包里,回头说:“那如果我来不及回来你们能不能…”


“知道,去你们家的小桌号跟二老拜年。”室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那是我昨天晚上写给她的,“贺词儿一定学你的样子读。”


“好啦,大恩大德不言谢。”我像模像样抱了个拳,转身跑去公交站。


冬末初春的S城,早上很容易起雾。来往的车辆不多,都打着车灯。我摸了摸镜腿,调频到早间新闻当作背景音,七点三十五的巴士准时到来,停在面前。我上了车,看着窗外,忽然,主持人说的一段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内嵌芯片公司U被爆出意识上传项目的数据泄露问题,监管机构呼吁所有内嵌芯片使用者暂停内嵌芯片的联网账户,接触敏感信息绑定,并在近期内取出芯片。”


这下我们学校实验室的老师要笑疯了。我在心里想,无侵入式设备和虚拟环境的研发的精细度虽然比内嵌式差得多,但是至少安全一点吧。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侵入式的方便一些。


巴士经过大学城的超市街,上来了两三个工人和背着书包的学生。我看着超市街上刚开的那家冰激凌店,想起上次脑联网实验结束后趁着这里搞活动直接吃完了一大桶冰激凌免单,把店员吓得不轻。但我的确控制不了我自己。实验室被试者的小组讨论群里聊过这件事,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这个症状。


“这绝对是后遗症!现在哪儿都是聊天机器人,我们的脑联网实验室倒不让系统接入自然语言处理模型,倒是让人的意识去学机器说话。老古董。”——有些人这么抱怨。


我们学校的脑联网设计逻辑是:首先,为保证主体隐私且避免繁杂信号,系统不会直接采集人的所有电波活动,尤其会避开情感和记忆的脑区;其次,如果意识要发出命令,必须通过特定结构的组织语句,再使用特定的命令词触发系统反应。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要在脑联网中进行搜索,需要先明确地在意识里说出“命令语句:搜索:关键词:…”等出现一个询问是否确认执行的方框,再回答“确认执行。”


唯一能接受非结构化意识的地方就是对话频道,我们可以选择意识转字符/意识转声波/纯意识电波沟通。但实验室的老师千叮咛万嘱咐,不到绝对信任对方的时候,不可以开纯意识沟通的隐私权限,以免恶意代码伪装成人类意识入侵…(虽然我们一直都是内部实验,联网也都是校内网,基本上没有任何安全事故出现)


结构化意识听起来蛮有趣的,好像是在脑子里说咒语,但是操作起来远远没有这么好玩。不止我一个参试者反应,每次做完一次测试,自己就会陷入至少一天最长三天的强迫性躯体行为,说得直白一点——我们在一段时间内,必须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什么,不然就会被一股奇特的窒息感和狂怒充斥。想到吃薯条,哪怕当时正在上课都要立刻跑到快餐店去买;想到一个电影,哪怕当时正在赶数学作业的死线都要立刻去看几分钟;想到去跑步,即便在刮风下雨,也必须去外边疯跑…有几个人还因此被学校记了过。


即便如此,实验室设计者们还是以安全至上为由,委婉地对学生们表示”爱做做,不做滚“的态度,最后的酬金也丝毫没有上涨。最终,只有一个学生因为担心副作用退出了实验项目,其余的人包括我自己,还是选择了金钱。


“大学站,到了,请拿好您的物品…”


我的思绪从无尽的想象中脱离,回到了这具因为早起而疲惫不堪的躯体。我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呼了口气起身。我才看到排队下车的人里有个学生是昨天买菜时也见过的女生。


“真受不了你,都一起做了一个学期实验了还不认识人家呢。”


室友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可是我要跟她说中文还是说英文?


她倒是也看到我了。


“你是会讲国语的哦。”她说,“我昨天公车上有听你和你朋友在聊天。你今天也是去做最后一次脑联网实验的哦。”


啊,被她抢先了!


“啊,嗯。对。”我有些局促地笑着,“真没想到实验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感觉是教授没钱瞎折腾了。哈哈。”胡说八道之后的我很想死。


“哈哈哈哈,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诶。”她倒是爽朗地捧哏说,“但是今天的新闻一出来,感觉教授又会起死回生了,哈哈,希望他们再多开实验多让学生赚钱。瞎折腾是什么意思?”


“瞎折腾…”我想了一下,“大概就是事情很多搞来搞去的意思。”


“哦哦,那就是很机车的感觉吧。”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重复了几次‘折腾’,好像觉得很有趣的感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南行。”我说,“大二,XX系的。”


“林之下。”她笑着说,“我也大二,和你同系诶,但我是XX分支的,可能和你上的课不一样,偏技工型。”


“我还真是XX分支的,那我这类理论型的算是找不到工作型吧,哈哈。”


“哪个方向的工作好找啦。”她说,“反正实在不行就去当机器人维修员或者司机。”


“免费培训立即上岗首月一万块那种是吧,我也有关注那个广告哈哈哈哈。”


我和林之下的首次谈话出乎我意料得愉快。这是我参加脑联网实验以后第一次觉得前往实验室的路上不那么孤单了。


人类真是奇怪。明明不说话的时候还觉得彼此之间隔着一条银河系呢。


在进入实验室大楼前,角落里忽然有一条红色大兽冲了出来。我和林之下同时惊呼,彼此立刻抓着对方的手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从后边出来了三个穿着红色衫裤的华人学生,衣服上写着中国学生会,“我们在排练一个礼拜后的学生春晚呢!还以为周末没什么人。”


“没事,没事。”我和林之下呼了口气,笑着看着对方。我们自然地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


003 除夕爆破

当我再一次带着一脑袋沉甸甸黏糊糊的电线和意识眼镜(其实只是完全不反光的材质,来保证不会有外界图像扰乱联网后网络对皮层传输的图像)躺在脑联网室内的舒适沙发上时,我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以前我也会感觉不舒服,但这次的感觉却意外地强烈。我想一定是刚刚被学生会的人吓到的缘故。


“再坚持最后一次吧。至少在脑联网的过程中,难受的感觉会减弱很多。”我几乎看到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动力小人在说服另一边的厌恶小人,“等拿到钱,一切都好说。”


还没等我自己说服自己,测试已经开始了。随着电流贯入,我的意识进入脑联网平台的初始界面,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减弱。输入了自己的ID和密码后,一个【确认是人类吗?】的图像构建测试在我面前跳动。


这项测试是要我们根据提示符(这次的提示符是搭建【戴着帽子,穿着宽松的服装,有些胖胖的,梳着辫子的金发女性拿着一把机关枪骑在狮子上】)从30个散落在不同位置的元件中找出自己认为符合描述的部件,拼凑在一起。这样就算通过人类行为测试。


这个建构测试同时也监测每个人的思维习惯,将其生成为用户的识别密钥。总之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验证过程。


“搭建测试越来越奇怪了。是在顺便让我们帮忙给图像打标吗?”我一边用意识选择元件,一边腹诽。


搭建结束,我穿过一个光隧道,穿上了马脸人的Avatar,掉落在学校脑联网的虚拟平台上。


为了方便沟通,我们都开启了对话频道。负责人的ID后边显出了一段文字。我切换成了语音模式,缩小了对话界面。机械生成的声音响起:


“今天的测试是由二十个参试者合力在平台中完成一个简易游戏搭建。这些原本只能由程序员借助代码完成的工作,在脑联网平台上图形化成各种形状,可以使不懂代码的参试者,像玩游戏一样根据系统指示,找齐需要的零件完成搭建,并且根据大脑意识完成个性化设计。”


我看着眼前小山一样堆起来的图形化代码,心想,这算不算是在虚拟世界中做苦力啊?


负责人继续说道:“今天会开放小流量的联接校外网功能,以便大家获取资料和灵感。切记,登录正规网站,不要接受非常规信息。那么,现在开始吧。”


我有些吃惊,此前的联网查询训练,几乎联的都是校内网。这次能联校外网,还是挺让人兴奋的。


就在我准备联校外网时,对话频道跳出一个提示符号。是ZHIXIA LIN向我请求开通私人沟通。


林之下?


我开通了权限。


“Hello,Hello。”私人沟通比公共沟通的语音感知上离脑子更近一点,隐约都有回声,“你要一起吗?我们应该都被分到游戏内容组了,把文本和设计找好扔给构建组就行。早点做完早点下班。我要赶回去遛狗。”


“好。你养狗啊?”


“对,一只性格超狂放的小土狗,今天出门早还在睡觉,但是太晚回去的话大概率会把家拆完。”我选的仿声是非常正经的播音腔女声,她不带情感地读出林之下这些吐槽小狗的话时莫名诙谐。


“我也赶着回家过春晚。”我才想起来可以邀请林之下,“今天早上不是除夕吗?我们昨天就是去买火锅料的,今天早上我们公寓的室友会一边用虚拟临场看春晚一边吃火锅。就是类似你们的臭臭锅或者…”


“我知道火锅啦,我很喜欢吃的。我可以遛完狗之后从家里拿一点炸鸡和披萨过去,昨天晚上我料到实验结束后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提前买好的。”


“我也会这样,啧啧,破实验。都是为了钱。”


“破实验。都是为了钱。哈哈哈。”


我们先停止了对话,开始完成今天的实验任务。我用意识对系统说:


“命令语句:查询:关键词:联结校外网命令?”


系统语音响起:“命令语句:联网:校外网:权限设置:最高安全级。是否应用?”


“是。”


我们的虚拟平台上空立刻展开了一个硕大的透明屏障,中间有一根圆形管道被建立起来。我的Avatar轻飘飘地浮了上去,还有其他同学(参试者)也和我一样浮起来了。


“这么快就出去啊?”负责人在对话频道说,“注意安全哦。”


系统语音响起:“请输入目的地。”


设计得很酷嘛。我看着管道外各个星云一般发光的物体,说出了一个大网站的地址。


管道收缩拉伸,像是在呼吸,伴随着管道的动作,我被推到了一个星云前面。系统语音响起:“是否进入?”


“是。”


这个图片网站的视觉化还比较简单,是和校园网一样的平面图书馆的样子,只要对最前面的查询器发出查询命令,就可以返回漂浮在空中的查询结果矩阵。如果需要下载,可以发出下载命令,就会看到想要下载的图片被收进视域中【我的下载】背包图标里。


某种程度上和使用电脑上网的感受差不多,只不过不需要用手输入任何内容。我抬头看向四周,看到开始只有单条的管道衍生出了十几个分支通向不同的星云。


真够壮观的。我想。但是这管道看起来好脆弱。


稍微下载了一些能参考的图片后,我觉得可以返回实验平台了。管道把我的Avatar吸起来,推送去初始平台。


系统语音忽然响起:“紧急!紧急!”


怎么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管道已经破裂得粉碎,在我前面的一个Avatar中生出了一条条奇怪的有人脸的数字蠕虫,它们瞬间汇聚在一起,变成一个黑团,要爬入脑联网的平台。是黑客?对话频道里发出了太多嘈杂的声音,我不得不关闭语音模式,打开频道,看到负责人加大粗体的信息:


“是黑客发动的攻击。迅速回平台,退出脑联网,退出脑联网!”


“怎么回???管道都破了!”我着急地发出退出联网的指令,系统却提示错误,无法完成。


“我没法回去了!也没法退出!”我在对话频道说的话很快就被其他慌张的文字推了上去。


现在怎么办?我还没想出主意,就看到眼前的所有图形和画面都迅速崩坏,所有代码闪烁着向我扑来。是爆炸吗?是爆炸!


我的意识被黑客攻击产生的爆炸波推着冲上了数据高架,顺着数据运动的方向涌入光亮庞杂的网络深处。我想要回头看看脑联网平台漂亮的圆形屏障,但是平台已经关闭,从互联网中消失。我的意识立刻被无限的0和1包围。


早就该知道,做一个礼拜的实验对象就能拿十万块钱的买卖哪能这么容易呢?


004 除夕傻眼与傀儡军团

十五分钟的宕机对我来说只是这一秒和下一秒的事。在我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时,我的脑子里不可抑制地跳出这些念头。


“啊,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黑客攻击…啊,眼前都是代码,怎么回事?那个大陆姐姐。她还活着吗?”


“这是谁的想法?太可怕了?怎么感觉不是我自己的念头。”


“OH MY GOD HOLD ON. 你在用国语。你是不是南行?我大概知道了,这是那个东西啦。”


我们俩同时明白过来。


“纯意识电波沟通?话说那个不是叫普通话吗?”


“对!我看看能不能转成语音或者文字…命令语句:【隐私内容】奇怪,好像调不了了。那我可不能在脑海里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我试试?命令语句:【隐私内容】我也调不了,但是你有没有发现,纯意识会屏蔽掉对方的结构化输入…为什么我会一直想起一根大肠??”


“那是我们老家新年吃的东西啦!外面是肠衣里面是糯米,昨天我妈刚给我发的她做的。为什么又开始想起火锅了?”


“因为…哎呀!别再想你的狗了。快点看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命令语句:模式切换:【隐私内容】”


“你在干嘛?话说我们可以分享虚拟视野吗?”


“应该不行,要自己重建,视觉输入信号是分开的。”


“好。命令语句:模式切换:【隐私内容】”


随着命令执行,我们眼前的画面从黑白相间,密密麻麻的程序语句排列变成了有形状的网络空间。图像逐渐清晰,我们忍不住同时爆粗:


“屁仑西啊!”“他大爷的…”


一个树人——也就是林之下,当然,在她眼中是一个马人——也就是我,正被挤在无数颗人脸形状的物体中。我们都不想看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人脸,但是,隐隐约约地,我们平台的其他同学的Avatar在人脸中凸显出来。毕竟在这几千几万颗光脑袋人脸里,有身体的物体还是很明显的。


“绿巨人,猫人,小凤凰,…”

“霸王花,吸血鬼,刺客信条,…”


“大概六个。”

“大概六个。”


我尝试从公共频道联系他们,但是连接仍然报错。该死!他们看起来离我们太远了,有什么直接定位他们的方法吗?


“我觉得肯定有,代码模式会比较方便。”林之下的想法冒出来。

“你又不会。我也不会。”

“问系统。不是可以查询的吗?做得最像智能机器人的功能。虽然只是脑联网的命令语言图书馆。”

“你说得对。….你想得没错。”

“别纠结这些用词细节了!你看时间栏,距离我们进入实验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你忘记教授说什么了?”


我们同时想起教授的话:“测试版本的脑联网安全连接时长大概只有三个小时,太久的话容易造成大脑紊乱。”


“烂产品!”我们同时骂道。


时间是耽搁不得了。我们立刻开始查询跳转到另一个用户位置的命令语句,还真的有,可惜的是,需要在跳转以前建立网络位置共享授权。我和林之下此前都没来得及这样做。


“那先不管他们了,”

“我们先加上。命令语句:权限设置:【隐私内容】,诶,已经加上了。”

“命令语句:权限设置:【隐私内容】,我也是。应该是之前系统错乱的时候给我们加上的。”


总之,我们还是留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个树人和一个马人,站在一堆人脸中,画面实在很诡异。我们又打量了一下,看到所有的物体都有一个上升趋势,似乎连着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大管道。人脸上有一根细细的黑线,延伸到管道入口处。


“怎么办?我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要不要联系一下实验室平台?”


“命令语句:【私密内容】系统说连接错误,平台修复中。”


“要从这里前往其他网页吗?比如写邮件给老师?”我天马行空地说。对,天马行空是林之下加的评语。


“刚刚黑客的攻击也是我们联网之后发生的。很危险的感觉。那再试一下直接登出呢?命令语句:【私密内容】啊,系统说神经连接不稳定,不建议直接登出。”


“强制登出会怎样?”


我们俩同时想起实验室老师说的话:“绝对不可以在神经连接不稳定的时候强制登出,不然电流输出和流入可能会错乱,对人有一定风险。你们签的风险同意书上有写。”


“啊!”

“啊!”


“奸诈科学家!”

“钱都不好赚!”


我们虽然义愤填膺地有这个想法,却同时感到一股无力和冷漠的感觉在充斥我们。没来得及沉浸在这股木感里太久,我忽然看到树人Avatar身边有一些蜘蛛形状的代码正在沿着树干往上爬。


树人立刻照着我看到的位置做出了僵硬的拍打动作。


“这不行吧。你比它慢。”


“只能用结构化语句命令Avatar啊,就超级反直觉的所以很慢。诶小心!你身上也有!”


我命令Avatar低头…不行,系统报错,这个马人的头太大了,低不了头。“那我怎么看得到虫子在哪?”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林之下帮我看到的身体位置,我想了一下,直接用结构意识命令Avatar做出原点运动:“命令语句:Avatar:动作:【私密内容】”其实就是一个侧摔动作,竟然要这么复杂才能做出来,超级费劲,但是完全没有体感。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它碎了!看来教授非得学游戏往脑联网里加重力参数是有用的。”林之下也带着她的树人有样学样地往侧边一摔,把蜘蛛压死了。看到她往下撞击的一刹那,我仿佛也感到一阵冲击,紧绷的脑子感到一阵舒爽。接着,我们用命令语句缓慢地爬起来。我们看着对方站起来的动作,同时想着“啊,这就是站起来这么简单”。


“我记得实验室的图像-编码图册里说过,”


“蜘蛛一般是指偷取用户信息和最高权限的恶意代码。”


“所以是黑客?人头是什么来着?”


“人头在特殊页。我有看哦。是内嵌芯片的用户主体意识。”听起来林之下似乎很骄傲的样子。哼。大家不是一起做培训考试的么,特殊页我也有翻过。


“所以这里是内嵌芯片系统的终端?”我猜测,“怎么这么多用户意识在这里。”


“也许。但我们被带到这里就很奇怪。”林之下也推理道,“我有点担心,你还记不记得数据泄露的新闻?这难道是….”


“黑客大本营。”

“黑客大本营。”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我们却没有感到兴奋,也并不感到起先的害怕了。情绪正在远离我们。


“他们算是在绑架这么多用户意识吗?”

“不知道。你懂不懂看代码?命令语句:模式切换:【私密内容】看不懂。”

“你用系统看不就好了。命令语句:代码查看:【私密内容】…好慢,还在加载。应该是需要权限的。”


正当我们还在争论,人堆顶上的硕大管道像是食管一样,把大量的头颅吸了上去,我们也被裹挟着飞了起来。啊!我们又回到了网络世界里。


大量的人头借着管道冲向了不同的星云,爆破的亮光忽明忽暗,有些星云被直接摧毁了,有些星云立刻暗淡下来,消失在网络中。我和林之下看得傻眼,裹挟着我们的人头也要开始向右前方的一个星云攻击。


“是那家公司!”我看到浮在星云上的网页名称,“和我们合作过的另一家脑联网实验室!你看,是不是有人在联网?”


“还没看到连接通道伸出来,试试连他们平台。”林之下开始快速查阅命令语句图书馆,“命令语句:第三方平台连接查询:【私密内容】,命令语句:第三方平台:ID:【私密内容】…连不上,之前他们给的权限过期了!”


“换一个,只需要向平台发出警告的那种,“我也开始查阅图书馆,”命令语句:请求类型:【私密内容】,命令语句:信息请求:脑联网加密级:ID:【私密内容】”


我们的这队人头军团距离星云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时,星云忽然消散在了空中。他们收到通知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找出合适的情绪来庆祝预警的成功,就立刻看到彼此的身上涌出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人脸毒虫。这些毒虫似乎真的可以生产毒液,我和林之下同时感到思维变得混乱不堪。操纵人头傀儡军团的黑客发现我们了。身边的人头也有一些从面对星云的方向,转而面对我们。它们百来只空洞的眼睛下边挂着角度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怎么办?”


“有样学样,跟姐妹实验室学习。”林之下艰难地组织思绪,“快点找一下怎么从网络里消失。命令语句:查询…”


“命令语句:查询…”


我们一齐说道:“命令语句:紧急命令:最高安全级别断网隐匿:【私密内容】“


眼前的所有图像瞬间消失了。连代码行都不再出现。


如果我们还有呼吸的话,一定能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听到彼此的呼吸。但是此刻只有死亡一样的安静。


【系统提示:倒计时五分钟,现在开始。】



005 除夕春晚与极客与难忘今宵

这份死亡一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一秒。


黑暗里,我和林之下的意识互联是不需要借助网络的,所以并没有因此断开。她的意识和我的意识一样聒噪。


“他们到底是在干嘛?”


“我不知道啊!现在思路好像清楚一点了,夹狗塞的衰人,根本就是想把我们弄死。奇怪,为什么我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我觉得还是要尽快和教授建立联络。那个军团也太危险了,实在不行要报警。”


“你想得对。话说我们平台不是没有拨号功能吗?”


“破实验室!”


“破实验室!”


“大过年的,瞎几儿乱搞!整这么档子破事!”


“几尔乱搞!破事!乐色!”


“啊?哦!乐色!非常乐色!这儿化音不是这么发的…”


“啊还是要不就写邮件好了。”


“既传统又冒险,不过是个主意。”


“你很会形容哦。的确只能冒险联入其他网页了,虽然好像只是很普通的事情。”


“诶,我又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去春晚的虚拟临场直播?”


“…你干嘛啦,很有闲情逸致嘛。”


“可以向那里的人求救啊。我室友会去,她还会请一个学计算机的华裔女生来,搞不好她就可以帮忙的!”


“你确定我们能接入直播平台哦?”


“试试看咯。”


“试试看咯。好啦,实在不行就永远出不去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


【系统提示:倒计时结束,即将解除网络藏匿状态。】


我和林之下破空而出,各自悬浮着,方才恐怖的人头傀儡军和毒虫已经销声匿迹。


“得好好检查一下。你看我,我看你。”


“嗯。”


我们艰难地围着对方转了几圈,确认没有虫子藏着。虽然,我们能隐身,虫子也许也有隐身的,但是暂时先这样吧。


“那这样,你去发邮件,我去春晚,你用网络位置共享跟着我。”


“OK。”


林之下的上方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通道。看来链接跳转功能和校内网还是正常的,就是脑联网平台暂时禁止链接。我看着这棵树被吸到了远方的一个星云,也开始行动。输入网址,输入桌号和预设密码,我跳转到了一个3D环境中,是春晚现场!我仔细看着那些空桌子,舞台布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应该会直接加入我室友的桌号才对啊?


眼前的画面出现了一个缓冲旋转。忽然,一个惊叹号跳出来,一个白色蜘蛛破空而出,爬在我身上。我倒是已经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照例操纵身体往侧方一倒——又打了个滚——再站起来。啧,要是林之下在,就可以看到这个蜘蛛死了没…


“我写完了,这就过来。”


“千里耳啊你。我把桌号和预设密码发你?”


“我已经听到了,你的心声真的很大声。”


一个通道从上方坠下,树人从中滑落,她刚站定,忽然有数不尽的白蜘蛛从四面八方爬来。有一些手里还拿着剑。


“这是什么东西啊?”林之下非常不解,“春晚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啊…”还没想完整,我已经感到好几只白蜘蛛爬进了我的思绪里,只看到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在调取我和林之下在今天接入脑联网之后所有的思绪电波,我们被迫又在脑子里把之前的意识对话又讲了一遍。我用余光看着时间,大概过了十分钟,白蜘蛛全部消失,一个新的意识电波进来了。


“你们不是纯意识。”


“什么意思?”


“你们还知道自己有躯体,对吗?”


“当然了,我们现在恨不得立刻从实验室醒过来。”


“有趣。在傀儡操纵者攻击后,还能保持边缘系统电波活跃的,你们是我见的头两个。你们的教授是不是XXXXX?学校是XXXX?”


“哇,太过分了。你是谁?”


“我是受雇保护洲际级网络项目安全的极客。这次的虚拟临场春晚直播算是项目之一,但更多的是保护那些脑联网的有钱观众。咳咳。你们不知道最近的灵肉战争吗?”


“灵肉战争?好古朴的名字。”


“就是脑联网问世以来,完全推崇数字意识的一派和坚定意识与身体必须同时存在的一派之间的斗争啊,隔一段时间就要互相打一次,把对方派系的公司一顿狂黑,你们教授刚干过,不是还上新闻了吗?难怪你们实验室都不跟你们讲灵肉战争。


“但是,数字意识派里面,更容易出现一些心术不正,总想着统治世界的家伙,他们或是受雇,或是去掳掠并强行格式化脑联网用户的意识,再利用这些敏捷但无自我的用户意识去做网络攻击。我们业内人叫这些疯子【傀儡操纵者】,他们是很危险的,报复心极强,技术更新也很快。你们实验室对意识的保护措施做得不错,可链接方面和平台防护做得也太差了。”


虽然这件事对我和林之下都很陌生,但是极客的思绪里有一些补充概念伴随着TA的思绪产生,我们一下子就跟上了。TA最后的吐槽也让我们一下子和TA拉近了距离。


“极客老师,我们今天还看到它攻击了很多个平台和数据库。你如果看过我们的电波应该可以找到记录的。”


“嗯。看到了,现在我会立刻联络你们的实验室,同时也会通知所有反恶性攻击的极客组织进行防护和反击,必要时也会联系各国政府。”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只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你们可以先留在这个虚拟空间里——我天!它们还是来了。”


从我和林之下脚底,分别跑出半只透明的蠕虫,它一边跑,一边并在一起,变成黑色,顺着墙壁上出现的裂缝爬了出去。虚拟空间的墙壁似乎是受到了冲击,不断开裂,终于,一颗光溜溜的人头破墙而出。


“是傀儡操纵者在你们的Avatar上放的追踪代码!”极客把一丝兴奋和几分不屑的情绪传递给了我和林之下。


“那春晚怎么办?”我自己的情绪也似乎被重新激活了一些,有些焦虑从脑海深处涌上来,“其他观众怎么办?”


“放心,这间房间是专门用来抓恶意代码或者意识电波的,”极客似乎运筹帷幄的样子,“你知道为什么,灵肉战争,看起来是纯意识派占上风,但是意识身体派永远都坚持了下来么?


“因为理性只能在(身体)情感下做决定,(身体)情感让理性变得更快!”


我和林之下眼睁睁看着一道光冲了过去,这道光越来越强,以至于我们的画面都过曝了。很可惜,不像电影,此刻没有任何的壮烈BGM和音效。只有不断变大的光。


“如果这里有BGM的话你要用哪首。”林之下的意识传过来。


“额。”


我发现我的记忆似乎变得很难回溯。我知道的歌名都变得模糊极了,根本无法读取。我看了一眼时间,我们已经离开躯体快三个小时了。春晚可能都要结束了。


啊。


春晚结束的时候,应该用…


“那我用难忘今宵好了。”


“难忘今宵?哦哦哦,我听到了。如果我的情感还正常的话一定会被笑死,意识电波为什么可以产生交响配乐啊?你确定调子对吗?”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不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 祖国好

共祝愿 祖国好

共祝愿 祖国好

告别今宵 告别今宵

不论新友与故交

明年春来再相邀

青山在 人未老 人未老

青山在 人未老

青山在 人未老

共祝愿 祖国好

共祝愿 祖国好”


一首歌唱完,我还没来得及问林之下想用什么BGM,那道刺眼的光慢慢消失,墙上的裂缝被一些奇奇怪怪的补丁糊上了。极客的意识又传了过来。


“你们实验室回我了,平台抢修弄得他们焦头烂额,才看到ZHIXIA LIN——林之下同学的邮件。现在有一个镜像平台已经搭好了,我直接把你们传过去…歌唱得还行哈,用的是李谷一老师的记忆源吗?”


“李谷一老师是谁?”


“等回去我给你看视频。”


006 除夕最后的追逐,赌注和希望

一个建模奇差、动作单调的树人和另一个建模奇差、动作单调的马人站在快要崩溃的镜像平台前,她们身上和平台的链接线已经完全断了——是被攻击信号挤断的。那些人类头颅一般的具像化攻击信号闪烁着暗紫色的光,啃噬着平台外部薄膜一般的保护墙。


没有错,傀儡操纵者最多的就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无自主用户意识,另外,他们的跟踪技术实在太好了,极客老师都着了一道。现在TA正费劲巴拉地和一堆人头鏖战呢。


树人和马人开始最后动作前的意识电波对话。


“如果真的能回到身体里,你要干嘛?”


“我好想我的狗。她是个摸起来毛发柔顺且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的小姑娘。哎,小姑娘现在大概已经发火发到拆家然后室友给我狂发99+消息抱怨了。你呢?你想干嘛?”


“我想吃火锅。我想吃我的室友吃剩的火锅。我想要让我的舌头被辣到没有知觉,在恢复的间歇中尝到肉的鲜味,粉丝的脆弹,我还想找你一起看春晚录像。”


“拜托!”她的Avatar一如既往地粗糙,但我可以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翻白眼的样子。


“也许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爬山。带着你的狗。”


林之下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你害怕吗?”


“我害怕。”林之下说,“但是我不想像它们一样。消失总比被黑客用好。”她指的是那些完全脱离肉体,沦为攻击傀儡的那些意识电波。


虽然我们本质上也是意识电波。但我们还记得我们各自有一具躯体。


“闲话少叙,我先登出了。你快点。”林之下那张橡胶一般的Avatar(虚拟形象)面具上慢慢出现裂缝,代码从里面显现,顺着她的身体蔓延开来,直到遍布全身,这些代码就消失在了虚空中。


我的大脑爆发了强烈的幻体瘫痪感——我感到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举步维艰,好像瘫倒在床上似的——这正是我们的意识接入网络以前大脑从身体接受到最后的感知——我们是躺在实验室的沙发上的,半麻醉的状态。


自黑客攻击,被试者意识从脑联网平台断开,我们总共失去了躯体反馈三个多小时,达到了测试版脑联网设备的极限。极客老师分析说,我和林之下的奇怪Avatar就像一面镜子,成为了我们各自的大脑进行躯体投射的对象,减轻了大部分认知紊乱,并保持了边缘回路的活跃。她一离开,我的大脑就意识到,现在的我是个只有脑子意识的空壳。这家伙便开始变得乱糟糟了。


在登出之前,让我再做做心理准备吧。(前缀不明的)极客老师去大战人头,和我们断联以前,的确是说过我们看起来还是能和肉体接轨的意识,这是个好兆头,没错吧?我强烈怀疑我的脑子还能否正常储存顺行记忆。他的确说过,顺利回到身体里的概率只有50%,对吧?该死,是100%还是50%?好像真的不是100%啊。


我好害怕。


但当我又看向眼前这一片黑黢黢的,广阔的网络世界时,仅存的情感还是表达了反感和抗拒。是的,尽管这世界中有无数条发亮的光缆、星球、永远在活动、永远在变化,永远有新的信息,但是我已经被过去三个多小时的高强度意识活动搞得过于疲惫——哪怕我只是个意识,我也受不了了。


我想重新感觉到单纯的感觉。我想去做那些不用逻辑就可以做的事。


我想感觉到饿。我想用那个摸起来坑坑洼洼的破手机给我家里人打电话。我想去找我的室友,我想去找林之下,重新看看网络上用树人这种诡异Avatar的家伙,现实里到底是什么面目(我都快忘记了)?我想摸到实在的物体。我想摸到我自己的身体。头发,脖子,胸部,屁股,脚——这个建模要把我气死了。我想摸到别人的身体。


我的理智最后地过了一遍失败的后果。


如果失败了,我会永远消失吗?我消失了,剩下的肉体怎么办?我会永远留在这吗?我会不会成为一个那些人脸信号中的一个?


我不知道。我的理性如此无用,若是离了情感,什么选择都做不出。那么,做决定吧,趁着还残留情感的时候。


“命令语句:账户:执行:登出:强制登出。”

“与平台连接不稳定,请稍后…”

“密钥验证:******”

我又做了一遍登录时做的搭建游戏。认证成功。

女人骑在狮子上面。好兆头。

“命令语句:账户:执行:强制登出。”

“确认执行?”

“确认执行。”


我——我的意识,强行关闭了。


后记:总之,至少在A国时间线还有一个除夕和一个学生春晚

我和林之下是仅有的两个意识返回躯体的被试者。换句话说,除了我们以外的被试者,包括一开始带着我们的实验室老师,都暂时进入了植物人状态。


我们都感到了莫大的悲哀和无措。长时间的意识脱体的确把我们的情感控制搞得一团糟——我们无法控制自己地哀嚎了二十分钟,直到实验室主设计人赶过来跟我们说,那些人不是回不来的,我们才收住哭声——像两个小傻子一样。


设计人们说,我们的回归给了实验室和中立极客组织莫大的信心,他们认为意识互联,激发意识里的镜像细胞会对意识复情感化和回归躯体带来很大的帮助,总之,他们请求我们两个参与一项新的实验,即对意识互联的两个或多个用户进行研究,从而对其他被掳掠的意识电波进行重联。


重点来了——这次的研究仍然会提供一定的资金补助。他们还十分爽朗地把承诺的三千块打到了我们账上。所以我和林之下当然喜笑颜开地答应了——虽然我们事后一起坐公车回家的路上,开始吐槽应该多要一点钱的,毕竟谁知道这个买卖会不会又把命搭进去。


林之下离我的小区就隔了一站公交,走路大概十分钟到。我们约好明早再一起去华人超市买点东西回来补一个春晚火锅。之后还可以去看学生春晚。还有很多可以干的事。


我把眼镜挂在衣领口,摸着公交车座椅的表面,把车窗打开,感受风吹过我的脸颊。我的感情在翻涌,但是很难去定义。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打开寝室的门,室友冲过来抱住我,蓝姐拿着手机给我看中午和下午学校发布的紧急事件通知,虽然没有说具体情况,但是我们实验室仍然当了一次学校新闻的主角。现在,学校在拼了命地限制学生对外传播谣言。


“我没事啦。你有帮我跟…”


“有啊,你写的那段话太离谱了,把你妈妈逗得直不起腰。但我没说你们实验室出事的消息。”室友推开我,有些疑惑,“你怎么现在说话有股台湾腔?”


“谢谢你!”我说,“我有跟那个女生交朋友。或者说,如果不是她,我今天都回不来。对于她也一样。”


“那太好了,”室友说,“明天我们再吃一次火锅吧。你请她来。”


“春晚好看吗?”


“一如既往,”室友和蓝姐齐声说,“就那么着吧,不就是图个氛围吗?”


我的晚饭是早上她们带给我的墨西哥卷饼和麻薯。我一边吃饭的时候,一边和我家里人打电话。


一切都是这么平常。


除了我现在的存款比一开始多了三千块。


开玩笑的。


【完】


*头图来自Stable Diffusion

除夕夜,脑网崩溃三小时 | 2023科幻春晚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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