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神通官方小说】The Rise Of Kyoshi 虚子崛起 第七章:The Iceberg 3
在她逃跑的时候,月光投下了长长的、闪烁不定的影子,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在空旷的舞台上表演木偶的人。她匆忙离开,结果走错了方向,她发现自己来到了海盗营地的郊区,靠近冰崖。
她砰地一声撞在结冰的墙上,想把自己压平,使自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达贺佳的船员们正准备睡觉,他们在将要熄灭的营火上踢着雪,从里面把封闭的帐篷系紧。他们派了卫兵,每隔一定的时间向不同的方向张望。虚子不知道她怎么会走得这么近而不被发现。
她尽可能悄然侧身向来路后退,转过拐角,撞到了那个失踪的哨兵,他是陪同达贺佳迎接他们的两个海盗之一。那个留胡子的男人抬头盯着她的脸,好像想尽量看清楚她的鼻孔。
“说,”他说,一股难闻的酒精味从他嘴里飘出来。“我认识你吗?”
她摇了摇头,想继续往前走,但他伸出胳膊,倚在冰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看起来面善”他斜眼看着虚子说。
虚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总有那么一类人把她那特殊的外表当做一种新奇玩意儿,可以随意盯着看、戳来戳去甚至肆意玩弄。他们总是认为虚子该感激这些不必要的注目。他们是特殊的,是强大的,因为他们给了她这一切。
“曾经的我是个旱鸭子,”那人陷入一阵醉醺醺的自我陶醉,“和一个叫飞什么会的组织做生意。飞什么会,或者别的组织。首领的那个女人和很像你。脸蛋就像你一样漂亮。腿……也几乎一样长。她完全像是你的亲戚。妹妹,你去过避役湾吗?知道一位奇吉夫人吗?”
那人拔下葫芦的软木塞,又喝了几大口酒。“我害了姑娘,”他说,用袖子擦了擦嘴。“她手臂上的蛇纹身非常迷人,但她从不让我看到它们的全貌。你呢,宝贝儿?你身上有没有想向我……我炫耀的纹身?”
虚子用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猛地拍到一处峭壁上。
他的脚悬在地上。她手上不断地使劲,直到看见他的眼珠子凸向了不同的方向。
“你搞错了,”她保持着声音,“知道吗?你搞错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或者任何看起来像我的人,快说”
她让他透了口气说话。“你个疯—我要杀了—啊!”
虚子把他往墙上压得更紧了,他头骨后面的冰裂开了。
“我让你说的可不是这个”
她用手指掐断他的嚎叫,不让他惊动其他人。“我弄错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错了!”
虚子把他扔在地上,那人大衣的背面被冰渣子撕破了。他侧身躺下,试图让空气重新充满自己的胸膛。
虚子看着他在脚边挣扎,想了想,迅速地把装满酒的葫芦从他脖子上拽下来,拧断了绳子,倒空里头的酒。酒溅到了那人的脸上,他畏缩了一下。
“这个我没收了,以防你出尔反尔”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空罐子,“我听说过达贺佳的规章制度,我想她并不允许你在站岗时喝酒”
那人呻吟着,用胳膊蒙住了头。
虚子脸朝下,倒在自己的帐篷外面,前额贴在冰上。感觉其实不错,非常凉爽。这次遭遇耗尽了她的精力,甚至让她完全失去力气,无法走回床上。明明那么近,却那么远。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件事太蠢了,蠢得不能再蠢。如果消息传到了坚竹那里……
一道亮光出现在她头上。她扭头看去,是燃姬举着一支自御的火把。一团微弱的火焰,在她修长的手指上方跳动。
燃姬低头看她,又看了眼她手里的葫芦,闻了闻夜晚的凉风,“虚子,你喝酒了吗?”
撒谎似乎更容易,“你说呢”
燃姬艰难地拉胳膊把她拖了进去。帐篷里跟冬夜和春昼不同,暖和多了,虚子可以感觉到四肢冰透的僵硬正在消失,脑袋也失去了之前的昏沉。
燃姬从她身上让战斗服一片片拽下,就像在拆破一辆破烂的马车。“你不能穿着这些衣服睡觉,尤其是盔甲”
她把自己的装备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棉质内衣,露出了胳膊和腿。她身材的曲线掩盖住了结实的肌肉。虚子发现自己正痴迷地对着她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闺蜜脱下制服。虚子此前从未意识到,燃姬盔甲上龙虾一样的装饰,并不是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你不是应该和筠睡吗?””虚子说。
燃姬的头转得太快,差点扭断自己的脖子。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虚子说。
燃姬耳朵上的红晕转眼就消失了,“神通和坚竹正在重新规划我军的战略。阿玛克一天只休息十分钟,所以由他和最有经验的卫士们负责守卫。我得到的命令是,所有人都要为了明天好好休息”
她们躺在毛皮下。虚子知道,她不能在别人的安排下睡觉。尽管她以前在大街上风餐露宿,而且这些日子里她在宅邸衣食无忧,但难以置信的是,她从未有过舍友。她能敏锐地感觉到到燃姬的微小动作,甚至于在御火者的口鼻间进进出出的燥热空气。
“我不觉得他们错了”虚子盯着帐篷底说。
燃姬没有回应。
“我从梅姨那里听说过许平安和黄脖子军的事情,他们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男女老少犯下的罪行。如果其中有一半是真的,那坚竹还算是心慈手软了。他们就该被施以酷刑。
月亮从帐篷的缝隙中照了进来,星辰的光芒透过树冠一样倾泻而下。
她本应该就此打住,但虚子促使自己越过了安全的红线。“而且意外就是意外,”她说。“我相信你母亲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长袍的翻领。燃姬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让两人面对面。
“虚子,”她声音嘶哑,眼睛里闪着痛苦的光芒。“竞争祭酒职位的候选人里面,有一个是她的表亲”
燃姬使劲推了她一,“不是什么倭寇,也不是逃犯,”她说,“那人是她的血亲。国子女监证明过她的清白,可是流言从未在我的同窗中停止。大家都在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说我母亲她——是个残害手足的命犯”
她一字一句地说,好像这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燃姬可是专业的侍卫,所以这很可能是真的。她把脸埋在虚子的胸前,紧紧地抱着她,似乎在试图抹去记忆。
虚子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忽然想揍自己一顿。她小心地把胳膊搭在燃姬肩上。火宗女孩舒服地依偎在她身边,放松了下来,尽管仍然有些过呼吸。虚子不知道这是她是借此哭泣,还是通过调整呼吸平静内心。
燃姬往虚子的身体又挪了挪,在她的嘴唇上摩擦自己柔软的头发。这种接触像是一种罪过,是个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的姑娘所犯的错误。火烈国贵族家庭的小姐,比如燃姬,绝不会让任何人这样亵渎她们的头发。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虚子心里,使她头晕目眩,脉搏加速。虚子一动不动,仿佛这是她一生的使命一样,不愿做出任何打扰燃姬不安稳睡眠的微小动作。
最后,燃姬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像壁炉里燃烧着的小煤块一样,往周围散发温暖。虚子意识到,用一整个晚上安慰燃机,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折磨,但是这段时间又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珍贵美好。
虚子闭上了眼睛,尽力不去理会发麻的手臂和内心像陷入一堆绸缎一般微妙的感觉。
他们活过了那个晚上。没人偷袭,帐篷外面也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突然爆发混乱。
虚子最多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但她的警觉和紧张是空前未有的。当他们在冰山底部营地吃早餐时,她没有饮下旧茶。她的牙已经打颤。
她四处寻找筠与坚竹、燃姬与喜然之间的矛盾爆发的前兆,但什么都没有。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是如何迅速地伤害彼此,又迅速地彼此原谅的。过错就是过错,即使犯错的是你的家人。尤其犯错的是你的家人。
准备过程的中,凯申一直陪在她身边。但他的出现只会让她更加心烦意乱。现在,他们随时都要走上那座山,看着筠签署一份协议,一份以神通所赋予的权力为后盾的协议。
我可不是神通,虚子心想。
凯申说她不是不可能是,而可能和真相是既然不同的。
坚竹示意该走了,说了几句话但虚子没听到。
凯申之所以这么草率下结论,认为自己是神通,是因为坚竹把他排除在了筠的成长之外。这位气宗和尚想成为神通的导师,谁是神通无关紧要,而自己几乎是他的女儿。
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推理方法听着有点妄自尊大。可是,与其接受自己是神通,她更愿意这么想,这样才有道理。凯申是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宽慰,直到她到达冰山的顶端。
山顶成了一个自然形成的平台,足以容纳两方的心腹。对筠而言,这些人包括坚竹、喜然、凯申、燃姬、阿玛克,以及——尽管看上去不是个聪明的决定——虚子。达贺佳再一次故意只带一对陪侍。谢天谢地,那个小胡子男人不是她这次的守卫。但她还有一个土强国的人质,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女子与海盗们一起。那个女子默默地背着一包行李,眼睛紧盯地面,好像那里写了她一生的命运。
在平面上,两边的人相对而立。他们站得足够高,可以俯瞰漂在冰山附近的小冰山。
“处理这些事情时,我们应该遵循传统,”达贺佳说。“请大家稍安勿躁,等我一会儿”
海盗女王把脚撞进雪地里,大声吸了口气。她的手臂舞动如水流,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再等等”她说。
她又试了一次,更快、更用力地挥动着四肢。一张桌子大的圆盘从冰上浮了出来,非常缓慢。
虚子好像听到了阿玛克的嘲笑,但也可能是冰块从圆盘两边冒出来的嘎吱声。达贺佳奋力发功,直到冰块成了可以坐在上面的椅子。
“班门弄斧,实在抱歉”她喘着气,“在下御术不精,比不得父亲和祖父”
来自土强国的女子打开了她的行李,迅速铺了桌布,还在座位上放了垫子。她麻利地摆好了一块石板、两把刷子和一小罐水。
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研磨墨水,虚子的五脏六腑也跟着翻腾起来。她使用的是“篇海法”,书道的一种,需要专人教导和长期研习,普通老百姓通常连学都不学。虚子只知道她离筠很近。是达贺佳把这套繁琐的利益教给她的吗?她脑子飞快地转着。还是说,这女人是达贺佳从都城的塾校中掠来的?
等墨水足够,女人就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达贺佳和筠相对而坐,每人在冰盘上展开一卷书纸,列着到目前已达成一致的条款。他们精心检查副本是否相同,或是措辞是否足够准确。筠和女海寇都小心翼翼,谁都不想输掉第一次交锋。
“你不该自称南极之盾”在一次更激烈的对峙中,筠说。
“为什么?”达贺佳说。“这又不是假话。我的战舰可是无形的盾牌,是敌方的海军驶向南水海岸的唯一屏障。”
“南水善部落并不拥护你。”筠直截了当地说。
“没错,朝堂江湖就是这么勾心斗角。”达贺佳说。“可我依然是‘自封的南极之盾’。’我心系南水百姓,即使不得民心。”
会谈继续,达贺佳的卫兵开始公然打哈欠,又向卷轴后方靠了靠。
“似乎都安排妥善了,”筠说。“要是定水候没有异议,那就推行下一步的工作吧。我们来亲面商谈一些事宜。”
达贺佳脸上是礼貌的假笑。“哦,乐意奉陪。”
“关于泽州省南部沿海——也可以说,来自屠津周围的——人质的问题,那些在春分和夏至之间从家里被掠走的人……”筠说。他停顿了一下。
虚子知道,他很难张口。燃姬向她解释过赎回人质约定俗成的方式。筠可以牺牲一些人,要求释放一半俘虏,让达贺佳保住面子,以藏住筹码。他不得高高在上为人质的生命估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将是一些人的救世主,另一些的掘墓者。
“我想他们全部被释放,”筠说。“所有人质”。
“筠神通!”坚竹不耐烦地低吼。这个御土师异常愤怒,这显然与之前说好的背道而驰。
筠举起手,示意他的师傅一切尽在掌握中。虚子对天发誓,她觉得筠现在很开心。
“无论男女老少,我想让他们都回家,”筠说,“如果你们已经转手给了其他海盗,我希望你们全力协助救援。有人在你的关押中去世的话,他们的尸身也要回家,以便亲眷妥善安葬。至于赔偿问题,我们可以日后再谈。”
除了凯申之外,大师们全都面露不悦。对他们来说,这行为相当幼稚,根本不懂世上必须遵守的条条框框。
但虚子从来未像现在这样爱戴她的神通。筠求她来就是想让她看到这一幕。她的朋友,心怀正义,为国为民。她的欢喜差点冲出胸膛。
达贺佳靠在她的冰凳上。“可以。”
筠眨了眨眼睛,刚才那瞬时的荣耀和坚定,早从他的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同意?”
“我同意,”达贺佳说。“我可以让所有俘虏归家。他们每一个都是自由的。”
一声呜咽打破了寂静。是那个土强国的女人。她一定忍了许久,在希望中彻底放下心防,跪在地上大声哭泣。达贺佳和她的手下都没有责备她。
筠没有看这个女人。他有些害怕,自己的错误举动反而耽误她的自由。他在等待达贺佳作为交换的要求。他是不会为了她的利益而提高代价的。
“这些俘虏,对我而言根本没用,”她说。她凝视着海面上周围的小冰山。她先前很有耐心,突然间变得异常不耐烦。“一千多个人,出不起一个合格的木匠。我早该知道的。我需要追掠森林住民,而不是一群海边的渔夫。”
筠皱起了眉,“你想要…木匠?”他谨慎地说。
她瞥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他还在那儿,“孩子,让我教你一点关于水上盗匪交易的事情。我们的力量由船只决定,所以需要木材,以及懂得加工木材的能工巧匠。一支合格的海军,需要整整一代人的努力。我在南极有些爱好和平的表亲。他们有些传家的海用兵器,除此之外,就只有海豹皮包的独木舟了。他们永远造不出一支舰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树木。”
达贺佳转过身来,在桌子上方赫然耸现。“正是如此。”她说,眼睛死死地盯着筠。“我想要木匠、木材和一个可供停靠的港口,这样才能强军。我知道该去哪搞到这些东西。”
“小夜港!”筠喊道。他察觉情况不对,用一个词对其他人发出了警告。
达贺佳举起她的手,轻轻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虚子听到了湿漉漉的嘎吱声和惊讶的咯咯声。她环顾四周,寻找那奇怪声音的来源。
阿玛克大师,他身子后仰,一支冰笋穿过了他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他吃惊地盯着冰笋,头一歪,颓然倒在一边。
“来吧,”达贺佳说。“你以为我看不穿这位的伪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