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之乎者也” CrazyInDark—歌手2018—华晨宇汇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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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11《歌手2018》第八期
——心中前三:李泉,华晨宇,KZ
《易燃易爆炸》华晨宇
华晨宇的这一版《易燃易爆炸》,因为仓促改歌,在结构编配上和天籁版大同小异,但是,出发点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天籁版本,体现的是“燃”和“爆”。
巴洛克风格的羽键琴、弦乐、合唱给了这首歌一种紧张和对抗感,花花也把这首歌唱得极有张力,而且如许多人所说,巧妙的表达了对大众各种求全责备妄加指点的怒怼。
但在我心目中,那一首《易燃易爆炸》只是一次有古典气质的、符合花花特点的任务式改编——更好的版本依然是原唱。
因为这首歌的女性意识,女权意识太鲜明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甚至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弱势群体”,而往往还被加上了种种规定和要求。
这让我想到前几天三八节,对“妇女”这个词的讨论。当然,在古汉语里,妇女两个字分别代表已婚和未婚的女性,所以用来指代所有女性,本这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在现代语境中,这个词地位却很奇怪。
首先,对于Women’s Day来说,women是一个和男性(Man)完全对应的常用词汇,可是,“妇女”这个词,我们却几乎找不到与它对应的男性词汇,是一个孤立的存在;而且往往,和“妇女”连用、并称的是“儿童”,这就已经给妇女这个词蒙上了一层父权、夫权的阴影。
其次,妇女这个词的盛行,是在解放后,国家为了打破封建思想、提升女性地位而提倡的,它朴实无华,去除了一切性别标签,充满了劳动者的气息,符合了当时鼓动全国人民一起建设国家的大背景。这本身出发点以及效果都是极好的。但从更苛刻的角度来说,这个词依然隐含着生殖力和劳动力的诉求,在赋予女性劳动者、生育者的形象,依然是一个社会对女性提出的框架要求,随着时代的变迁,女性们渐渐不喜欢这样一个弱化性别特点的词汇,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取代妇女节的,却是“女王节”、“女神节”这些奇怪的叫法,仿佛在这些日子,男性就应该俯下身来假装女性至上。甚至朋友圈流传这这样看似温馨的段子:孩子们,今天,牵着妈妈的手,带着爸爸的钱包,跟妈妈去逛街。这句话实在让我恶心透了,实际上,不管是“女王”“女神”,还是“爸爸的钱包”,折射的都是换汤不换药的男权社会对女性定位的臆想和规范,这当然不是所有男性的想法,但敏锐的商家是最忠实的晴雨表,它们消费着并鼓动消费着这些臆想和规范,固化着社会的刻板成见,让女王、女神们今日的处境,未必比“妇女”同志们好一些。
所以你看,即便是公认的有性别平等意义的“妇女”这个词,依然在试图在“要你如何,又要你如何如何”而今日更隐蔽的不平等又如何消解?
陈粒以女性的角度,虽然仅仅从恋爱关系出发,而演唱这首《易燃易爆炸》,依然其意义、其抗争的力量,都是无可取代的,并不输给张惠妹那首更直接更锋利的《母系社会》——甚至,我认为《易燃易爆炸》还更好一些,因为它的出发点不是在一个道德的高处,一个理性的批判,而是一个有个性、有独立思想、有鲜活情感的女性最切身的不满、愤怒和嘲讽。这恰恰是存在主义的,也是最有力的。
说了这么一大通,再回到花花《歌手》的这一版。虽然看起来和天籁版似乎很像,但恰恰因为有着逝者的背影,让这首歌从纯粹自我的发泄表达,变成了震撼人心的悼词和挽歌。华晨宇一袭黑衣,仿佛死神的长袍,一张嘴,便已经是不同的感觉:相对天籁版平铺直叙的进歌,这一次显然华晨宇唱得更精致、更细腻,使用了更多口腔的共鸣,并在每句末用弱声处理,显得更为抒情和伤感,而进入“赐我梦境”的B段,B4左右混声高音时也没有使用之前稍微带几分桀骜的处理方式,而是《孩子》式的飘渺空旷。这一整个段落,就为这首歌设定了一个更忧郁的基调,仿佛在抚摸着逝者的发梢,回忆她的人生,讲述她的种种抗争。
我并不了解尚梦迪的经历,也并未看过她的其他作品,但能写出《易燃易爆炸》的歌词,她的内心一定是有着同样的冲突和不满的。
于是进入到后面在合唱烘托下的爆发段,以及最后靠着麦架无力伏下的动作设计,便触目惊心的成为一种代入式的演绎。华晨宇此刻,超越了对自身境遇的吐槽、超越了自我表达的层面,已经和尚梦迪的精神、陈粒的精神、和无数被求全责备的女性的精神合为一体,而进入了更高的、为她人发声的境地。当他最终唱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垂下头,我仿佛看见最后一滴眼泪的流尽,最后一次挣扎的徒劳,最后一次委曲求全的哀艳,最后一声忿懑而无奈的叹息。在这一刻,每个人都好像肃穆的站在葬礼的现场,观看着这死亡的直播,感受到这个灵魂所呼喊的一切,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冷酷锋利。
这一刻,我也恨死了在台下尖叫“华晨宇”的那个毫无敬畏的女生。
20180318《歌手2018》第九期
——心中三票投给汪峰花花kz
《山海》华晨宇
最后,花花这首歌,情绪复杂,技巧极致,层次跌宕,是汪峰外我最喜欢的歌。把他排进前三是不用犹豫的。当然,我在微博上说,我还是更喜欢原曲,就有花花的歌迷来和我探讨。
我是这样说的
草东那张砖虽然丧,但是和汪峰式的在丧和鸡汤之间彷徨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激烈到用全部血肉去自杀性反抗的丧,是一种承认和面对时代的大势后清醒的拒不合作。华晨宇解决好自己问题自己的冲突就可以了,就平静了,世界与他何干。这种态度其实也是年轻人的普遍态度。但草东不是这样,是绝望的看着这个世界,虽然向山海走去,还是不能独活的。这或许是不合时宜的情怀了。
我在这里其实并不是说这两种取向孰高孰低,常常虚浮的愤世嫉俗忧国忧民远不如血肉真实的走向内心。但是,就算华晨宇这一版逻辑成立,改编巧妙,戏剧性极强,也打动到了我,但原唱副歌第一句就击穿了我的灵魂。这只是的主观感受,也是最强大真实的理由。如此而已。
20180324《歌手2018》第十期
——有两票是easy choice,华晨宇和JessieJ,第三票给了郁可唯
《假行僧》华晨宇
我们是怯懦的。我们已经越来越娱乐化的时代(是的,如同配套设施般的,鼓励我们“上进”、催动我们焦虑的商业化社会,也一定提供了最掏空人麻醉人精神的娱乐工具,让人上瘾,让人依赖,让人退化),让我们愈发的不敢揭开、不敢直面。
像我写文章时,就会每每感触到,许多情感,许多事情,不能往深处说,不能太切己而诚恳的说——因为那必然会接触到真实的血肉,触碰我们深深隐藏的灵魂,那必然会要我用刀片,去划开自己的心灵——往往的,我们的创作和思考,还不是一把冷酷而精确的手术刀,而是一把并不锐利、锈迹斑斑、需要反复切割厮磨才能把血肉筋脉撕裂的钝刀。心中的颤抖,胃部的抽痛,甫一切割,我们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于是,我们总是草草缝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与麻木的娱乐中去,那样活着更轻松不是吗?
华晨宇则不一样,他是敏感的,但他又是坚强和勇敢到可以直面这种切肤锯肉的疼痛的。就像他能唱出至今我还不敢认真听的《癌》,他有着艺术家那种残酷的天赋,始终带着那把钝刀,插在身体里,带着血迹沉着前行。
在这一期歌手里,华晨宇自己对于这首《假行僧》,有着长长的vcr解读。他的假行僧,在演唱之前,解释权当然只属于他。但正如所有伟大的艺术一样,每个见证者,心里都会有自己的感触、自己的形象。因此,我还是愿意回到现场,回到没有任何先入的无知状态,来重新拾起当时跟随着一个个乐句被震撼,被惊骇,被征服的历险。
一开始,阴沉的钢琴,单调的弹奏,勾勒出一个彳亍独行的音乐形象。奇异的是,华晨宇的低音在现场出乎意料的有磁性和包围感,让人一下子就调整了呼吸,跟随着他的旅程。“我是谁”的“谁”用叹息的方式唱出,让人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压抑。接着,是飘渺的吟唱,仿佛海妖危险的歌声,又仿佛幽幽洞穴里不详的回音,让依然行走在单调和弦上的旅程更加的迷茫不安。
邪魅诡异的笑声让我背后一麻,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同的表演,华晨宇在解放他的封印,将他真实的自我裸露出来,有明亮的,更有黑暗的、扭曲的、拉扯的东西。
于是他立刻单手遮住了脸,仿佛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又仿佛是在拼命保护那一面已经破碎的面具,保护面具后面藏得深不见底的东西。
直到此刻,我还是感觉到,副歌的B4,发声位置似乎不太对,导致有硬憋的干涩感,但很快我意识到这是他有意选择的方式,那充满挣扎的煎熬,又在两次整整18拍、仿佛无情而绵长的岁月般的长音中,被磨洗压平,如同镇压那只渴望自由、诅咒神佛灰飞烟灭的心猿。
琴声开始流淌起来,加速了一倍,吟唱的主题这次以强声出现,又是一个长音,桀骜的尾音处理把情绪冲突带向高潮。于是副歌部分再次以加速后的节奏呈现,这次刻意的撕裂唱腔更加明显,唱腔在这里愈加的黑暗化,仿佛藏在人性后面兽性的嘶吼,更像是魔鬼借着人的手摧毁美好时的恶毒嘲讽。其实音乐进行到这里,已经接近五分钟,再加上一个尾声,就可以算非常完满了。但是,此时吟唱部分第四次出现,接续着分叉的声音,神经质的笑声,又带来了更加撕扯的情绪,那种天人交战的沉重,深深的揪住了每一个人的心灵,此时那琴声急促如织,让人想起白居易著名的诗句,嘈切间,铁骑突出、暴风骤雨,在现场的时候,我们完全被这癫狂疯魔的铁壁笼罩,随着华晨宇的声声嘶吼呐喊,被抛入深渊,同那一声沉重的砸键声一起,摔成齑粉。
那时,请不要责怪我们破坏了这死寂的氛围,已经有太多的情绪随着这音声呼啸压在了我们的心上。我们必须同样呐喊,我们必须同样发泄。
但华晨宇的呼吸声重新让现场安静了下来,我们稍稍得到释放的心再次被攥了起来,听他回归式的用第一段的处理方法,来结束整首歌,仿佛这一切挣扎都是一种西西弗斯般的无尽循环的苦难。
是的,华晨宇的这首歌,看似用了太多近乎口技的技巧,制造了太多声效,意象纵横,却完全让人不感觉驳杂,不感觉炫耀。看似这是一场音乐剧式的夸张表演,却因为每一丝情绪,每一分力量全部来自这个灵魂的内部,而如此的动人。他演唱这首歌的状态,一人,一琴,周边唯有慢慢长夜,空气中唯有自己的呼吸。如此简单,如此原始,仿佛回到文字之前、语言之外,回到最古老的音乐,最直接诚恳的表达方式。“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好的艺术,从不需要在文辞上叙说解释得太多,我们已经会感受到共鸣,感受到灵魂上的触动,无数的意象会借着情感的触发,从我们身体内部迸发出来。华晨宇的音乐是压抑和黑暗的,但我们藉由华晨宇的歌声,如同温峤点着了犀牛角,照向幽暗的河面一般,往我们心灵深处一照——
那沸腾的,恐惧的,柔弱的,呼叫着的
全部被唤醒了。
我在这音乐的子夜里,
看到了每一位求索者内心的挣扎和煎熬
屈原既放,形容枯槁,彷徨山泽,在楚王旧庙的呵壁问天。
默罕默德饥饿虚弱中在虚空中听见“请诵读”的召唤。
王阳明在龙场那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内心的山崩地裂。
但丁在黑暗的森林中遇到三只猛兽,而走向的地狱。
克尔凯郭尔在信仰的危机中对婚约的毁弃。
尼采注视着、也注视着尼采、并最终令他疯狂的深渊
萨特注视着的,让他感到可怕、恶心、真实的那棵栗树。
我也听见了贾宝玉温香软玉的太虚幻境里,那深有万丈、遥亘千里的迷津沉重的呼吸。
我也想起了把Diablo封印入自己额头的英雄,终于在漫长的行走中,变成了暗黑流浪者,目睹了身边的苦难和死亡,重新堕落为魔。
还有佛罗多戴上魔戒是,感受到的邪恶的诱惑和召唤。
是的,我们的心灵里,藏了多少美好,便也藏了多少恐怖。
常常我们想要拥抱这些美好,就一定会与这些黑暗共舞,被它们割伤。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但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不管多么疼痛,不管多么绝望,如果我们害怕了,逃走了,我们就变成了华晨宇所歌的假行僧。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极刑。
在评论李泉的《一生所爱》的时候,我曾经提到他这首歌隐隐然代表了中国另一类不同的、狂放的审美。那是属于庄生、阮籍、李白、朱耷的狂歌痛饮。但我没有想到,这些话语我写早了。华晨宇以这《假行僧》一曲,更极致的、更贴切的诠释了这种亘古传下的长歌的魂。
一人一琴,吟啸天地
弹出三尺微命的五蕴七苦 弹遍万八千世界的神佛鬼蜮
如古筝 如古琴 如磬 如笙 如百鬼嗔喜 如万壑相呼
这是最血肉的拍击和歌唱 也是最浩大的天籁
当华晨宇一曲唱罢,我一身冷汗,与旁边的听审们面面相觑。
我们都被彻底的震撼到了。
我在现场听过谭晶、韩红、黄绮珊千锤百炼发聋振聩的共鸣,惊叹过过迪玛希天外来客般的浑厚胸声和极限高音,感受过过现场价值连城的音响中的bass和鼓点在每个人胸腔中的震动。我知道震撼是什么感觉,但这一场华晨宇给我的震撼,是超越这一切的,因为它是超越感官,直击心灵的。
这种东西什么呢?
看到过一个有意思的说法——其实这是一个大审查的时代。其实,政治上、道德习惯上的敏感禁区实在只是小小的一个角落;更大的审查来自于商业的力量,来自于每个人的顺从和惰性。我们已经太过习惯于快餐化、碎片化的阅读体验,即便偶尔有微弱的抵抗,依然还是身体很诚实的不自觉的在微博、朋友圈提炼着精简、有趣、刺激的文字。我们已经让自己相信这是时代的需求,这是大众的文化,流量和传播意味着一切,因此,太多的内容,我们甚至未加抵抗和顾虑,就自己对它们判处了死刑。
于是,大众文化就只能在我们共同的添砖加瓦中,越来越滑向低端,滑向感官,滑向庸俗和短暂的刺激。其实,这个竞争激烈的舞台,也一直在向歌手们发出这样的诱惑,不是吗?
可是华晨宇在这个夜晚展现的,是完全跳脱商业,完全自我的东西——即便是往届的《柿子》、《欲水》、《凤凰于飞》这一届李泉充满艺术性的《一生所爱》《哪怕我很小》,都依然是在大众流行的框架内,展示一些不同的、不那么快餐的、更高层次的东西——华晨宇则不同,他直接无视这些框架,无视大众口味、传播需求的拙劣审查,回归本心本源,旁若无人的恣意袒露,疯狂倾吐,隐隐然,已经与席勒、高更、勋伯格这些表现主义大师遥遥相望,与屈原、阮籍、王洽这般走在时代前面、同样不拘于时代审查的古人心有灵犀。
此时的华晨宇,翱翔于音乐之上,凌驾于技巧之上,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自由而幸福——当然,依然带着他身体里的那把刀。
我也见过许多地下乐团自以为行为艺术的表演,但其杂乱的章法、粗糙的技术和未经提炼的情感,实在相差太多。这首歌,主歌、副歌、吟唱三个部分交替呈现,全在华晨宇一琴的掌控之中,不断盘旋,不断研磨,不断上升,最终爆裂,这种淋漓,纵有很多音乐剧式的表演成分,光是“行为艺术”完全无法涵盖。
宋柯评价华晨宇是“下一代的中流砥柱级的歌手……这种孩子必须夸”
这个评价落在排名和真实水准并不符合的《我管你》上时,我曾经深不以为然:我不否认他的优秀,但“必须”两个字何来?难道可以脱离具体表演进行先入为主的判断?
但在这个夜晚,这首摧毁我的《假行僧》唱罢之际,让我起立,让我举起双手,让我声音嘶哑,让我用尽全身力气鼓了一分钟的掌——不是因为礼节性的、对歌手的尊重,或是气氛性的被现场情绪感染——而是向伟大艺术的由衷的致敬。我心里莫名的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这样的艺术家,必须珍惜。
在我心中,有许多的名字、地点和年份
David Gilmour和David Bowie的Comfortably Numb,Royal Albert Hall,2007
Michael Jackson 的Dangerous,MTV颁奖礼,1995
Queen的We will rock you,1981
Guns N' Roses 的Knockin'On Heaven's Door,东京,1992
coldplay的viva la vida,英格兰,2012
p!nk空中的Glitter In The Air;Lady Gaga,Elton John的Your Song格莱美,2012
……
我曾以为,这些奇迹的时刻,这些刹那的永恒,我只能神往,只能钦慕,只能膜拜。这些都是音乐的传奇。
但,华晨宇的《假行僧》,2018年3月15日,湖南长沙。
在我心中,至少在这个表演,他已经和那些伟大的名字并列在了一起。
甚至,我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一整季的歌手,都是冥冥之中,为这首歌的存在而安排下的。
即便这首歌注定不会成为街头巷尾不断播放洗脑的爆款
它作为如此绝对、如此强悍、如此特别的艺术现场表演
第一次在公众媒体上播出,第一次震撼到如此多的心灵
我相信,它一定会一再的被回忆,一再的被描述,一再的被提起,一再的被追随。
当十年、二十年以后,依然有人提起这个表演的时候,
我会微微带着自负,带着第一次听到它时激动的余温,告诉大家:
“当时,我就在现场。”
20180410《歌手2018》第十二期
——心中四票:华晨宇,腾格尔,李泉
《我》华晨宇
腾格尔斯琴高娃两位老艺术家的表演,不仅仅是个人能力和修养,更依托了如此强烈的民族情感、家园情怀、时代伤痕,以至于厚重如森严绝壁。
于是接着演唱的、极端个人的、自我的《我》,便似乎是要以一个渺小个体的力量,去对撼这山壁;以一个脆弱灵魂的呼喊,来与一个民族的亿万英灵争鸣。
我仿佛看到的是齐天大圣孤独的背影,面对十万天兵天将的天罗地网。如此悬殊悲壮,况且,就算是齐天大圣,也终会力竭、败下阵来。
华晨宇是怎么做的?致敬,但不复制。
两年之前,我借着蜜月旅行的机会,去了向往已久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巍巍斯馆!深不见底的馆藏,不断在眼前炸开的一件件伟大作品、一个个伟大名字,让两天的泡馆时间都如此短暂。妻子在男神莫奈的睡莲前开心得像个孩子,而我则被西奥多卢梭的丛林深深攫住心智。
但是,你要问在大都会最震动我的一件艺术品是什么。
我会说,就是这个中式庭园“明轩”。

每个贸然踏进明轩的游客,都会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装饰现代、人来人往的走廊,突然如同时空切换般,只一扇门就来到了粉墙黛瓦之中。阳光斜斜从玻璃天顶洒下,如同一切回到过去的梦境;芭蕉、假山、长廊、泉水,猝然的安静如同一记耳光。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我当然知道这个庭院的传奇。网师园、以及东园的那个试做品,都是我从小奔跑玩乐的地方。但是,它们总是喧哗嘈杂的,唐突的几步,就能从这头跑到那头。流连在一步一景的园林之中,这样一个庭院,若非总是有特别的解说,它漂洋过海被复制到了美国,都太容易让人浮光掠影匆匆路过。我从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普通的庭院,为何能代表苏州园林的美。
踏进明轩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恰是因为明轩,不是网师园里的殿春簃啊!
陈丹青曾经说过,一幅作品是有它的环境的,只有挂在它本来的美术馆、属于它的那面墙上,这幅作品才是完整的。因而,明轩绝不是苏州园林的复制。它突兀的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博物馆,如此精确的还原出苏州私家园林本来应有的宁静素雅的气质,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表达。殿春簃的那面墙是网师园,而明轩有着自己的这面墙,它是大都会二楼北翼、中国悠长意蕴的致命一击。
所以,回过头来,聊聊华晨宇的这首《我》。标志性的服装,照搬的歌曲框架和大致不变的编曲,甚至一开口,都和当年哥哥的语气、质感如出一辙。如此虔诚的致敬,却不能掩盖华晨宇本身强大的个人特质——同明轩一样,看似复制,却挂在“华晨宇”这一面墙上,形成的是另一件独特的、完整的作品。
“我”,又是个很幽深的问题,打开了讨论,也许再写一万字都不够。哲学几乎所有的命题,都围绕着“我”展开。“我”是一切的出发点。
我与世界、我与他人、我与非我,永远在拉扯,在妥协,在对抗。
我的存在,我的价值,我的意义,永远在怀疑,在自欺,在寻觅。
人被抛到这个荒唐的世界上啊,很难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伟大学说。但每一种正确,都似乎都不那么正确。唯一能抓住的着力点,也不过是个“我”字。我的卑微,我的自豪,我的乖张,我的温柔,我的平凡,我的不同,我想要的,我不要的,我的底线,我的下限。只有当我自己先去接纳、去审视、去拥抱了,然后再去面对世界、他人对我的反应,对我的好与坏,才会真正找到自己的一条荆棘之路。
因此,《我》这首歌是独一无二的,恰在于曲作者、演唱者张国荣这一面丰富的背景墙。当我每每看到电视选秀里,那些捶胸顿足、穷形恶状演唱《我》的歌手的时候,我心里总是会近乎冷酷的问道:你是谁啊?你的“我”,真的有琉璃屋,真的有孤独的沙漠,真的能开放得赤裸裸么?
华晨宇有。看他一路走来,即便不用关心他的家庭、成长和个性,仅仅听他的歌,看他的创作,就会发现无处不在的“我”的影子。从致敬式的那首《微光》,到每年仪式性的歌唱,以及他每首歌里散发出的敏感与坚定,我们可以感觉到那个灵魂的不安和挣扎时不顾一切的巨大力量。
在这首歌里,我们听到了他罕见的使用了强转弱的情歌式唱法,听到了他从胸口喉间挤压出来的哭腔,看到了他孤独无依又充满渴望的眼神,脆弱抽搐的肢体。
得益于更强的演唱能力,华晨宇版本相对张国荣的录音版本,升了3Key,从B升到了D,也不再多升,让最高音在最纠结、表现方式也最丰富的换声区绽开。前两遍主副歌还是比较平衡的混声,然而,当最后的副歌响彻,华晨宇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胸声,仿佛真的是在用全部生命在歌唱,全部生命去碰撞,全部的生命去绽放,绝望的神态与这巨大力量的对比,恰是“最坚强的泡沫”完美的演绎。
是的,《我》这首歌是个人的、内心的、微不足道的呐喊,但这种渺小而猛烈的力量,却隐隐然来自于一首比父母、比草原更古老、更原始的歌谣。那是属于生命、属于人的咏唱。
于是我突然明白,其实腾格尔和华晨宇两首歌的对比和对峙是表面的。我们会发现,那磅礴的原野、奔腾的河川中,每一个灵魂,都曾经如此的孤独过彷徨过呼啸过脆弱过也自我发现自我绽放,独身去面对整个世界的不解和默然。腾格尔的宏大叙事里装不下、藏不住的,依然还是“我”面向父母之地仍无家可归的孤独和挣扎;而无论是张国荣,还是华晨宇,他们伟大的自我坚持和自我救赎,其实像极了那些父辈诗歌中咏唱的故事——或许,我们唱给孩子们的歌谣里,就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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