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星流沙海（静默碎片篇）

“那沙福，最后被埋葬在沙海的，是你还是我们？”
 
1.
  妮妲站在从崖壁伸出的楼顶上，入海口刮起了阵阵海风，正是黄昏，整个拖水湾都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波浪撞击着海岸，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脚下覆盖大楼的铁网的沙沙声，让人不由得有些放空。
  妮妲站了很久，似乎有些累，便耸了耸肩膀，然后心不在焉地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她看着破破烂烂的鞋子，抿了抿嘴。
  那对只知道吵架的夫妻可能不会注意谁的鞋子，虽然妮妲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或者意义，但是对于她来说，她只是希望自己在家的时候不用那么压抑，至于鞋子，可能已经变成这样很久了。
  她转过头，看向浮在海平面上的太阳，虽然不像中午那么刺眼，但还是非常亮，她眯着眼，继续盯着太阳，慢慢地太阳似乎显得不那么刺眼了，她便开始扫视其他地方。
  视野的正中央就像有个黑斑一样，她眨着眼，用黑斑去盖住一个又一个屋子，直到视野中出现自己家，她转过头又用黑斑在大楼叉出的钢筋上画线，直到黑斑渐渐消失。
  她的心情好了一些，刚才记忆中的争吵声似乎不再那么刺耳了。
  妮妲开始觉得有些冷，因为刚出门的时候天还不太冷，所以她没穿披肩，但这会海上起了风，加上天色渐晚，妮妲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吹上一阵海风后，便开始感觉到冷了。
  她缩了缩脖子，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拖水湾黄昏的景色，便向电梯跑去。
  锈的有些斑驳的电梯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后，打开了。

 “如果你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那这饭咱们也别吃了。”温瑞亚把碗往桌子上一扔，怒气冲冲地看着丈夫。
  西尔把勺子重重地拍在饭桌上，额头青筋暴起，他没作声，然后看向了两个孩子。
  妮妲和内特都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们。
  西尔可能也没意识到，他带着怒意的眼神对于孩子来说十分可怕，但他还是尽量克制住了，从桌上拿起了勺子接着吃饭。
  温瑞亚碗里的汤洒了一桌，她先是盯着丈夫，看丈夫不再言语，便看向了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吃你们的饭！”
  她吼道。
  妮妲和内特被吓得一激灵，然后慌慌张张地把碗拿起来拨拉了几口。
  温瑞亚又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起身从屋里出去了。
  西尔眉头紧锁，他又看向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悄悄地看他，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抹布草草地把桌子擦了一下，又坐下了。
  他侧着身坐着，用指尖敲了几下桌子，心里依旧烦躁不堪，他注意到两个孩子仍然在留意自己，便站起来用力地揉了揉内特的头，然后看到妮妲，他犹豫了一下，但也揉了揉妮妲的头。
 “好好吃饭，吃完了把碗放在水池里。”他说道。
  说完他也起身出去了。
  内特和妮妲对视了一下，内特把碗放下了，问妮妲：“姐姐，为什么爸爸妈妈一直吵架？”
  妮妲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是因为我。。。
  妮妲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她是以前西尔带回来的，他的某个熟人的孩子，但那会她还没什么记忆，而且夫妻二人吵架的时候也并不避讳什么，以前可能是为了一些琐事，从琐事中也能听个大概，但这两天吵架的内容主要就是关于某个佣兵团的事情，听说是一群不怎么样的人，刚好到了他们这附近了，但是其他的什么买卖的东西，妮妲就不是很明白了。
 “你又要死到哪去！”
  外面隐隐听到温瑞亚的吼声。
 “少烦我！”这是西尔的声音。
 “那你就别回来了！”
 
  那天晚上温瑞亚早早地就赶他们上床睡觉了，她坐在床边监督着两个孩子，看他们是不是乖乖地睡觉。直到很晚很晚了，月光照在了衣篓上，而她甚至能听到两个孩子微微的鼻息时，才缓缓地站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妮妲，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对不起。。。妮妲，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轻声说着，眼睛微微有些泛红，然后咬了咬牙，很轻地关上了孩子们卧室的门。
  过了一小会，妮妲睁开了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很小的海浪声，天空一片墨蓝。

  从小温瑞亚就明显地偏爱内特一些，妮妲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们是拖水湾一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西尔以前在冶金厂工作，后面冶金厂外来的某个工程师去世了，冶金厂出现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并且没有得到及时的解决，造成了一点“事故”，西尔也离开了冶金厂，也是那时，妮妲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内特才刚刚出生，西尔就给温瑞亚带回家一个刚刚断奶的孩子，当时的温瑞亚近乎崩溃了，他们并不是什么富裕家庭，两人结为夫妻时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西尔不可能抛弃工作在家待着帮忙照顾孩子和妻子，温瑞亚几乎可以说每天都过得手忙脚乱，也是那时，她和丈夫的矛盾变得越来越多。
  西尔离开冶金厂后，为了争取一些闲余时间照顾家里，也做过贩鱼贩干粮之类的小生意，但由于不擅长做生意，所以并没能赚到多少钱，反倒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最后在妮妲和内特度过了婴孩时期后，西尔便去渔场做工，由于他手脚麻利，干活也勤快，最后便成为了一个船长的副手，帮他处理港口上的事务，收入倒也还说得过去，还从某个打算远航的人手里买了一套小房子。
  七八年间，妮妲和内特也还算争气，除了偶尔感冒一直都比较健康，直到内特在一次爬山的比赛中摔断了腿。
  治疗花了很多钱，也拖了很长时间，内特的状态总是时好时坏，整整大半年时间让这个家庭折腾了个够。
  温瑞亚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虽然内特已经恢复的不错了，但是有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内特哼哼唧唧的时候，妮妲一般会找个角落待着，免得被温瑞亚的怒火波及到。
  去年有一批旅行的人来到了拖水湾，他们身上带着不少奇珍异宝，当时听消息灵通的人说，那些人有很多从没见过的好东西，甚至可以把人的灵魂关进小盒子里。
 “又是古玩贩子。”
  温瑞亚不屑一顾。
  西尔出于好奇，在那些人在酒吧吹牛展示的时候去看了一下，结果确实发现不少好东西，比如一种非常先进的显示器，只需要插上一个小芯片，就可以把场景直接录到显示器中，还可以录很远的图像，像这样的设备如果拿到港口去卖，很多旅行家和船长会很需要这样的东西，自然价格也就十分高昂了。
  西尔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问清了关于这件物品的一切资讯，又让对方试了好几次，对方反复强调这东西只需要有电就可以用，可以用好几十年。西尔便回家和温瑞亚商量，想把这个买下来，然后高价卖给港口的人，不用说，温瑞亚肯定是反对的。
  西尔也没有很冲动地立刻买下，而是先去港口转了一个月，遇到有船只进出就试探性地问问对方需不需要类似的东西，大概愿意给多少钱，最后他发现这个确实可以带来不错的收益，有个十分阔绰的大船长愿意出高价买下这个物品。
  他没有犹豫，在旅行队离开前找自己的船长借了很多钱，换成了旅行队需要的贵金属买下了那个东西，旅行队的人还很热情地教他怎么使用，顺便给了他一些他们的特产食品，然后便离开了。
  这笔买卖让他确实得到了不少钱，那位大船长在得到了他的保证后很爽快地就付了钱，就准备外出了，西尔也打算用钱买一艘不太大的船，自己出去找些码头上比较好卖的商品，这样可以让家里不用生活的这么紧张。但是没等到船队出发，他就被叫上了船，然后被告知这个东西只充了一次电就坏了。
  对方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他把东西修好，但是西尔并不具备维修这些东西的知识，这件事让他十分为难。
“我给你说什么来着！！”温瑞亚又一次爆发了。
  西尔走投无路，便和对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船长表示既然西尔自己想做这门买卖，便需要对这件事负责，需要他退还九成的费用，否则他就只能在船上做苦力偿还。
  最终他们商量好，西尔退还手上已有的钱，房子作为抵押，把剩余的钱作为借款，慢慢还。对方还给他说了一件事，有个佣兵队近期会到拖水湾来，如果他想要来点快钱，也可以问问那些人，当然，后果自负。

“哥们，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样的。。。”
  佣兵举起三根手指。
“三分钟，是你能拿着枪活着站在战场上的极限。”
  旁边的人放声大笑。
“三秒还差不多吧！哈哈。。。”
  西尔以前并不愿意和这些老油条打交道，这些亡命徒为了钱什么都干，名声极臭，而且也不好惹，如果不是出于无奈，他肯定不会主动和他们聊天。
  看到他们喝着自己请的酒还嘲笑自己，西尔很不乐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佣兵，说道：“我也不是非得说杀人的事，而且我力气也不算小。”
  那些人笑得更凶了。
“你知道吗？那些在我们的任务当中，死的最早的那批，就是像你这样的。”
“不会玩枪，不会耍刀子，那你得学会躲后边。”
  那些人看西尔脸色很难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灰。
“来，”佣兵招了招手，“咱俩玩玩。”
  说着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递给西尔。
  西尔拿过匕首，觉得自己在船长手下这么多年，耍个刀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对方是人，他有些犹豫。
“来啊？这就怂了？”对方嘲笑道。
  西尔有些冒火，最近诸事不顺，他也想发泄一下，便象征性地纵向挥了一刀。
  几乎是一瞬间，西尔的小腿挨了重重的一脚，差点斜着跪下，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拽一拧，拧到了背后，刀也被夺走了，然后头发被拽住，刀尖便立刻出现在了脖子的位置。
  对方对着他耳后说道：“为了捞点钱，值得吗？”说着用刀刃刮了刮他的脖子。
  显然在对付人这方面，西尔与他们有着十足的差距，但这毕竟也是那些人“打交道”的惯用手段，所以西尔想通过和他们合作做点什么算是希望渺茫了。
  在和那些佣兵沟通无果后，西尔十分丧气地准备离开，这时一个在巷子拐角坐着的佣兵起身朝他走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我倒有个路子，”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用手指扣了扣胡渣：“只要你能搞到合适的人，咱们倒是可以做一笔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