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眠
PS:又名《蝉死于夏》
如果你还在的话,是否会再一次笑着对我说:今天天气很好。 可惜没有如果。 ——秋岛 4. 现在是2018年7月14日下午5点54分,他看了眼时间。同时,司机已经把车停下了。 “少爷,请下车。”司机恭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向车门瞥去,门开了。司机弯腰拉开车门,温顺的低着头。他颔首,然后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大概三四秒吧,最后猛地从怀中松开,改成双手捧着的姿势。接着,他干脆利落地下车,“砰”的一声,车门也关上了。 “少爷,请跟我来。”旁边一位黑西装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上前,和他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 “有劳王叔了。”他苍白着脸,黑眼圈异常明显。声音虚弱地传出,轻飘飘的,不仔细听便听不真切,他的身体也轻微摇晃着,像是因胞妹的逝去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如果秋蝉在旁边,如果她身体没有那么差的话,一定会拍手称他做作,演艺精湛。 可惜,她就在旁边。她不再说话,她还变小了,变轻了。小到一只盒子就可以装下她,轻到一阵风就能吹散她。而现在他一只手就完全可以托住她。 “这是我该做的。还请少爷不要因小姐的逝去过度悲伤,切记保重自己的身体。”王叔认真地叮嘱着。 王叔,名叫王勉军,36岁,是秋家分配给他们兄妹的管家。说好听点是管家,说难听点就是给他们俩收尸的眼睛。但意外的,他是真心对他们好。 说来也怪,秋家嫡系这一辈三个男孩,四个女孩,只有他们兄妹俩的身体最差,秋蝉更是秋家有史以来身体最差的之一。统共就两个,上一个还是患有肺病的姑姑。 总之,为了让主家放心,即使他真心对他们,但他和秋蝉还是没少在他眼前“兄妹情深”——实话实说,不仅是他,秋蝉也要被恶心死了。用她的话,那就是“绿茶兄妹”和“浪费演艺天赋”。 “说真的,你要是进军演艺圈,以你出类拔萃的演技,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公认的影帝。” 她一脸认真地说着,“但你要是再恶心我,我一定会是你最忠实的黑粉头子。我相信以我亲妹的身份和女版的你的脸,那些冲着你脸粉上你的女粉是不会激喷和网暴我的。”这是她的原话。 他记得他对她说,“实际上不只是我,你也一样可以的。我相信,如果你出道,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拿到影后的称号,而我也会是你最忠实的黑粉头子。”他还记得当时他真诚的脸,和她愈发灿烂的笑容。 他沉默了。 话说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啊!!! 秋蝉!你%#¥@ 真是的,明明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明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事呢? 哈!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就好像你还在。 啧,够了。给我醒过来,秋岛。 她已经死了。 你想个鬼啊想,已经死掉的人有什么好想的?她死了,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真是吃饱了闲得没事干。 你的事还没有做完,可没空在这里为她悲伤春秋。 所以,只限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了。 秋家人好像天性亲情淡薄,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如他父亲和姑姑,他和秋蝉。他们表达亲情的方式不外乎互捅刀子,互揭黑历史,互怼之类的。他们从不直接说爱,而是直接用行动表示。 用姑姑的话是闷骚,秋蝉说好听点是傲娇。好像就只有她们两个最活泼,但也是她们两个离开的最早。一个走在春天,一个死在夏季。她们生于此季,也终于此季。她们都死在了最美的年岁,和最生机的季节。 所以,死亡是归宿,遗忘是坟墓。 “少爷,到了。”王叔的声音叫醒了沉浸于自己思绪的他。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56了。 他朝王叔点点头,转身便向那群黑色走去,像是一只失足的幼燕回归了燕巢。 可是沾染了人类气息的幼燕,还能被燕子们所承认吗? “爷爷,父亲,王管家,大姑,大姑父,大哥,二哥,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他在他们面前站定,逐一叫过他们后,便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王管家是王叔的父亲,他叫王词,今年六十有二了。也许是早年操劳的缘故,他已满头银发,但身体还很硬朗。被他叫过的人都一一回应,此后又安静一段时间。他看着手表指针转到58,他的爷爷开口说话了。 只五个字。 “准备开始吧。” 随即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按着他喊人的顺序排列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王管家不在队伍内,突兀地出现在他左手边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其他宾客也都按着各自的顺序排好。他记得,最后一位是做餐饮的周家。 5:59,所有人员准备完毕。 秋蝉并不按照殡仪馆的那一套下葬,而是采用秋家的传统方式下葬。说是传统,其实和殡仪馆那一套差不了多少。除了开头不一样,其他几乎都一致,只是细节有些不同。所有人都等待着。 “时间到——” 王管家浑厚的嗓音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这大概就是声如洪钟吧。他在王管家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又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针和分针转动,秒针与其短暂重合,接着又快速分开,形成一个90°的夹角,6:00。 “请家属——” 他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前面是身穿黑色中山装,左臂绑有黑色布条的年轻男人,他的右前方,是一块深灰色墓碑,和一个长方形的较深的坑。那是属于他妹妹的坟墓。他手上的妹妹,马上就要经过他们舅舅的手,在地下永眠。 短短九米,他走了十一步,一共花了十五秒。 他尽力走得慢了,但是必须将所用时间和步数变成单数。不仅如此,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不能更慢了,他也不能在她的葬礼上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这是最后一面。 近了,近了。 九米,十一步,十五秒,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走到第六步时,他看清那张照片了,是她生前他们的合照,就在他在医院洗头的那天,7月11日。 她的那张照片是彩照,没有调成黑白,她也没有穿病服,她穿着和他一样的纯棉黑T,因为她很喜欢他的衣服,所以买了一堆同款,还是男款。结果衣服同款的后果就是洗了收衣服的时候经常搞混,后来素性就一人一件,也不分谁是谁的。 第八步。 她在照片上笑弯了眼,微卷浓密的深棕色长发乖巧的披在肩上,脸色呈病态的白,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背景是医院窗外的天和树。 他记得她的鼻翼左侧有一颗痣,那棵银杏树的树干上有只蝉,他站在她的右边,她坐在他的左边。 不知道那张照片有没有那颗痣和那只蝉。 第十步。 照片挺好的,就是没有他。 第十一步。 决定了,等我死了,我也要用这张照片。那么,再见了,阿蝉。 他在墓碑面前站定,然后转身,将骨灰盒递给他们的舅舅——林鹤昀。两双相似但不相同的手交错,骨灰盒已经转手。 “那么,我把她交给你了。” “我知道。” 两双相似的鸢色眼睛对视,无声地交流着。最后一切都随着她的沉眠而终结。只是将骨灰盒放进坑里,再盖上石板罢了,可在他眼里却好像过了整个夏天。 他现在看清了,她鼻翼左侧的痣,和背后银杏树干上的蝉。 照片没有他,也该没有他。 我的未来不会有你,是因为你不再需要我。 接着,他和舅舅一起站在墓碑面前。 “为逝者默哀——” 他低头,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表,6.01。他想起拍照那天。那天下午天气很好,是个阴天。要知道在夏季没有大太阳的天气不是下雨就是下雨,可那天就是单纯的阴天。 她很高兴,兴致勃勃的说要拍照。他问她为什么,她说: “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她笑得很开心。 “你怎么知道今天天气很好的?” “因为我感觉到了呀。今天没有开空调,只开了风扇,窗户打开但是没有泥土和雨的腥味。” “那你够厉害,可以去当侦探了。” “只是看不见。你要是和我一样,你也可以的。被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会无限放大。” “这样啊,那我可以试试。” “……” “请不要在我的病房里做出这种事,把我的铅笔从你眼前拿开。” “诶~不——要——” “你好恶心。” “诶——阿蝉这么嫌弃哥哥的吗?明明小时候经常哥哥、哥哥的叫的说,还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学哥哥做事情呢。” “……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的房间。” “诶!不要不要,阿蝉,哥哥错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出去别和别人说你是我亲哥。” “那怎么可以呢?毕竟,阿蝉可是我的珍宝啊……” 后面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小去,所以她听不清楚,但是这不妨碍她嫌弃他。 “请问,你今天吃药了吗?” “咳咳。好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真让人无语。” “那么,我亲爱的阿蝉,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说是兄妹感应,你信吗?” “不信。” “好吧。就当是我太了解你了。” “诶~” “收起你那恶心的声音,拍照吧。” “为什么非要拍照?告诉我,别想着骗我。” “唔,就是想和你一起拍照。毕竟我们没有拍过合照,想要。” “你骗人。撒谎都不打草稿。” “啊,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那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有什么区别呢?” “……我去打电话。” 病房里只剩《Lemon》的声音。 那是她最爱的歌,她说如果可以,想在葬礼上放这首歌。 “哥,今天天气很好。” 她笑着对他说。 “啊,今天天气很好。” 他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然后飞快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奇怪啊,她已经看不见了,可他感觉她一定看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 出了病房,他走到楼梯旁的窗户,向外看了看,天乌蒙蒙的,不是很亮,但也足够了,她的眼睛见不得强光。 果然如她所说,今天天气很好。等拍完照了就推她出去走走吧。 所以是因为以后都见不到这种天气,才要拍照的吗?你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对吧?你在害怕,你是怕我一 如果你还在的话,是否会再一次笑着对我说:今天天气很好。 可惜没有如果。 ——秋岛 4. 现在是2018年7月14日下午5点54分,他看了眼时间。同时,司机已经把车停下了。 “少爷,请下车。”司机恭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向车门瞥去,门开了。司机弯腰拉开车门,温顺的低着头。他颔首,然后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大概三四秒吧,最后猛地从怀中松开,改成双手捧着的姿势。接着,他干脆利落地下车,“砰”的一声,车门也关上了。 “少爷,请跟我来。”旁边一位黑西装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上前,和他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 “有劳王叔了。”他苍白着脸,黑眼圈异常明显。声音虚弱地传出,轻飘飘的,不仔细听便听不真切,他的身体也轻微摇晃着,像是因胞妹的逝去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如果秋蝉在旁边,如果她身体没有那么差的话,一定会拍手称他做作,演艺精湛。 可惜,她就在旁边。她不再说话,她还变小了,变轻了。小到一只盒子就可以装下她,轻到一阵风就能吹散她。而现在他一只手就完全可以托住她。 “这是我该做的。还请少爷不要因小姐的逝去过度悲伤,切记保重自己的身体。”王叔认真地叮嘱着。 王叔,名叫王勉军,36岁,是秋家分配给他们兄妹的管家。说好听点是管家,说难听点就是给他们俩收尸的眼睛。但意外的,他是真心对他们好。 说来也怪,秋家嫡系这一辈三个男孩,四个女孩,只有他们兄妹俩的身体最差,秋蝉更是秋家有史以来身体最差的之一。统共就两个,上一个还是患有肺病的姑姑。 总之,为了让主家放心,即使他真心对他们,但他和秋蝉还是没少在他眼前“兄妹情深”——实话实说,不仅是他,秋蝉也要被恶心死了。用她的话,那就是“绿茶兄妹”和“浪费演艺天赋”。 “说真的,你要是进军演艺圈,以你出类拔萃的演技,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公认的影帝。” 她一脸认真地说着,“但你要是再恶心我,我一定会是你最忠实的黑粉头子。我相信以我亲妹的身份和女版的你的脸,那些冲着你脸粉上你的女粉是不会激喷和网暴我的。”这是她的原话。 他记得他对她说,“实际上不只是我,你也一样可以的。我相信,如果你出道,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拿到影后的称号,而我也会是你最忠实的黑粉头子。”他还记得当时他真诚的脸,和她愈发灿烂的笑容。 他沉默了。 话说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啊!!! 秋蝉!你%#¥@ 真是的,明明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明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事呢? 哈!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就好像你还在。 啧,够了。给我醒过来,秋岛。 她已经死了。 你想个鬼啊想,已经死掉的人有什么好想的?她死了,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真是吃饱了闲得没事干。 你的事还没有做完,可没空在这里为她悲伤春秋。 所以,只限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了。 秋家人好像天性亲情淡薄,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如他父亲和姑姑,他和秋蝉。他们表达亲情的方式不外乎互捅刀子,互揭黑历史,互怼之类的。他们从不直接说爱,而是直接用行动表示。 用姑姑的话是闷骚,秋蝉说好听点是傲娇。好像就只有她们两个最活泼,但也是她们两个离开的最早。一个走在春天,一个死在夏季。她们生于此季,也终于此季。她们都死在了最美的年岁,和最生机的季节。 所以,死亡是归宿,遗忘是坟墓。 “少爷,到了。”王叔的声音叫醒了沉浸于自己思绪的他。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56了。 他朝王叔点点头,转身便向那群黑色走去,像是一只失足的幼燕回归了燕巢。可是沾染了人类气息的幼燕,还能被燕子们所承认吗? “爷爷,父亲,王管家,大姑,大姑父,大哥,二哥,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他在他们面前站定,逐一叫过他们后,便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王管家是王叔的父亲,他叫王词,今年六十有二了。也许是早年操劳的缘故,他已满头银发,但身体还很硬朗。被他叫过的人都一一回应,此后又安静一段时间。他看着手表指针转到58,他的爷爷开口说话了。只五个字。 “准备开始吧。” 随即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按着他喊人的顺序排列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王管家不在队伍内,突兀地出现在他左手边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其他宾客也都按着各自的顺序排好。他记得,最后一位是做餐饮的周家。 5:59,所有人员准备完毕。 秋蝉并不按照殡仪馆的那一套下葬,而是采用秋家的传统方式下葬。说是传统,其实和殡仪馆那一套差不了多少。除了开头不一样,其他几乎都一致,只是细节有些不同。所有人都等待着。 “时间到——” 王管家浑厚的嗓音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这大概就是声如洪钟吧。他在王管家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又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针和分针转动,秒针与其短暂重合,接着又快速分开,形成一个90°的夹角,6:00。 “请家属——” 他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前面是身穿黑色中山装,左臂绑有黑色布条的年轻男人,他的右前方,是一块深灰色墓碑,和一个长方形的较深的坑。那是属于他妹妹的坟墓。他手上的妹妹,马上就要经过他们舅舅的手,在地下永眠。 短短九米,他走了十一步,一共花了十五秒。 他尽力走得慢了,但是必须将所用时间和步数变成单数。不仅如此,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不能更慢了,他也不能在她的葬礼上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这是最后一面。 近了,近了。 九米,十一步,十五秒,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走到第六步时,他看清那张照片了,是她生前他们的合照,就在他在医院洗头的那天,7月11日。 她的那张照片是彩照,没有调成黑白,她也没有穿病服,她穿着和他一样的纯棉黑T,因为她很喜欢他的衣服,所以买了一堆同款,还是男款。结果衣服同款的后果就是洗了收衣服的时候经常搞混,后来素性就一人一件,也不分谁是谁的。 第八步。 她在照片上笑弯了眼,微卷浓密的深棕色长发乖巧的披在肩上,脸色呈病态的白,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背景是医院窗外的天和树。 他记得她的鼻翼左侧有一颗痣,那棵银杏树的树干上有只蝉,他站在她的右边,她坐在他的左边。 不知道那张照片有没有那颗痣和那只蝉。 第十步。 照片挺好的,就是没有他。 第十一步。 决定了,等我死了,我也要用这张照片。那么,再见了,阿蝉。 他在墓碑面前站定,然后转身,将骨灰盒递给他们的舅舅——林鹤昀。两双相似但不相同的手交错,骨灰盒已经转手。 “那么,我把她交给你了。” “我知道。” 两双相似的鸢色眼睛对视,无声地交流着。最后一切都随着她的沉眠而终结。只是将骨灰盒放进坑里,再盖上石板罢了,可在他眼里却好像过了整个夏天。 他现在看清了,她鼻翼左侧的痣,和背后银杏树干上的蝉。 照片没有他,也该没有他。 我的未来不会有你,是因为你不再需要我。 接着,他和舅舅一起站在墓碑面前。 “为逝者默哀——” 他低头,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表,6.01。他想起拍照那天。那天下午天气很好,是个阴天。要知道在夏季没有大太阳的天气不是下雨就是下雨,可那天就是单纯的阴天。 她很高兴,兴致勃勃的说要拍照。他问她为什么,她说: “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她笑得很开心。 “你怎么知道今天天气很好的?” “因为我感觉到了呀。今天没有开空调,只开了风扇,窗户打开但是没有泥土和雨的腥味。” “那你够厉害啊,可以去当侦探了。” “只是看不见。你要是和我一样,你也可以的。被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会无限放大。” “这样啊,那我可以试试。” “……” “请不要在我的病房里做出这种事,把我的铅笔从你眼前拿开。” “诶~不——要——” “你好恶心。” “诶——阿蝉这么嫌弃哥哥的吗?明明小时候经常哥哥、哥哥的叫的说,还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学哥哥做事情呢。” “……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的房间。” “诶!不要不要,阿蝉,哥哥错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出去别和别人说你是我亲哥。” “那怎么可以呢?毕竟,阿蝉可是我的珍宝啊……” 后面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小去,所以她听不清楚,但是这不妨碍她嫌弃他。 “请问,你今天吃药了吗?” “咳咳。好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真让人无语。” “那么,我亲爱的阿蝉,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说是兄妹感应,你信吗?” “不信。” “好吧。就当是我太了解你了。” “诶~” “收起你那恶心的声音,拍照吧。” “为什么非要拍照?告诉我,别想着骗我。” “唔,就是想和你一起拍照。毕竟我们没有拍过合照,想要。” “你骗人。撒谎都不打草稿。” “啊,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那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有什么区别呢?” “……我去打电话。” 病房里只剩《Lemon》的声音。 那是她最爱的歌,她说如果可以,想在葬礼上放这首歌。 “哥,今天天气很好。” 她笑着对他说。 “啊,今天天气很好。” 他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然后飞快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奇怪啊,她已经看不见了,可他感觉她一定看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 出了病房,他走到楼梯旁的窗户,向外看了看,天乌蒙蒙的,不是很亮,但也足够了,她的眼睛见不得强光。 果然如她所说,今天天气很好。等拍完照了就推她出去走走吧。 所以是因为以后都见不到这种天气,才要拍照的吗?你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对吧?你在害怕,你是怕我一个人活着,对吧? 真是有你的风格。 妈妈,你看啊,她越来越像你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通讯录里备注为“王叔”的号码。 “喂?王叔,阿蝉说她要和我拍合照…” “礼成,请上前致意——” 王管家的声音响起,他被惊醒。原来发呆想到那天啊,他看了眼时间,6:05,四分钟。 他转身面对众人,站在她的右边,像以前一样。 王管家和王叔手里托着托盘,王管家站左边,王叔站右边,离他们五步远。左边是蓝色风铃草,右边是纯白的雏菊,都是她比较喜欢的。 与此同时,钢琴和小提琴优美的声音骤然响起,旋律一出,他怔住了。是《Llemon》。几乎全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在右边的玻璃建筑上。除了两个人。 他猛地盯住他们的父亲,秋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他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与他对视。 他古老的黑色眼睛和他深沉的鸢色眼睛对视着,他好像从他眼晴里看出了什么,便将目光转移到那两位演奏者上,他的视线也随之转移。那两位演奏者是一对姐弟,姐姐拉小提琴,弟弟弹钢琴。他认出来了,那是两颗音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要知道,他们姐弟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你说普通墓园这种乐器进不来?拜托,这怎么可能是那种公共墓园?秋家又没有破产。他们所处的墓园是一座私人玫瑰庄园,是父亲为母亲买的。 这里一共埋葬着四位女性,也只葬了她们四个。那是父亲的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周文绾,和第二任妻子,他们的生母林禾虞。接着是父亲最小的妹妹,他们的姑姑,秋羽。她死的时候26岁。 他们的三姐秋妤年是姑姑收养的,因为当时她年龄不够,就挂在父亲名下,但监护人还是姑姑。后面年龄够了,才变成姑姑的女儿,他们的堂姐。 其实她们也就相差10岁,他和三姐相差两岁,和姑姑相差10岁,秋蝉和她们分别相差12岁和14岁。 而最后一位,是他的妹妹,秋蝉。 啧,可恶的老头,他也只能在她死后出点力罢了。他撇撇嘴,随即将视线转回正前方,继续沉默着。 他看见他们的舅舅,手拿一小束风铃草,刚好转身,正向着他,不,是向着她走来。他将风铃草放在她的墓碑前,微微弯下腰,行了个礼,看了她最后一眼,便直接向着墓碑左边的小路走了。 那条小路只有五六米长,后面就直接接上台阶,顺着台阶走是庄园的休息室,从休息室离开就到大厅了。他走到小路尽头,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直接顺着台阶走了。 他看清了,那是“别死”。 等舅舅走了,其他人都按着之前的顺序,一一上前,取一束风铃草或一朵雏菊,一左一右的放在她的墓前,向他点点头,或说一句“节哀”或“珍重”。而他也微微点头,或身体前倾,向上前献花的人回礼。 他们献完花,便沿着之前舅舅走的路去往大厅,吃告别宴了。说得高雅些是告别宴,粗俗点是吃白席。他估计舅舅喝了杯酒就走了。 开始是他们的爷爷,然后是父亲,大姑,大姑父,大哥,二哥,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等家属送完,便是客人。 隶属父亲公司的高管,合作公司老板的得力干将,各个行业的翘楚、名媛、名流。从宝石商、房地产大亨到科技、医学、文学领域,再是酒店、餐饮。 真真是场盛大的葬礼啊。 可惜不是她所希望的。 那么,她是否会开心? 会的吧。 他看见朱医生了,他也来了。他没有选那两朵的任意一朵。而是自己带了一枝纯白的百合,他将百合放在一堆雏菊的右边。即使都是黄白的,也难免会不合群。他向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送走最后一位周先生,就只剩王叔父子了。他们各选了一种颜色的花。他们献完花,向他鞠躬后,一齐走了。 现在就只剩他和她了。 时间,6:34。 他拿着刚刚让司机送来的蓝白满天星,郑重地放在两种颜色之间。 这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现在天已经沉下脸,开始哭泣,像是为她悲伤。看呐,她是在,断断续续的哭泣。 真好啊,天还可以哭,她却不能,他也不能。 但现在可以了,因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淋着雨,慢吞吞地向小路走去。在路的尽头,他停下来。转身,墓碑在雨幕依旧可见,花束只蓝白一片,模糊着,像极了他们的一生。 他们这一辈子,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不清晰,只模糊,就像那雨中,那蓝白交织着的花束。而那张为她一生划上句号的照片根本看不见。 他知道,他永远的失去他的妹妹了。他好像在这一刻诡异的与那个男人的那一刻重合。他好像真正地了解他了。 他沉默孤独地向前走着,像一匹孤狼。可他才16岁。 他进门,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轻轻拭去身上的雨水。他最后看了眼只剩一个小黑点的墓碑,向着大厅走去。 如果你还在的话,是否会再一次笑着对我说:今天天气很好。 可惜没有如果。 蓝白的满天星,是悲伤,是梦境,是思念,是纯洁。 我思念着你。 个人活着,对吧? 真是有你的风格。 妈妈,你看啊,她越来越像你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通讯录里备注为“王叔”的号码。 “喂?王叔,阿蝉说她要和我拍合照…” “礼成,请上前致意——” 王管家的声音响起,他被惊醒。原来发呆想到那天啊,他看了眼时间,6:05,四分钟。 他转身面对众人,站在她的右边,像以前一样。 王管家和王叔手里托着托盘,王管家站左边,王叔站右边,离他们五步远。左边是蓝色风铃草,右边是纯白的雏菊,都是她比较喜欢的。 与此同时,钢琴和小提琴优美的声音骤然响起,旋律一出,他怔住了。是《Llemon》。几乎全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在右边的玻璃建筑上。除了两个人。 他猛地盯住他们的父亲,秋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他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与他对视。 他古老的黑色眼睛和他深沉的鸢色眼睛对视着,他好像从他眼晴里看出了什么,便将目光转移到那两位演奏者上,他的视线也随之转移。那两位演奏者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