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症候群·chapter. 18:审判
“您个人的请求?”我有点意外,方块A看上去并不是像会主动向他人要求什么的人。 “是这样。”方块A思忖着,看样子似乎在考虑从何说起,我也就这么盯着他等待着。 “这样吧。阁下。”片刻后,他似乎放弃了直接向我说明,“比起下官对您说明,能不能请您旁听明天下午的城堡法庭审判?下官已经向女王陛下申请到了许可。” “旁听?审判?”这两个词离我太远了,我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在我的印象中能在法庭旁听审判的,应该只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吧?可我别说相关了,甚至连他说的是什么案件都不清楚。 方块A看出了我的困惑,“被告是您也知道的,今天下午您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三位园丁。” 被安放在头脑一角的记忆短暂复苏了。自那之后在城堡里觐见女王和国王,还接受了那么大量的信息,让我的头脑光是消化那些就筋疲力尽。因此这件事并没有被我放在心上,现在被他提起的时候有种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恍惚感。 “他们……怎么了?”我知道大概是他们用红油漆涂白玫瑰这件事被发现了,但不清楚在这个世界里这种事会被如何定性。被欺骗应该会让人恼怒吧,但女王给我的感觉的确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小事介怀的人,更不像会因此大费周章地开庭审判。 方块A只是说:“请您务必出席。”然后就向我道晚安、离开了。 我不得不回到床上,此时才感觉上涌的疲倦正将我的身体压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一般岌岌可危。似乎是和方块A聊天的短暂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反而得到了放松。 我不想再看到闪回,于是听从身体的要求闭上眼,坠入了深沉的睡眠。 ……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纷乱的梦境中到处都是回忆锋利的碎片。我时而发现自己在病床上醒来,之前在仙境经历的才是一个梦,时而又再次身处于回忆中的教室里,沐浴四面八方异样的目光。时而拼命地逃脱巨大鸡蛋的追捕,时而因为火烈鸟凶器的反光而恐惧地颤抖。加害者的面孔扭曲成嘲笑着我的魑魅魍魉,回忆中在原先世界经历的痛苦和在仙境中遇到的恐惧经验也重合混杂在一起,逐渐不分彼此。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梦境的巨浪时而抛起时而丢下的一叶扁舟,身不由己地在光怪陆离的潜意识世界中浮浮沉沉。那种感觉恍惚而痛苦,却又无法摆脱,像深陷于一个越挣扎越会下沉的沼泽。 最终,将我的意识从沼泽中拉出的是从现实中落入梦境的敲门声和呼唤。敲门声持续不断,来人反复喊着:“爱丽丝阁下!请醒一醒!”直到我疲倦的身体和精神也无法忽视。 我在柔软宽大的床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绯红的帷幔,以及上面刺绣的红心纹样。花了几秒钟,我才意识到我现在身处何处。我在仙境,这个像梦一般不可思议又残酷的世界里。 “爱丽丝阁下!您醒了吗?” 敲门声还在持续。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下床,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是方块A,见到我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向我行礼。 “您醒了吗?很抱歉打扰您,但是审判就快开始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昨晚答应了他今天下午要去旁听城堡法庭的审讯,同时因为自己刚醒来蓬头垢面地就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感到一丝无地自容。 好在方块A并没有介意,而是表示让我去洗漱换衣服,他自己会在门外等候。 我回房间梳洗完毕,发现昨晚女仆把我的衣服拿走洗了,还没有送回来。但也总不能穿着睡裙去法庭吧? 我抱着一丝希望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果然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裙子。绝大多数都是缀满红心元素、华丽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款式,我好不容易在里面找出一条最朴素的裙子穿在身上,重新打开了门。方块A还等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抱着双臂靠墙站着。 “您准备好了吗?那么请跟我来。” 我们先去餐厅简单地吃了早餐,可能女王已经授意过,因此几乎是我刚一到餐厅,女仆们就把准备好的早餐端出来了。这点体贴令我很感动,同时疑虑也加深了:女王真的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重罚身边的仆人的人吗? 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许那些园丁不会受太重的惩罚——不,我隐约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如果这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审判,方块A根本不会刻意请求我参加。甚至,如果这只是一件小事,根本不需要审判。 疑惑越是膨胀,我越是坐立不安,几乎是胡乱把面前的食物塞进嘴里,感觉食不知味。我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虽然清楚方块A主观上是不会伤害我的,但未知还是让我不安。归根结底,我最害怕的是发生什么导致我再回到以前那种任人宰割的状态。无论走到哪里,这种不安感都如影随形地伴随着我。 “现在开庭。” 木锤敲击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红白色调装潢的大房间里。天花板足有两层楼那么高,阳光穿过红心花纹的华丽彩绘玻璃窗洒在地上。红心雕塑像燃烧的火把矗立在各处,但所有坐席和墙壁都是洁白的。与其说像法庭,这个房间给我的感觉更像教堂。 我和方块A坐在二楼的旁听席上。开放式的旁听席只有两个,隔着同样位于二层的法官席遥遥相对。与其说像法院的席位,不如说像戏院二楼的贵宾座。在这里能以居高临下的视角俯瞰一切,包括被告席上坐着的三个垂头丧气的园丁。他们真的被送上法庭了,就因为用油漆涂玫瑰的事情被发现而已?昨天晚上我听着只是觉得不敢相信,现在亲眼看到这样荒谬的场景,不得不相信了。因此,与现实脱节的那股荒谬感更加强烈。 “被告人园丁三号、园丁五号、园丁七号,你们对你们用红油漆涂白玫瑰以欺骗女王陛下的罪行有没有异议?” 法官席上坐着的是一名青年,穿的是扑克牌近卫军的制服。和方块A的区别是,他胸前的扣子是红心而非方块花样。青年留着一头披肩的黑发,发间掺杂着丝丝白色的挑染。这样的头发颜色很特别,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园丁之一带着哭腔说话了,“法官大人,属下实在冤枉……”可不等他说完青年便粗鲁地敲锤打断了他,“好的,那么下面请被告的辩护律师发言。” 这样的流程很明显不合规则。无论被告如何罪大恶极,公诉人也不能在他们发言的环节出言打断。我不由得瞥了一眼方块A,想从他那里得到解释,这种事情是否属于这个世界法庭的常态?可他的神情异常严肃,皱着眉盯着法官席上的青年,我也就没敢开口。 接着,我听到两下纸张翻动的声音,似乎是被告方的辩护律师在整理文件。 然后响起的是一个我若非亲耳听到,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是会在这个场合出现的声音。一瞬间我怀疑是我听错了,或者是我的脑子坏掉了,那个声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当我把目光投向律师席,我便确信我并没有错。那个哪怕已经远离了我,都在无论是在回忆中还是梦里带给我无限恐惧的声音,正是帽匠的。此刻他正站在被告的辩护席上,估计是怕遮挡他人的视线,没有戴那顶高礼帽。 被告方的辩护律师怎么可能是帽匠?那明明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杀人魔,而且不久之前才受到重伤才对啊?但是此刻手里拿着文件站在那的他看上去西装革履、一本正经,俨然一副专业的律师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他的陈述。 “公诉人,根据我方掌握的证据,被告三号、五号和七号本不是负责这片辖区的园丁。但不知为何,在案发的前一个小时他们仓促地收到了把他们调度到这片有白玫瑰存在的辖区的工作通知。在情急之下才做出将白玫瑰涂红这种行为。因此,我方请公诉人酌情考虑,是否要将我方的罪名定义为——” “好的,陈诉完毕。” 法官再次打断了帽匠的陈述。帽匠却神色自若地重新坐回席上,似乎已经对这种情景习以为常。 “被告方的陈述公诉方已知晓,下面宣布审判结果。” 我的心脏不由得被提到了嗓子眼。三个园丁都是与我无关的他人,为什么我却那么关心他们的命运?是因为我踢翻了他们的油漆桶吗?尽管理性告诉我他们应该不是因为我的行为被发现的,但感性上还是止不住地感到愧疚和难过。会不会是草地上的油漆导致的他们被发现,如果我没有踢翻油漆桶,会不会他们现在还好好的? “你看吧。”心底那个冷酷的声音再次开始嘲笑我,“你就是个一无所长,只会连累别人的拖油瓶罢了。”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你的评论是我更文的动力,欢迎大家多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