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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系列小说/支线章节]缘

2023-04-16 14:49 作者:柒在朝暮VIIA  | 我要投稿

 

金叶飘秋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邃蓝’电台,先来播报新闻……”

现在时间是晚7点,是我这位“夜行性”散人作家开始工作的时间。固然,作为一个小作家,我是入不敷出的,得亏与一位小有名气的同行交情甚好,蒙承接济才能在创作之路上走下去。至于换一行干,对于一位刚从大学文学系毕业的学生来说,是很“丢脸”的事情。

为了获取灵感,我得加强与同行的交流,于是找到了这个深夜电台。这家电台的创办人是我母校的大二学生隋蓝色,组织和收听的也是母校的学生或毕业生,是个冷门但也清净的频道,频道一直持续到晚上11点,依次是新闻、投稿分享、点歌和在线交流环节。对于作息正常的听众来说就当作晚间新闻,但电台的时间与我的工作节奏恰到好处,于是我就成了最常见的听众和投稿人之一。

“我是广播员梅倩,下面到了投稿分享环节……”这是我每天最喜欢的环节,众人的投稿指不定就能让我灵感迸发,而梅倩的声音无疑是锦上添花——柔和、舒缓的音色,抑扬顿挫的语调,适时加快或放缓的语速,充分展现每一段投稿的美,听她的朗诵绝对是享受。我大二时,她刚大一入学,就成了学校的广播员,当时我就被她的声音深深吸引,甚至打听好了她的教室并精心准备了一封信——可惜,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三年时间我始终没敢去告诉她——

如今我已经毕业,再过一年她也如此,这是最后的机会没错,但我毫无决心,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胆怯。我生于黑夜,已四年有余。

“下一位是Jk_7的投稿,是他自己写的小说《缘》:缘,起于命运,续于时间,归于人海,但我愿用这微小的力量,推开浪潮,正如两条直丝线最多只能交于一点,但一个小小的弯曲就能缠绕一段……”我听到了我的作品,当此之时,我的诗词还略显口语,但她也用精心准备的语调,竟然完美贴合我想要的意境。据说她曾经为一个大电台播报,但因为大电台投稿太多,她为了读懂每一段费力太多,不得不辞退转为这个小电台播报。

“诵读完毕。对了,我们认为,这段内容写的极妙,诚挚邀请这位作者来广播室见我们,我们周六全天在,谢谢。好,下一份投稿……”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说我的诗词极妙,还要见我?

直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我仍然觉得昨天是一场梦。站在洗漱台前,我陷入了沉思,以往这一整天我都不会出门,早上的打扮就会比较敷衍,但今天不仅要出门,面对的还是……

固然,我本不抱有我能争取到我们间缘分的机会,我以为,我每天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就不错了,而既然命运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不能再放手了。

我仔细把发型理好,换上朴素却整洁的服装,走向熟悉的母校,门卫对我仍有印象,略交谈两句他就放我进来了。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要结束了,毕业时郁郁葱葱的树,现在化作金黄落去,只剩千篇一律的树干,仿佛夏天的记忆,在时间的摧残下,抹平细节,模糊画面,暗淡光辉,最后只留下略显冰冷的骨干。而即使树叶还会再长出来,也永远不会有之前落下去的某一片了。

但今天,天气格外的晴朗,温暖的阳光晒得风也懒洋洋的,没有前几日的凌人。又一片树叶从我旁边飘落,恰好落在我的肩上,是树该遗忘它的时候了,沉浸在枯萎的记忆中是无法度过寒冬的。我捡起这片树叶,握在手上,竟饶有兴趣地欣赏起色彩与纹路的巧妙结合。但我知道,一个人的思维比一棵树上所有树叶的纹路加起来还复杂。树必须遗忘掉过去,才能活下去,但我们祖先驯化火,驯化电,到今天,人的寒冬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不一定要遗忘过去,我们可以,握紧它,改写它。

手中的树叶不自觉地被揉碎,等我反应过来,这一过去的碎片已经被彻底破坏。我有点愧疚,但又想到这片树叶本就死了,于是把它轻放在散发腐朽气息的泥土上。等树的寒冬结束后,腐朽就会化作新生,而既然人没有寒冬,那么我们随时可以孕育新生。

阳光洒满了道路,我继续向广播室出发,向缘的新生出发——

 

 

照耀凌冬

我盯着眼前空白的章节发呆。

“怎么了,灵感断了吗?”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唉,灵感只是负责小说的主体内容,怎么开头,怎么解释起因,这些我都不会啊。”

“嗯,你要不告诉我你想写什么内容,我们一起想?”

我把我的灵感告诉了梅倩。她沉思良久,直到门外有人喊:“梅倩,快到你播报的时候了!”

“好!”她回应了一句,随后对我说:“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没关系,下次再说。”

梅倩走到门口,忽然转头:“对了,如果你想要取景,可以去学校蓝湖转转,那里已经修好了,风景特别美。”

蓝湖,我大四时,学校就把那片地方圈起来,说是要造个湖,可惜直到毕业了仍未修完。如果不是梅倩,我还真忘了这回事。

反正没有想法,去就去。

可惜我似乎来早了,深秋浅夜的湖边寒风彻骨,年初刚栽下的小树苗裹在“衣服”里瑟瑟发抖,没有华丽的落叶,也没有洁白的冰雪,只有一片澄澈的湖,如同一面镜子映照我空白的灵感。

“没用啊……”我懊恼地在长椅上坐下。这很冷,但我不想这么早回到那个暖气开得令我发昏的“等候室”里。

于是,一片空白的我无所事事地在一片空白的蓝湖旁坐了许久,思绪不知飘飞何处,直到……

“嘿,吴亚佐!”这声音如同洁白的画布上出现的一笔柔粉。

“梅倩?你也来了?”

“嘿嘿,我是来找你的,刚才我读到一段投稿,给了我一些灵感。你想,我们刚进入一个新环境时总是混沌空白的,随着与人们接触,缘分才慢慢建立起来。”梅倩抬头看向已经升起的月亮,她眼里有光,“‘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就把这里作为故事的开篇,以渐渐丰富的景色暗喻建立的缘分,如何?”

“妙!妙!”我不禁感叹道。

从此以后,每当我写稿劳累或者烦躁时,就会来蓝湖旁散步,或只是坐着,任由思绪飘飞,一会后再返回。有一次回的晚了,恰好遇上梅倩广播结束走向蓝湖。“梅倩?你也每天都来吗?”

“不是每天,但确实经常来。大家都说我很奇怪,这湖边什么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我理解,人不一定总要开心,休息与平静也是很必要的。”不知不觉,我又折回去跟梅倩转了一圈,随意地聊着。

“哎呀,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要回去的?”

“没关系,反正回去也没事做,再陪你聊会。”

我无意间回头,却见返回的路旁,隋蓝色靠在灯下露出一抹微笑。

第二天,梅倩生病了。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坐立不安,无论是澄澈的蓝湖还是万众瞩目的初雪都没法令我有兴趣。所幸只是场小感冒,三天后她就好了。得知在此期间我的无所事事后,她说:“抱歉,让你担心了,今晚等我下播后,我们去蓝湖旁欣赏雪景吧。”

中国有句古话:下雪不冷化雪冷。昨天刚下的雪,今天就是最冷的时候。因为感冒刚好,她仍穿着厚厚的衣服,没两圈就有些气喘吁吁。我扫掉一个长椅上的积雪,提出让她休息一会。

“谢谢了。”她坐在我旁边,正要摘掉帽子,我制止了她:“别摘,你感冒刚好,如果累了的话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本来就是我邀请你来的。我休息一会就行。”

“好吧。”我靠在椅背上,眼前笼罩在夜幕下的雪地,好像是白雪在黑夜上长出枝条,又好像黑夜给白雪留出渗透的空间。我不经意地回头,好像看到一个人影依旧立在返程的路旁。

冬渐深,寒风与黑暗充斥每个清晨,每天把自己从家里拽去上班都如同赴刑,梅倩上学的艰难同样可想而知。但除非生病,无论再累,每天我们总要见上一面才仿佛觉得安心。

春节近,小说已经写到了高潮的部分,我们既为之兴奋,又感到压力,我们一起工作与小憩的时间就越来越多。渐渐的,除了隋蓝色,注意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周五,就要写完主人公向无缘的命运发起总攻的情节了,而小说的尾声也将随之到来。我一下班就立马向学校赶去,就是为了早点见到梅倩。而现实却令我不安地如愿——梅倩站在校门口,低着头,夕阳在她的脸上勾勒出血红与殷黑的表情,与天空一样阴沉。

我快步走上前去,而她显得心不在蔫,直到我靠近了才抬起头:“啊,亚佐,你来的太早了!”

“怎么了?”

“唔,现在放学离校的人太多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我们又沿着熟悉的小路来到蓝湖旁,途中我们遇见了正在往外走的隋蓝色,眼神短暂交会的瞬间,我没有看到往常那种笑意。

“好了,这里没人,你可以放心地说。”

“我……”梅倩始终回避的眼神与回避的语气令我更加着急,但无数的经验告诉我,不能着急,我轻声安慰着“没关系”,耐心地等她开口。

“我必须离开北京了……”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去哪?”

“江南。”

“去多久?”

“不知道,但……至少一年。”

“为什么?”

“啊这个……”

“怎么不早说?”

我的语气越来越急促,直到她只能在我的审问中呻吟着“别问了”我才意识到我又犯错了。

“对不起……是我着急了……”

“不,我的问题……我以为在我走之前能写完小说的……不想干扰到你写作。”

“可是如果我知道你马上就走了,写作会更有动力的。”

“你的小说……特色就是取材现实,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展露……如果你知晓我要离开,你的情绪,真的能让小说继续以反抗无缘命运做结吗?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不可前功尽弃……如今所有铺垫都已经做足,接下去主角只能痛快地打完,然后进入尾声,顺利收官……你看啊,我们写完了,我不会毫无意义地离去了……”

“写不完的……光是打戏都至少还有3000字,今天不可能写完……”我自己都能感到,一切争辩之词既苍白,也毫无意义。

记忆里的那夜很恍惚,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片段中我们谁都不愿意提出离去,直到由中央控制的走廊灯兀然熄灭,我终于意识到——

“休息吧,明天你还要早起……”

然后记忆再次中断,醒来时已是早上9点——我定了两个闹钟还是没叫醒我。

我打开电脑,慢慢地打开文档《缘》。

右下角跳出便签“欢迎回来!从离开的位置继续:8小时前”。我点了下去,文档飞速向下滑动着,因为文档很大,跳转的过程中会在没有加载好的地方卡住,我呆滞地看着我们写过的文字,如回忆在走马灯。很快,注意就与文档一起定格到了现在——8小时前。

意外的是,昨夜我们肯定极度疲倦,本应精细紧密的打戏只剩下了热情——纯粹的热情,如醉拳却无定式,似太极又少柔道,主角原本的智慧,在危急存亡之秋时毫无展现——

我又想起梅倩的话,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笔下的人物做不到。

视线再次恍惚。幸亏周六上午街上人少,我披上外套就出门了。去哪?梅倩早就走了,我哪也不需要去了——

于是,我沿着街道往返绕圈,让自己动起来,渐渐变成了小跑,这样吹到脸上的寒风就会更快一些。

我终于是清醒过来,雪地映照阳光,大地一片光明,但这奇景并不能忽视冷的感受,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冷,与单薄的仅从眼睛进入的光相比,强大得多。

我终于是清醒过来,今朝永别的缘尽不是梦,昨夜一起写下的《缘》不是梦,再往前,与梅倩的重缘,开始写《缘》,第一次听梅倩广播,第一次执笔,第一次呼吸……这是现实,寒冷的现实,而不是光耀的梦。

 

细雨泽春

等待的日子永远是无聊的,而越是重要的结果,就会越发焦急。

但是着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加速坏结果的到来,以及让好结果再曲折一些。

“没关系,这种程度不影响活动的,多出门运动也有利于治疗。”得到医生的许可后,时隔1个月,我再次走出室内——

春天已至。

江南温和的东风,与一个月前北京的寒风截然不同。

空气蕴含着草香,绿色重新在树叶上长出,间能听到某种鸟儿的歌唱,小溪重新变得碧绿——对于长期居住北方的我来说,很难想象这才三月初。

躺在绵软的草地上,我感到生命的气息包裹着我,二月剪刀划过柳梢,如同古代的编钟奏响乐章——名为生命。

可惜再过2个月,这一切或许就与我无缘了。

“肿瘤位置刁钻的很,几乎在这两条神经的正中央,以至于长到这么大才发现。你是不是一直忍着?”

“是……”

“为什么?”

“没钱检察……”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手术,最晚三个月,否则……”

远在江南的父母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一旦丢掉来北京,就彻底没有钱了,最终,我决定学期结束后回到江南去治病。

幸亏父母四处借钱终于是遇到了好心人,让我暂时住院控制病情,但手术费仍是问题。

我苦笑着咀嚼自己的名字,梅倩,没钱——似乎从生下开始,这段孽缘就要纠缠永生。我无数次想摆脱它,高中开始一直拿全额奖学金,上大学后又去“邃蓝”电台当播音员赚零钱,本以为毕业后就能找份工作,却偏偏碰上了恶疾,一点积蓄瞬间蒸发。

我感到身下的草皮变得湿润。奇怪,肠道何时变得这么疼,难道草地是被刚才出神时疼的冷汗浸湿的?

“平躺也开始疼了?啧……”医生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我给你开点止痛药,休息前可以吃点,不要吃多,会失效的。”

“嗯……”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疾病正一点点夺取我与自然、与生命的接触空间。

不敢再出门了,我只好看看校刊——已经很久没读了——首页上最显眼的位置,赫然写着一个字,“《缘》”。

再看一眼?

作者Jk_7,剧情简介,封面……没错,这正是一个月前,我们为之奋斗的作品。

仔细查找介绍,终于明白——大概在我走后,吴亚佐自己写完了结尾并发布,然后爆火,不止是学校,在各大小说论坛上到处都是《缘》的身影。我们的作品大获成功!但……

小说的状态是“连载中”,更新却定格在了一个月前那段打戏。我猜或许是当晚我们的精神状态堪忧,内容就好像很多个舞者各做一个动作然后拼到一起,只能看出主角战胜了劲敌,至于随后如何改写命运——也就是结尾——没有一字。以他的速度,不可能一个月连结尾都写不出来,而他向来是个严谨的人,决不会让文章烂尾,更不可能无尾。既然他发布了前面的部分,就一定是要写结尾的,他在等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中。由于亚佐投稿时署名是我们两,所以我也取得了一部分收益,但别说这一部分,在“爽文”横行的今天,分给一片好文章的羹太少了,就是全部的收益也无法还上借的钱。而既然我给亚佐帮了这么多忙,求助他?

不行。我的帮助完全不值得,父母也不会同意我去借一笔永远还不上的钱。“至少我们要光洁地活在世上,不能靠汲取他人苟活。”

实在无事可做,我又继续猜测,他为什么不写结尾了?他忙着工作吗?难道是……

“你的小说……特色就是取材现实,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展露……”

但现实却是分别,却是缘尽。

我岂不成了创作的羁绊?

妄自菲薄的想法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最后,我只能无奈地向空气挥两拳。

 

这天,我百无聊赖地趴在八楼的窗户上看雨景。好想出门啊,但是父母都工作去了,医生担心我病情在外面恶化,必须让“家属陪同”。

雾蒙的城市,车声人声皆淹没于窸窣的雨声,静谧地令人沉醉——但再过几天,雨季彻底到来后,空气将恼人的粘稠——这几场小雨就是一年最怡人的时节,一想到我要错过它们,再活一年,我就觉得希望渺茫。

咦,是我看错了吗?楼下出现了一个奇特的身影,淡蓝色长发,旁边还有个看着熟悉的男生。印象里留淡蓝色长发的,只有隋蓝色。

她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会来?我想看清一些,可惜隔着雨幕,实在无法确认。

几分钟后,一向沉寂的房门传来声响,那两个身影走了进来,空气凝固了两秒后——

“亚佐,蓝蓝?”

“是!找到你喽,梅倩。”

“喂,安静点!”一个护士轻斥了二人一下,他们收敛起来,迅速走到最靠窗的我旁边。

“哇……”感慨的话太多,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我问,“你们……不是要上学上班吗,怎么……竟然来看望我了?”

“嘿,吴亚佐他担心你啊,但是他找不到你,又不想微信问你,就来找我,我可是社交王,很快就从你老师那打听到了。然后亚佐就攒了点钱,准备车票和礼品,拉上我过来了……”隋蓝色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但这次不仅是出于礼貌或和善,而是真心高兴。

“甚么话,明明是我们都打算来看望她,刚好同路而已。”亚佐递给隋蓝色一个皱眉的神态,但她压根不在意。

抒情的话结束后,亚佐突然问了一句:“那个……要不要出去看看雨景?”

“咦?”我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雨景?”

“之前有一次在蓝湖旁散步时你提到过。”

“记性不错啊,亚佐。”隋蓝色插嘴道。

“我推你去……就离开一会,问题不会很大。”亚佐无视了隋蓝色。

“那……先征得医生的同意吧。”我按下床边的电铃,呼叫医生。

“没问题,但照顾好她,暂时别离开轮椅,感到不适立马回来。”医生给出肯定的回答。

众人相视一笑。隋蓝色婉拒了出门赏景,于是亚佐单独推着我步入雨幕。

雨水很干净,干净得咋一闻只有清新。但如果步入树林或湖边,深吸一口气,你能透过层层薄纱嗅到一种味道——比平常浓厚几倍的生命味。同为水循环,雨在“润物细无声”,既非雪被下的冬眠,又非霜冻下的挣扎,而是生长,生长,活下去,活下去……

亚佐带着我来到湖边后停下来休息。在粗糙且泥泞的草皮上推轮椅并不容易,而且他还要一只手打伞。他半坐在轮椅扶手上——说是半坐,和站着没什么区别,如果他真把重心压上来轮椅会翻的——背几乎靠在我的肩上,面前是被雨水打碎的湖面,与冬日蓝湖旁的静谧不同,这里充满热闹——这里需要热闹。

“梅倩,我听说……你现在缺钱手术?”亚佐开口问道。

“啊……是的……”

“我……找我父母要了些钱,先给你付上,尽快手术。”

“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关系,你之前帮过我很大的忙,《缘》的发布让我在文坛站住根基,坚持创作没问题的……还有……”他略微将头侧过来,然后抬头看向灰蒙的天空,“等你康复了,我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创作。我们一起……”

他悄悄回头看向我,刚好被我的眼睛捕捉,在目光对视的瞬间,笑容相对,下一刻,他大方地转过头,我们都笑出声,并露出另一种神情——对缘之新生的期待。

 

点亮夜夏

“在学校开设电台可是不小的开销,不仅是钱,你还得维护电台的运行,还得保证有东西可播。”管理电台的老师有些犹豫地看向孤身一人的我。

“没关系,任何开创的道路都不会平坦,而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会遇到有缘人加入的。”即使只有一个人,气势也一定要撑起来。

“好吧,你先试行两周,我可以先特殊照顾一下——但公共资源宝贵,如果两周没有成果,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别人把你顶替掉。”

本来我就是因为能力平凡、缺乏社交经验,才想通过广播的方式交朋友的,但是现在要让我在两周时间内有起色——这太难了,我的起点可是零啊。

无论如何,我总该试试。白天的时间几乎被占了干净,我只好选择一个晚上的时间。首次开播前,我已把精心设计的海报贴在各处宣传板,但有多少人来,我完全没数。

意外的是,第一天开播,来的人还不少。大概是因为白天上学,大部分电台都做不到在晚上开,所以一些想在晚上听的观众就来了。

前几天我读的自己的作品,但很快拿得出手的就没了。我又开始征稿,第一位向我投稿的是一位笔名Jk_7的大四学长。

“最近白天一直和导师同学忙于毕业论文,想在晚上听听电台放松一下,也保持文学素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晚间电台,必须支持。这是我大三时写的微小说。”Jk_7在备注里写道。

Jk_7的作品的确优美,吸引了更多观众,也收到了更多投稿。电台老师见电台有了热度,也答应我可以延长电台时间到晚上11点。这下“邃蓝”电台把晚间时间全占领了,但毕竟夜猫子少,而且基本都是白天和我一样在学校隐形的,因此我又在周六白天借用广播室旁的教室(周六白天的广播比周中白天还抢手),用以成员讨论或者招新。周六白天一个大三女生辞退了原本电台的工作,看到我们教室门口的招人告示,就来找我面谈。她叫梅倩。

“我听说过你们电台,好像是唯一的周中晚间电台,平时投稿多吗?”

“呃,毕竟夜猫子还是少的……”

“我知道了,我要加入。”

“为什么?”

“因为我每次准备广播都要花很长时间,而原本那个电台很大,投稿很多,还有一个现场投稿的环节,我来不及准备。”

“为什么会花很长时间?”

“因为我很想理解作者,我想理解作者表达的感情,以及投稿人投稿时想要分享出的效果。”

“这难道不说明你很认真吗?没关系,我们电台周六集中整理投稿,你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而且我自己也会负责一部分的播报。诶,既然你说你会理解投稿,那你来品一品这段由作者本人投稿的文段。”

“好……哦,很富有节奏与画面感的文字,文体无疑是小说,但抒情方面不输散文……这应该是个节选吧,让我猜猜,全文是不是以情感为主线?”

“啊……我没有他的全文,我可以找他要。”

“他是谁?”

“笔名Jk_7。”

在“投稿大佬”和“播报大佬”的扶持下,“邃蓝”电台本该蒸蒸日上,可惜吴亚佐的存货很快发完,又没时间写新文章,电台的热度便靠梅倩的播报维持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逐渐与各成员交好,慢慢摆脱了社恐。

后来,亚佐顺利毕业,重新解放创作时间。不久,梅倩提出要请亚佐一起创作《缘》。“双佬合璧”的惊喜之余,我更加好奇一些创作外他们二人的事情。之后数月里,我几乎在校园各处见到他们,从铺满金叶的土地到天地澄净的蓝湖,但无论何时他们总是更沉浸于风景之中——令人着急,甚至我有些丧失信心。

好景不长。春节后,有一天亚佐还没来时,梅倩向我求助:她前段时间时不时感到腹痛,一查竟是肿瘤,必须尽快手术,但没有足够的钱,而且父母都在南方。她反复强调不要借钱——父母工作很差还不上——只向我求助有没有挣钱的方法。固然我的人脉在短短半年弯道超车了很多人,但也仅限于大学中,哪里会知道。她叹了口气,说实在没有办法,能不能送她一张车票回南方去,起码要和父母待在一起。我沉重地答应了。

我们损失了一位好朋友和优秀的播报员,自然伤心,但亚佐的反应极大,梅倩离开前最后一夜,我一直等到他们都离开,我亲眼看见亚佐如同被牵着走一样,还完全无视了红灯——幸亏没车——我明白,当初他确实被谨慎压制了真心,但我也只能挤出一个渺小的苦笑。

后来,亚佐与梅倩合写的小说《缘》大火,亚佐赚到钱后,立刻买上票,找到我,问她去了哪里。我知道她回到江南,但具体地址就不清楚了。我借机请假,与亚佐一同前往江南看望她。我利用人脉加她父母的微信,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医院,给了个大大的惊喜。亚佐对此感动得就差磕头了,我劝住他:“学长,我帮了你这么多……让我看到结果啊。”

其实,当初这句话太草率了,万一梅倩没有救回来,亚佐又偏表白了,将直接走向最坏的结果。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在这攸关时刻,命运露出了它友善的一面:手术很成功,几乎没有后遗症。至此,我们弥补了错过的缘,我们战胜了错误的缘,故事也该走到尾声了。

 

数月后,夏天,梅倩的毕业晚会——

“众所周知,吴亚佐的著名小说《缘》结尾突兀,其实是因为个人原因,当初没有写。如今,吴亚佐与梅倩已经完成了对结尾的补完,下面是由梅倩带来的《缘》结尾朗读!”

梅倩在掌声中上台。她再也不用忍受疼痛、担惊受怕了。多月不听,她朗读的声音仍然动听。

“救援赶到时,伽丽姆呼吸骤停,救援队立刻急救,从死亡线上拉回……在最后关头,命运给了欧瑞一个好的结果……

缘就如同风媒花的种子,随风飘来,听天由命;落在的土上能否生根,这是在提前就需要准备的环境;但想要长出新的花朵,需要精心的呵护,也需要温和的天气。无论如何努力,大部分的事物也总与我们无缘,但我们可以准备好接住怎样的缘分,并尽可能地呵护缘分。固人不胜天,但我会证明,我能战胜可胜的一切!”

掌声再一次轰鸣。梅倩深深地鞠了一躬,巧妙地掩盖了眼中的盈盈。

下台后,梅倩一路小跳地回到亚佐身旁,靠在亚佐身上:“怎么样,我读的不错吧。”

“这是一个无需回答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形容你的好。”

“嘿,那就把你能想到的好词全说出来,快夸我!”

当初在蓝湖旁无处安放的手,终于光明正大地牵在一起。

如今我反倒成了在一旁观望的人。不过也不错,除了亲自去求缘以外,看一段新生的缘也无不令人愉悦。

 

Jk_7

2023/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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