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面红耳赤地争吵。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

起因

    事情的起因，还要说到周六吃了疑似变质的鸡蛋饼说起。周六呕吐了两次之后，人仿佛轻松了许多，但是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今天，我的胃口都不怎么好，看不得一点肉。阿黄震惊于我一个周末就换了口味，我无奈地解释：想象一下，你平时爱吃的那些肉都从倒着从嘴里出来了一遍，你后面看啥想美食起来这事儿都只会想yue的。

    言归正传啊，因为胃口很差，吃不下饭，昨天一大早就考虑到中午可能会吃的比较少，下午工作可能身体吃不消，打算买点巧克力什么的，于是我下了地铁就直奔平时去的便利店。

    便利店还是像往常一样，是一个阿姨在收银，说阿姨是因为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看着真的很年轻，所以对我来说不怎么能判断年纪。我来不止一次了，也一直觉得她是个蛮温柔的，虽然动作慢吞吞的一个老板娘。

    头一次在这家便利店买巧克力，还花了一点点时间找，就那么大点儿地方，瞟两眼也能看遍货架都放了什么商品。不一会我就在收银台左下方看到了巧克力，都是德芙的。我粗略看了看，没有我想要的原味，散装的，味道都很怪啊，于是我随便拿了一个看着我能接受的“榛子xxx”什么口味的。

    我拿到手的一瞬间，感觉这个巧克力好像有点灰了，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是放了多久啊？不过在卖的应该没关系，这么想着顺手拿了一条士力架。把手里的味全、士力架、德芙巧克力放到了收银台。

    我看着老板娘，拿起德芙，翻到包装纸背面，用手抹了抹灰尘，调整包装纸角度避免反光，看了看保质期，接着用扫码器扫码进行了结账。看到老板娘的这个操作，我放了放心，应该只是灰大啦，赶紧结账走人，赶打卡呢。此时是早上八点五十五，九点钟打卡上班，早上的时间非常紧张。

 

过期

    时间一转眼到了下午，不出我所料，由于中午实在吃不下饭，下午感觉胃仿佛在疯狂叫嚣，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饿还是不饿，觉得很饱又很饿。想起早上买的巧克力，我从塑料袋拿出它。

    巧克力包装袋的手感依旧觉得有点灰还是怎么的，本想直接打开了，突然心血来潮想起来早上老板娘看保质期的动作，我觉得，现在也不忙，正好也看下。

    翻了翻，包装袋大大的条形码边上就印着保质期，上面赫然印着——20230228Y52/20220301B。等等，不会是我看错了吧？我抬头看了看电脑上的日期，明明已经8月14日了啊？赶紧将整个包装袋上的文字都过了一遍，确认了，这个确实是保质期。那个瞬间，我想起老板娘看保质期的动作，愤怒的情绪从脑海中过了一遍，同时又庆幸自己突发奇想看了看保质期。我甚至之前在考虑要不要和同事分享巧克力！！

     冷静下来后，当然是和周围的人“分享”一下这件事了，所有人的统一反应都是，你应该维护自己的权利！一定要找店家协商！我是很赞同的，但是维权的方式，我觉得需要度娘的帮助，甚至咨询了校友群里头的律师学长学姐们。大部分人认为我应该索赔一千元，这是符合法律规定的。找了相关的法律案件，也确认了确有此事，想想老板娘看了保质期还把商品卖给我的这种行为，我那股火就会冒一下。

 

    一阶段·协商确认

    我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我猜想可能会有争吵，我也没吵过架。给自己疯狂做了心理建设，预设可能遭遇老板娘的何种语言，再想想老板娘卖给自己过期巧克力的行为，努力让自己处于一种兴奋+愤怒的状态。

 

    讲真的，我一跨进店门，就发现这个开头就已经是脱缰野马了，竟然不是老板娘，换成了老板，一个黑黑壮壮的大汉！此时，我不知道这个大汉和早上的老板娘是什么关系，鼓起勇气把东西甩到收银台，问他是不是老板。

    姑且叫他老板好了，我提出了1000元的索赔。他并没有反驳，而是转而开始打电话，调监控，核实确认早上的这笔生意。尽管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但是零星的几句还是听明白的。

    我瞄了瞄老板的手机上头备注名，早上的老板娘原来是他母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写的是“妈妈”，我心里不由感叹，阿姨真的很年轻。老板责问他妈的语气让我觉得很熟悉，我爸也是这么责怪我奶奶的，虽然责怪，甚至事后还会时不时提起那件事，最后还是无奈地接受现实。

    还是叫早上的为老板娘吧，我能隐约听明白，老板娘语气委屈地表达：可能不是我们店卖的啊……（老板生气打断，你自己看监控，早上8点55的！）我眼神不好嘛，看不大清楚，本来想叫她看看的……听到这儿，我确认了，老板娘确实那会在看保质期，她明明感觉不对劲，但是还是很不负责任地卖给我了！

    老板打了很多个电话，期间也和我交流了几个问题，气氛很僵硬，但是都克制着脾气，没有吵架。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两个问题，其中一个是他问，五百块行不行。我拒绝了，他能这么说，说明他至少明白我能索赔1000块钱是有理的，甚至他有过或者知道类似的事情。第二个问题是，他突然问我几岁了。他的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带了一丝丝的威胁，虽然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我下意识地想摆出一副“屌屌”的模样，给自己打气，具体回答了什么我也忘了，不是说“我成年了”就是说“我已经工作了”。我想传达出一种，我是个独立的人了，别想拿捏我！我是社会人士！！

 

 二阶段·争吵    

    矛盾进一步冲突发生在老板娘抵达战场。老板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嗓门那么大。

    她一来就站到我对面，身体绷直，红着眼眶，本就大大的眼睛瞪地圆圆的。开始絮絮叨叨说话，什么她从不卖过期食品啊，我这些巧克力都没过期，你看着货架上的商品都是好的……

    我对她絮絮叨叨的话并不感兴趣，不耐烦地打断她：不要扯皮了，赔钱。

    她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尖锐：你说谁扯皮！！！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吗！！！那么多钱！！！不能少一点吗……%@##@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高音吓了一跳，身体也在不自觉的颤抖。我也不知道她是何种考虑，觉得自己大吼大叫是在和我商量，可谓人不可貌相。

    我也提高了音量，气势不能输！我大声拒绝了她，她嘴里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实话我找不好切入点打断她。

    她说，他们小本生意，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巴拉巴拉。

    我说，哦，我一个人在外地打工就该被卖过期食品。

    她说，我没有卖过期食品。

    我说，我买到过期食品了，你可以调监控。

    她说，监控怎么看得清。

    我一凛，你想赖账？

    我说，你刚刚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看了保质期，卖给我的

    她说，我眼睛看不清……

    我说，所以你承认卖给我了

    ……

    她说不过我，换了思路，继续开口，上次卖过期牛奶也才赔了600，你怎么能要那么多，敲诈也不是这样的。

    我抓住机会提高音量（此时店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了），什么？！！你们不止一次卖过期食品！！

    ……

 

阶段三·看客和赔款

    眼见着场面越来越混乱，老板也气急。他喊老板娘过来是赔钱的，至少是这么跟我说的。在我和老板娘争论的时候，他反复生气地朝老板娘喊：“你把钱给她！！让她走！！”老板娘不为所动，就是要和我争个高低。

    此时吃瓜群众也出现了“理中客”，劝道：“诶呀，反正你也没吃，赔一点钱就好了嘛。”

    我的愤怒蹭地被点燃，盯着他说：“那是因为我看了保质期，他们应该庆幸我没吃下去。而且她看了保质期的！还卖给我！过期半年了！”

    我看看老板娘，只是坚定自己的立场：我咨询过法律（此时我口误，想说律师的，吵架嘴瓢，嘿呀好气，半夜能懊恼醒的程度），赔1000。

    老板实在受不了人越来越多，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喊我拿出收款码。他光速付了款，说：“你赶紧走赶紧走！”

    直到我要跨出店门口，老板娘还站在原地说什么，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巴拉巴拉……

 

后续

    虽然拿到了赔偿，其实心情并没有特别开心，我总觉得不得劲。中间吵架的时候被围着，说实话我害怕，我都能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身体一直在抖，一直在出汗。直到我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人突然平静下来许多，才能继续和老板娘“讲道理”。

 

    我一直觉得心情很奇怪，心底没有那种“获胜”的快乐。晚上到了睡觉的点，我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一直到了凌晨一点半，不过也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心理。

 

    如果简单地从是否获得赔偿的角度来说，我已经获得了赔偿，这场“战争”是我取胜了。但是从心理层面来说，我产生了更多的负面情绪。

 

    首先是说巧克力，我为什么买巧克力？为了缓解饥饿感，是作为应急粮是。这个一开始的目标需求我并没有被满足。我饿着肚子，耐着性子一直忍到下班。就好像很多时候我在网上买到不好的东西，我更希望的不是得到赔偿，而是满足我一开始的需求。比如说我买了一箱牛奶，等了三四天看它从新疆发货，开开心心打开快递，结果快递给我暴力运输，奶都臭了，我找商家理赔处理，最后还是会重新买一箱。这样我的需求才是完整地被满足了。而这次，我没有重新满足的机会，实实在在的胃不舒服一直伴随着我到了下班，之后也不会因为我重新买一条巧克力就能补回之前痛苦的时间。

    第二，经历了这么糟糕的体验之后，拿到了赔偿款，是个人都会选择消费，让自己开心一点，但是我并没有特别想消费的欲望！所以这并不能带给我多少愉悦的心情。想吃小馄饨，结果八点不到，店家就说馄饨卖完啦，我不敢置信，人倒霉起来吃口饭都这么难，于是我大手一挥对阿黄说，走！请你吃衢州菜。然而由于胃不舒服，几乎一直在喝番茄蛋花汤，也没享受美食。吃完饭，我俩去了隔壁的零食店，还是因为肠胃不适，也提不起什么食欲，草草买了些零食就回去了。

    我感觉这种花在自己身上的消费并不能激起什么开心的感觉。晚上躺在床上，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一个想法——这算是我第一次和人据理力争得来的钱，这笔钱对我来说其实并不算多，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将其百分之五十捐款，也就是五百块钱，这样做我会开心。这么想着，我突然感觉心情明媚了起来。是的，就是这样！

 

    第三个，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事件的定性。对我来说，我是维护自己权益的一方，而对老板娘来说，我在“敲诈”她。一直到最后，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一点半，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巨大的问题，我没有要求她道歉！她对自己卖过期食品的行为毫无歉意，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敲诈”。她的理直气壮是整场争吵中我是最无法释怀的事情。想通这件事，我忽然觉得能安然入睡了……我没有办法再去和她“吵架”和“理论”，但是明白“道歉”这件事对我内心来说有多重要就足够了。

 

    第四点原因，说实话，并不是特别重要，但是我相信我以后可能会扮演的角色——看客。在这次争吵中，绝大部分人都持观望状态，只有一位叔叔用含着笑意的眼神看着我，嘴里说着劝解的话。

    我不要做这样的人。因为我没有受到伤害，就劝解我息事宁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往大了来说，无异于在与我表达，反正你没被强奸成功/杀了/抢了，就赔点钱算了呗。我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有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他们可以笑着说别人不够惨，觉得别人小题大做。这和施暴者无异于一丘之貉，只是没那么恶。

    我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想法，觉得我咄咄逼人也好，得理不饶人也好。我于他们无足轻重，他们与我亦是如此。

 

    在睡不着的那两三个小时里，我渐渐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种种细节。带着坦然和愉悦的心情，一夜无梦。

    早上六点四十被闹钟吵醒，磨磨蹭蹭赖床二十分钟，摸到手机打开支付宝，起床第一件事！捐款！

    说起来，为啥捐五百，而不是选择把索赔来的钱全捐，这和我这个周期的生活费有关。每个发工资的周期限定给自己的生活费是2000，但是这个周期碰上了老爸生日什么的，开支大概500左右，又要去医院看病配药，林林总总下来，实际衣食住行预算就一千来块钱。这在杭州，勉强能活吧。所以在这个周期的后半段，一直处于一个紧衣缩食状态。在胃不舒服的周末，也只能靠盒马来给我送个菜，我选择透支一小部分钱来生活。

    而赔偿的这笔钱，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明明白白从商家合法索赔得来的“意外之财”，也就是，这笔钱我能合法拥有分配。所以我决定1000-请阿黄吃的衢州菜-买的零食-透支的生活费-停机预警的话费≈500。对我来说，差不多全捐了吧，真快啊，这就花完了。

    打工人没钱，打工人节俭，打工人花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我高兴，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