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沃尔加提，迪韦纳图斯

墙上的激光炮又齐射了一轮，达摩娅大笑起来。她站在城垛上，看着无生王子的军队在硝烟缭绕的山路上溃散。圣门修会终于做到了其他人未能做到的事：她们向叛教者表明，神皇不会容忍他们的异端邪说。在过去的一年里，达摩娅目睹了彼得·佐兰布斯和他的谎言摧毁了她的家园。现在，这些叛徒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这就是背誓者的下场！”她尖声喊道，从炮眼后探出身子。“这就是帝皇的惩戒！”她热泪盈眶。自从被利维娅救下后，达摩娅就一直用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来掩饰痛苦和悲伤，试图模仿利维娅那种无忧无虑，玩世不恭的态度，但现在，在看到杀害她家人的凶手得到了应得的报应时，她的情绪爆发了。“叛徒！”她尖叫着，朝他们扔石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圣奥菲莎不知道去哪了，但高阶修女梅丽塔正在城垛上来回踱步，对战斗修女们大声发号施令。她在枪炮声中听到了达摩娅的话，停下来骄傲地看着她。修女点点头，握住女孩的肩膀。“骗子只能隐藏自己的本性。彼得·佐兰布斯不过是个小贼。我听说他演讲起来慷慨激昂，但这里就是欺骗的终结之地。誓约不能被遗忘。石化之刃绝不能落入这种人手中。”

一位修女在城墙的另一边叫喊起来，梅丽塔大步走过去观望。

达摩娅从墙边退了下来，想到利维娅为什么要来沃尔加提，她感到一阵羞愧。修女们正在痛击叛教者。也许利维娅是错的？也许石化之刃在这里才最安全？

她环顾四周，发现利维娅就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带着一贯的狡黠笑容看着她。她们俩都穿上了新的盔甲和外套，但不管利维娅穿得有多好，都无法掩盖她当初给达摩娅留下的那种放荡不羁的印象。

利维娅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靠在城垛上，朝达摩娅眨了眨眼睛以示鼓励。

达摩娅有种不安的感觉，利维娅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当她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表情。”利维娅说着，用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砖。“你觉得我犯了一个错误。”

“我没有，”达摩娅说。她抓住利维娅的胳膊，看上去像被吓了一跳。她低头看着城门前的屠杀。“但修女们似乎很有把握能打败佐兰布斯。她们的信仰是如此坚定。”

利维娅笑了笑，亲了亲达摩娅的额头。“信仰，”她说。“美妙又危险。”她看着那些龙骑兵，他们从成堆的尸体中撤退，伤者还在惨叫。“你以为那些人缺乏信仰吗？你以为他们会在不相信帝皇与他们同在的情况下就冲向这些城墙吗？”

达摩娅困惑摇了摇头。“他们是叛教者。他们相信佐兰布斯。他们想从迪韦纳图斯——”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低沉。“从誓约之子这里夺走石化之刃”

利维亚点了点头。“他们是傻瓜，是信仰愚弄了他们。”

“那么，信仰是错的吗？我们一定要有信仰吗？”

“可以有信仰。但不能有毫无疑问的信仰。”利维娅朝修女们点了点头，她们又开始了一轮齐射，激光炮的后坐力震得墙壁直晃。“炽天使也被她们的信仰蒙蔽了双眼。她们认为信仰就是她们的甲胄，但它是个陷阱。她们无法想象会有什么敌人能攻破这些城墙。她们只看到了士兵和坦克，就以为那就是迪韦纳图斯带给她们的全部敌人。”

利维娅弯下腰，让她的脸与达摩娅的脸齐平。“信仰还是好的，只要它经过思想的磨炼。”她俏皮地扬起眉毛。“甚至还可能得带点私利。”

她们藏身的城垛被一颗走运的子弹击中，两人都被笼罩在飞扬的尘土中。利维亚笑了。“如果我们不照看好自己，达摩娅，谁又会呢？”

达摩娅觉得利维娅的笑声如往常一样有感染力，她也忍不住咧嘴一笑。

“你的父母也有信仰，”利维娅说，表情又严肃起来。“但我们需要的不止这些。”

达摩娅点了点头正想道歉，利维娅突然指向城垛那边。“我很希望炽天使能守住城门，但战事还远未成定局。”

达摩娅透过黑烟和火焰向外张望，努力想看清利维娅指的是什么。在远处，山路在一个拐弯处消失在视线中，弥漫的硝烟中闪烁着些许蓝光——断断续续的飞溅色彩，仿佛是某种有毒的化学品正在燃烧。

“从现在开始，”利维娅说，“修女们就要忙于作战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在她们比出谁的信仰更坚定之前，我就得带着石化之刃离开这里了。”

达摩娅心不在焉地听着，依旧观察着远处升起的蓝色身影。当它们朝要塞奔袭而来时，她看得更清楚了。这令她的肠胃一阵痉挛，那些东西是怪物。有些是如鱼般游荡的生物，有些则没有明确的形体，只是在不断变化扭曲。达摩娅惊恐地尖叫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它们的奇形怪状：而是它们发出的可怕声音。那是成千上万人的齐声尖叫，仿佛来自另一个现实。她感觉到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已经渗入了这个世界，某种来自遗忘深渊的梦魇。

“来吧，”利维娅说。“我们得马上去骶骨神龛。”

他们离开了城垛，走的时候，利维娅挥手让男人们跟着。阿布德罗斯和其他民兵也穿着新外套和防弹甲，但像利维娅一样，新装备无法掩盖他们的本性。他们那满是疤痕与刺青的脸，长着发达肌肉的宽大骨架，都摆明了他们是残暴的狂热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拿新武器，还是带着生锈的链锯剑和破旧的连枷。

利维娅领着大家走下曲折的台阶，穿过修道院的坚固城墙。她们花了近十分钟才溜到下面的院子。炽天使在他们身边奔走，装填爆弹枪，拔出链锯剑，以一种新的紧迫感急促地发出命令和回应。达摩娅听到了高阶修女发出的扭曲吼叫，她在号令全体驻军到城墙上参战。

利维娅一行人穿过一群战士，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无需交流：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墙壁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听到了爆炸声和痛苦的嚎叫。但没人会记起利维娅和她的狂热者。她们跑过圣堂和宿舍，来到了高阶修女曾带她们走过的台阶。

她们匆匆跑上台阶，躲避着从她们身边冲过的炽天使。当爬到高处后，她们就可以越过建筑看到城墙上的战斗了。达摩娅停了下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长着蓝皮肤的飞天鲨（尖啸兽）在烟雾中盘旋，如疯狂的掠食者般猎杀炽天使。她看见一个修女踉跄地向后倒退，被另一种骇人之物包围着：长着一团翻滚肢体的怪物，周身被火焰覆盖，还布满利齿。它将炽天使挠得遍体鳞伤，然后将她推下了城墙。当战斗修女从视线中消失时，达摩娅听到了痛苦的惨叫。

阿布德罗斯是个粗人，有着不可动摇的信仰，但他在看向利维娅时，眼睛里满是惊恐。“王座在上啊，”他喃喃地说。“那都是些什么？”

“佐兰布斯的巫术。”利维娅喊道，她回头看了眼台阶下方。“他召唤出那些怪物来追杀我们。快走！”

她们急忙赶路，但越往上走，达摩娅就越觉得呼吸困难。当他们爬到修道院上方时，空气就变得愈发稀薄了，仿佛想把空气吸进肺里都是一场搏斗。

在她身后，成群的恶魔正在攻击沃尔加提的城墙。修道院的所有修女似乎都聚集在城垛上，奋力向那些在古老石砖上晃动荡漾的无形恐怖射击。有几个地方燃起了大火，大多数炮台现在都成了燃烧着的扭曲金属。牺牲的炽天使躺在城垛上，被那些疯狂的非人怪物撕碎。当达摩娅站在城墙上的时候，胜利似乎是那么牢不可破，而现在看来已经遥不可及了。她气愤得浑身颤抖，继续往上走。

当他们终于到达最高的台阶时，达摩娅已经是四肢着地，拼命向前爬了。利维娅转过身来，挥手让他们继续前进。

即使那些疯狂之物已经占领了城墙，骶骨神龛仍有几名哨兵驻守。大多数修女都去防守城墙了，但仍有一排全副武装的修女留在悬崖边，守护着石雕狮鹫下方的神龛。

当利维娅靠近时，她们举起了爆弹枪，但随后她们把头一斜，达摩娅听到她们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是利维娅？”其中一名修女问，她们都放下了枪。

利维娅点点头，达摩娅看出她在努力憋笑。

哨兵听起来有些犹豫。“梅丽塔修女命令你和你的人在我们驰援城墙时看守神龛。”她显然很难相信自己说的话，也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迹象。“这是真的吗？”她嘟囔着，看向另一名炽天使。

“不，”一个声音从台阶旁的阴影中传来。“不是。”

当圣奥菲莎从岩石凹室里走出来时，利维娅拔出了她的激光手枪，大修女双手捧着晨星锤，好像是在测试它的重量。

“这里的骗子不止一个，”大修女咆哮道，她的声音如液体般含糊。那张残破的脸扭曲成怒吼，甚至透过面纱都能看到。“跟你说话的不是梅丽塔，而是这个女巫。”

利维娅难以置信地笑了。“女巫？”

圣奥菲莎已经摆开了环绕步的架势，调整了一下晨星锤的握法。“我本该早些发现的，但我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你的巫师同伴身上了。至少彼得·佐兰布斯还敢明着攻城。”愤怒扭曲了她的声音。“而不是假装请求庇护，然后试图在背后捅刀子。”

“女巫？”达摩娅低声说，困惑地看向利维娅。

利维娅带着绝望的表情摇了摇头，对这种指控嗤之以鼻。“我不是来与你相争的，奥菲莎，”她挥舞着手枪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无法保护的东西。看！”她愤怒地吼道，又将手挥向城墙。成片的城垛都在燃烧，一大群蓝粉色怪物正如潮水般涌进沃尔加提。还有些恶魔飞过硝烟，在俯冲时伸出几排利爪。“你配不上这个奖品！”利维娅指着狮鹫爪下的宝库。“石化之刃在你这里根本不安全！”

圣奥菲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大步跨过台阶，向利维娅逼近。大修女将晨星锤高高举起。

“不！”达摩娅大喊一声，扑上去护住利维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