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痕迹
——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不曾改变
坐在电脑前静静着打字,余光扫过社区办巨大的落地窗,似乎有人摔倒在地上,偶尔打开的自动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嚣声,真是安静、平和的一天啊,连蝉鸣也不曾有。空调扇叶慢慢拨动着,吐出浓白的雾,看着雾逐渐消弭在视野中,有些惊奇:冷与热的边界是如此清晰,又那么模糊。
正当我感叹世事不可度之以常理时,几乎是在自动门开启的一瞬间,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通过细小的门缝冲到我的办公桌旁,“老师,请问人走了该怎么办?”“什么?走哪里去?”我有些发懵,以至于我没有听清楚他到底问了些什么,中年男子低着头,放慢了语速“人已经走了,就是死了,该怎么办?”我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中年男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让我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我们家的亲戚,是个老人,他突然走了”中年人看出了我的犹疑再次对我解释道,看着他如此表示,我也只能放下疑惑告诉他,我并不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帮不了他任何忙,并陪同他等到了回来值班的工作人员,听着他们熟稔的讨论着丧事、销户、死亡证明等等的,我心神不宁的坐在座位上继续着下午的工作,只是外面的阳光似乎变得惨白了呢。
我还是难以相信有人能脸上挂着浅笑将这样的噩耗讲出。
一周后我再次回到了那个社区,这次的任务是现场测量工作,气温适宜,天气则是成都寻常的阴云天,在这个本该安静的小区里,我却感受到一丝不合常理的喧闹,绕过几个路口后,一个巨大的灵棚伫立在小区的停车场与单元楼间的过道上,看着那正挂高堂的黑白遗像,有些眼熟,慢慢的踱步前进,脑袋里检索着关于“他”在我印象中留下的痕迹。
是的,是他,那个看起来面相硬朗的、在我最初为这个社区做人脸识别这项工作时便天天到居委会里晃悠的老人,我又想到了那个惨白的下午,在隐约的印象记忆中,他似乎在噩耗传来的不久前才出现在画面中,可是……
看着灵堂前面的麻将桌,那声音不大的哀乐显得异样刺耳,围聚在牌桌前的大爷大妈们甚至没有发现有陌生人从他们周围飘过,是死生看淡?还是漠不关心?无从得知,不过那泛黄的记忆中,外祖母倒下的那一瞬间直至那之后的一年,看起来都那样灰暗,与现在清晰而多彩的画面比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娱乐是否能够弥合永远离别带来的悲伤呢?
想到自己也注定死去,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要被人铭记,却又害怕被一直悼念,有时候或许只要无声无息的离开就好,可是又不甘心成为海外他乡的孤魂野鬼,这可能便是我前两年心态的真实写照,患得患失中变得孤独,因为寂寞而患得患失……
几日后我与同事一同去某个小区调试设备时,在小区的入口便发现巨大的花圈,又是一处灵堂,只有寥寥数个人蹲守其中,表情无喜无悲,不敢再看,但不知怎么的,老是想起前几天那热闹的灵棚……
再一次回到社区已是那位老先生去世后的第三周了,天空中洒着雨滴,我有些着急的赶往居委会,待到向工作人员借了一把伞后才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不紧不慢的踱步前往设备出现问题的楼栋,在幽静的小区绿道中左拐右拐,才发现停过道上的灵棚已经没了,一切都已恢复了它原有的模样。
脑海里无意飘过:销户、死亡证明等词语。不由得也苦笑起来:确实,人死了,连剩下的辙迹也被抹除了,如果不是我亲眼,谁还记得在不久之前这里曾消逝过一条垂暮的生命呢?得到死亡讯息的,只有他的亲属、看着灵堂的邻居、和办过他死亡证明的政府工作人员……
哪怕他曾经在这一带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经历时间的侵蚀,能够得知他后面故事的人也少的可怜,死亡将他与他的人身轨迹彻底从这个世界清除了……
我已经开始忘记他的容貌、他的名字以及各种基本信息,他何许人也更是无从得知,如此之多的文字,仅仅是在记叙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可一天究竟又有多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这个世界呢?谁又知道呢?这能够被全部记录下去吗?不能,以如此功利的说法,那须臾之悲伤不过成为我笔下一篇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已。
我只希望余生能记住身边的人吧,让我恐惧的是,时间在流转啊!这样恐怖的现实至少距离我并不会太遥远。
珍惜,珍重。
——二零二二年七月二日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