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 三生三世番外 第一世

许墨 三生三世番外

第一世

满山的翠，羁鸟眷恋的旧林间，几排矮矮的屋舍。

书声琅琅，和檐外淅淅沥沥的雨，一唱一和，拐个弯儿，又钻进涟涟的湖面，荡开深浅不一的波纹。

水珠摇呀摇，微醺的小妖精状，东走走，西逛逛，稍不留神，便从灰色瓦片上滑了一跤，滴滴答答掉进洼地，消失得无踪无影。

“看，那是什么，好漂亮呀。”

“是虹，哇！”

卷轴啪一声被甩到地面，不知是哪个淘气包，兴奋地指着树杈间忽隐忽现的七色桥，扯嗓子喊。

其余小家伙呼啦啦挤到窗前，刚出窝的小麻雀般叽叽喳喳。

 

与他们的喜悦格格不入的，是坐在一隅的小男孩，约摸八九岁，淡淡横过一瞥，视线徐徐转到面前黑白分明的书页。

家中意外变故后，他的天地便只剩黑和白，再无其他的颜色。倘若换做旁人，十之八九会陷入疯狂，可他隐瞒得极好，连平日细致入微的先生，都瞧不出任何端倪，只当他不喜热闹罢了。

 

云散风淡，雨后天晴。晚照的夕晖渐次淹没庭院时，孩子们陆陆续续离开，许墨是最后一个，他专心致志读着手里的书，慢悠悠踱出私塾。

“南海有鲛，其泪如珠，”他喃喃念叨着。

 

红莲亭亭，仿佛楚楚动人的少女，沐浴在雨后袅袅升腾的雾气中，时不常传来拍打叶片的声音，叮叮咚咚，好听的紧。

许墨摊开手，点点沁凉坠落掌心，越积越多，少顷，沿指缝缓缓流逝。

他怔愣愣看着，眼波顺着通幽的小径，一直探寻到不远处的水面，瞳孔骤然一缩。

几乎遗忘的斑斓重新刺进视网膜，惨白的蓓蕾瞬间泼上油彩，摄心夺魄的红。

不可置信地甩甩头，他再次定睛望去，没错，稠艳的，宛如鲜血一样的红。

三步并做两步走，他急忙忙跑到花枝前，层层叠叠的莲叶下，趴着酣眠的小小姑娘。

花影朦朦胧胧，晕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淡紫色绸缎紧紧包裹住孱弱的身躯，看上去同他年岁相差无几，甚至比他更小些。

女孩儿手里一株吐了苞的花，随风翩翩舞动，青丝恣意披散，或缠绕根茎，或浸没水中，还剩一缕勾着他的脚踝。

砰砰不绝的躁动震颤耳膜，他近乎贪恋地用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久久不愿离去。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刚还晴空万里，如今，春雨扑簌簌落下，惊扰了睡梦中的小精灵。

许墨登时方寸大乱，慌慌张张从四处招来大片大片的树叶，顾不上已经淋成落汤鸡的自己，抻长胳膊挡在她头顶。

“咦？”

身上湿哒哒的，额发也一绺一绺贴在脑门，他低头观察小姑娘，却不偏不倚撞入那双澄澈似水的眼瞳中，他无法挪开一分一毫。

“你醒了，怎么会在.......”

话音未落，女孩扑通通钻到水里，睒眼的功夫游出数丈远，才怯生生地转过头，惊疑不定地凝着他。

自知唐突的许墨也没深究，微微笑着，轻声细语地打招呼，“抱歉，小妹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呆在水里，会着凉呢。”

女孩儿歪歪脑袋，长睫忽闪忽闪，貌似没听懂他的话。

恰巧此刻，靛紫色蝴蝶蹁跹飞来，盈盈地攀上许墨指尖，翅膀一张一翕。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倏地从许墨面前划过，裹挟浓郁的潮气，他下意识阖上眼，再度睁开，女孩儿已追逐着蝴蝶逃走，绚烂多彩的虹桥从她尾鳍处绽放，横跨整个穹苍。

 

俯身捡起一枚泛满柔光的珍珠，他内心的不安与苦闷被那抹皎洁一一熨帖，世界慢慢归于黑白，他唇畔一漾，“我们还会见面的，对不对。”

...... ......

又是一个晴时雨的天气，沉寂的，冰冷的黑白交染的缝隙，跳入一丝亮色，他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叮叮，铃铃，是内心的悸动，是久违的笑容，是那个小神仙般，剔透玲珑的，让他生命重新鲜活的女孩儿。

 

“我在这里。”

彩虹的尽头是什么？

答案自他们邂逅的那一刹那，已经揭晓。

 

书页因风渐渐翻动，最终停留在那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