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落掌心
舞蹈是人们沟通世界的语言。 我现在还能想起来,自己上小学时的一件事,我向一个比我大了五岁的邻家姐姐“求婚”了。她是一个准备走艺考路线的拉丁舞者,文化课学的是一塌糊涂。我亲眼看的第一场舞是她的个人秀——在我们镇子上新开的商场的开业庆典上表演,六百块一场。 到她上场时正是黄昏,我恍惚间在已经被夜晚吞下的地平线上,看见了第二个太阳。 她的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转身,都放射出日光般的情感,落在每一个瞳孔里。 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炽热,让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我认识到了何为“美”。 理所当然的,她拒绝了我,没有留下一点点幻想,没有什么等我长大的诺言。她只是让我再多看些书,她说,那样我就能理解她了。 一本又一本,阅读各类书籍成了我每天的任务,我看了很多书,起码在同龄人里是这样的。随着书本一页页翻动,我离开了儿时生活的镇子,到市里上完了高中。 在那个不大的城市里,我和一位老友重逢了,她让我叫她叶月,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对着那个繁体字的签名抓瞎了半天。她喜欢跳舞,也很擅长跳舞,舞种是相对大众化的宅舞,她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发一些自己的宅舞视频。不知不觉我看完了她所有的宅舞视频,也和她去过几次漫展,穿的常服,不出cos,拿着手机录她的舞,一站就是个把小时,我都不知道我这火爆辣椒似的性子哪来的耐心。 后面我和叶月聊了很多,又想起曾经的菲儿姐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时我这么叫她)我才终于想清楚了。 菲儿姐姐的青春,是在冰封的海面上,一锤锤凿着名为现实的坚冰,拖着读作理想,写作野望的大船,去横跨落后与发达间永冻的汪洋。舞蹈本身之于她毫无意义,真正有价值的是舞蹈带来的途径,资源,机遇,她没有别的选择,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孩子,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要有出息”。菲儿姐姐的舞,是一轮篝火,能融化风雪,却会灼伤皮肤,刺痛眼睛,会引燃周边的物质和她一同燃烧,要么去烧掉更多,要么化作灰烬。那舞姿里,是锐利的自信和渴求,是毒苹果的诱惑。 叶月的舞蹈,和菲儿姐姐的,截然相反。 两人的现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同样的寒冷,积雪,霜冻,冰结。但叶月用另一种方式面对一切,她张开双臂,向后自然倒下,躺进雪堆那冰淇淋一样的怀抱,然后仰望极北天空独有的光彩。她跳舞的缘由只有一个,一个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有些奢侈的词——热爱。热爱带来动力,动力推动生活,生活支撑热爱,一个为世界且歌且舞的人,收获了世界回赠的歌舞——单纯的快乐。 菲儿姐姐的舞,如同漩涡涌动吞没游船,去慢慢扼住观众的心脏。叶月呢? 那是一个温暖的冬天,地上的云朵会借住失足滑倒的你,天空撒下的糖霜落在你的舌尖,会有名为快乐的颜料在画布上晕染开来,绘出一番晴日素裹,妖娆红装。 我的一个理解者听我讲完这些后,问我有什么想做的。是用实际行动去支持她,保留那景色,还是默默充当一个观众,静候雪景融化? 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的,命运就是这么戏剧化,每个人彼此都双生却对立,被时间和空间阻隔,我没有资格给任何人抚平生命的褶皱,只能记录。 哪怕有一天,叶月再也不跳舞了,也会有个人记得,她眼睛里纯粹的热爱,如同黄金耀眼。 (封面是笔者本人,丑逼,勿喷,该照片任何他用均视为侵犯笔者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