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 人物卡配套故事】《希望的末班机》
【给人物卡写短篇也是模组老传统了】
一
四月，纽约的气候已开始闷热起来。
早晨，南部的贫民窟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到了上午十点左右，天色才渐渐晴朗。不过，比起清晨的熹微日光，还是人们的炊烟更先扬起，这些炊烟似乎是不约而同升起的，伴随着人们生活的嘈杂声，夜晚寂静如废弃的蚂蚁窝的贫民窟顿时有了生气。
百地希留耶从手边的活计上把目光移开，眺望依旧昏暗的小巷。从她坐的位子往外看，这个贫民窟边缘的小塑料板屋，它所在的巷口斜对面就是铺着柏油的马路，路上还亮着灯，街道对面有几家生活用品店，还有救济品发放处。
那条至今还不知名字的小街，比希留耶以往在东京见到的街道都要小，而且两侧的房子清一色、单调乏味地四层高，最底层全部是商店。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每家店都把橱窗布置得犹如女人的首饰箱，珠光宝气，光彩耀人，从楼顶垂下的霓虹灯在橱窗左右两侧镶上了华丽的灯柱。
呆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边的蓝色渐渐映照在房屋上，霓虹灯在晨雾的映衬下更加耀眼夺目，希留耶恍然醒过神来，目光转向室内。说是室内，其实这个只有一米多高的塑料板屋只能算是大型狗窝，里面勉强能让希留耶坐起身，如果没有活干，只好躺在柴草上。
搭建这个小窝的塑料板是贫民窟的某位热心偷渡客帮忙的，他为希留耶指点了许多地方可以去搜集。当然，希留耶不愿欠人家的情，尽管那位异文化的难友并不如此认为，但她还是代替这位难友做了一些苦工，结果两人撞见时，语言不通的结算场面整得好不尴尬。
仅出于生活的必要，这间小棚只有两平方米左右，允许一个人仰躺。所以希留耶的其他生活行动必须离开贫民窟的边缘，绕远去更深处的公共厕所解决。至于为何非要选择靠近城市的地段，希留耶自己也不大明白，兴许是睹物思旧，怀念繁华的东京与往昔的岁月。
稍微挪挪身子，靠近小棚门边，让光线环境更好一点，但晨风还具有十分的凉意。
隐隐能听见贫民窟更深处的吆喝声与啼哭声，希留耶轻轻叹息，幸好这里谁也不会来，是独属她一个人的小天地。无意碰到枕边的刀鞘，忽而难以言喻的苦涩又涌上心头——不过还有希望，这可能是最后的了！希留耶这么告诫自己。
从脚边的小盏中蘸点水，将磨刀石打湿，调整好角度，希留耶继续磨菜刀。
美国的冶金技术位于世界前列，菜刀使用寿命长，似乎罕有自己磨刀的习惯，对于贫民窟的人来说，更没有这种闲心了。希留耶一直是自己保养佩剑，所以学会了金属除锈与磨刀的技巧，依靠替贫民窟的人们抛光一些旧货，打磨一下刀具，换取一点生活物资。
似乎工作了很久，遥遥感觉天空的日光高升，希留耶又望了一眼街对面的LED版。
电子钟显示八点十分了，剩余时间不算充裕。
用抹布擦去手中菜刀的水，除去锈迹的刀刃在小巷的微光中映照光泽，希留耶将刀整齐放在床头，随后从破布枕头下抽出一本杂志。杂志基本翻脱线了，这卷用铜版纸彩色印刷的潮流杂志是关于电子游戏与竞技的，似乎与贫民窟的现实格格不入，但是希留耶在其中找到了一家游戏公司的制作人信息与访谈，甚至封面上还印着那位年轻CEO的侧身照。
在访谈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CEO谈到了最近的行程安排。
希留耶再度看了看对面商店门檐上的LED版，四月十日，星期天。
她已经确认过不知多少遍了，无疑就是今天。
二
“你好，小丫头，你在吗？”
到了差不多的点，希留耶却忽然听见有人在棚子外叫她。
“您好……”
侧身探出头来，发现是那位热心偷渡客。说起来，希留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因为想保持距离，加上语言不通，只好回避了这个问题。对方仿佛也完全不介意这个事，这让希留耶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还有时间吗？”
“嗯……？”希留耶嗅到了工作的气味，但不确定只好继续认真听。
“这些东西，能继续拜托你吗？”
那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放着一些金属器具与刀具。铿锵的摩擦声宣告了器具的种类，希留耶皱着眉想要拒绝，但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对方以为是任务繁重而为难。
“不用着急，明后天还给我也行。”
希留耶撩起挡风帘，从棚子里站起身，揉揉僵硬的手腕。
雾气正被灯光弄得支离破碎。
“怎么了，是缺少衣服穿吗？”
毕竟，希留耶只是穿着一件单衣就赶赴了美国，这里与东京气候差异还不算小。
“今天是四月十日吧？”
“没错。”
对方困惑地眨眨眼，对此答非所问习以为常。
“从这里到纽约国际机场需要多长时间？”
“……你要走了？”
“……是的。”
希留耶苦涩地回答，她不想回来了，但若碰不见真那大人，自己又能到哪去呢？哪怕见到了真那大人，万一自己已不被需要，那又该怎么活下去呢？每当瑟瑟发抖地想到这里，希留耶便萌生惧意，考虑留下退路。
“这样啊，去东京……？”
不敢说是去与那位大人相会，害怕遭到嘲笑，解释起来也好羞耻。
“……嗯”
“那……我送你一段吧，你知道近路怎么走吗？”
“……咦？”
“辛苦你了，这几星期以来。”
话音刚落，那人便立刻转身，朝巷子的另一端走去。希留耶怔怔站在原地半晌，直至看见他在尽处招手，才连忙拾起随身物品追去。当离开昏暗的小巷，发现外面也差不多，乌云毫无征兆地郁结了，春寒益发浓了，丝毫没有天晴的预感。
跟随那位横穿广场与街道，希留耶低着头走在后面。人声车声，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脚步踏在路面上的回声。不多时，连绵的雨声也加入进来，细密的雨丝落在肩头。
“顺着这条地铁，就能抵达机场了。”
“啊……是……”
希留耶抬头望向向下的地铁站入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
“来，这是零钱，足够你到机场去了。”
吃惊地将倾倒的硬币接住，希留耶将诧异的目光投向那黝黑的面容。
“小丫头，你是去见人吧？祝你好运……”
舌头在打结，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希留耶紧张地说了一通，感谢是否传达到也未可知。对方只是洒然地笑笑，浑然不在意。希留耶向他深深鞠躬，抬眼时却发现他已混入人海远去。
乘着地铁离开市区，沿着轨道，朝机场驶去。天空愈加昏暗，让纽约这座城市的灯火暗淡下来。当地铁进入地表，雾气打湿了车窗，雨珠汇成水流在玻璃上一个劲涌动着。
“今天……飞机能不能飞呀？……会不会停航了？”
相向驶来的地铁车灯在昏沉中变成了一个光点，擦肩而过时恍若一个光团。
“……会不会提前接到通知，中途不去机场了？”
然而，无论客观环境为何，希留耶都不想回贫民窟了，那里不是归宿。她必须去。
红、绿、青，各种灯光星星点点，机场已近在眼前。
三
机场大厅灯火通明，将大雨的晦暗一扫而光。
希留耶直奔大厅中央的起落布告栏。TKF913航班，十二点十五分起飞，前往东京，A20登机口。飞往世界各地的国际航班，一一显示在布告栏上，TKF913航班被列在中间。大厅中央的时钟正显示现在是十点二十三分。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话，肯定会在登机最后半小时左右抵达。希留耶这么思忖着，在一个能看见VIP通道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厅里人来人往，出发的旅客有的空手，有的拖着笨重的行李箱。
身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母亲模样的妇女，一个少年朝她跑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一个劲地对她说着什么。现在大概正是旅游淡季，宽敞的大厅里看不见日本游客的影子，希留耶想找一个面善的同乡确认航班的想法泡汤了。
十一点之后，来往的旅客逐渐变多，希留耶不想让自己因为打扮而引人注目，她挪到角落，悄悄观察起机场的出入口与VIP接待通道。以自己的本事，再度混上飞机，返回日本并不困难，只需一天一夜，就能再返东京，从羽田机场到千里家宗宅也不太远。
故乡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真那大人迟早要回到宗宅的，自己可以在那里等着他……只需再稍稍迟一会儿就好。
中央预告牌刷刷翻动起来，飞往东京的 913航班被刷新，排在前几位了。
希留耶再次看时钟，十一点五十二分。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走的……”
为了排遣心中的焦虑，希留耶握紧手中的剑鞘。
广播响了。
“东京航空TKF913航班，十二点十五分起飞，前往东京的航班……”后面听不清了，希留耶凝神屏息等待紧接着英语的日语说明。
“……由于雷暴天气，暂时不能起飞。”
希留耶腾的一下站起身，径直奔向机场咨询台。
“……东京的航班取消了吗？”
“因为雷暴太严重，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可以起飞。”
“那么，还是会飞吧？”
“不好意思，那就不好说了，毕竟这么大的雨。”机场问讯处的小姐脖子上系着一条圆点图案的领巾，她一边回答希留耶，一边朝外望了一眼，窗外黑乎乎的，只有停车场的水银灯隐约可见。
“小客人，您是准备乘坐913航班吗？”
“……”
“……小客人？”
希留耶失魂落魄地离开前台，根本没听清咨询小姐后面说了什么。由于异常激烈的雷暴天气，似乎已有好几个航班延迟了，午后的候机室里坐满了旅客。希留耶在机场边缘找了一个靠窗的沙发，坐了下来。
窗外的灯、飞机、蓝红的航空标志，一切都隐没在密雨中，让人无法识别。
“为什么……这种事总会发生在我身上？”
绝望与哀怨一点点爬上希留耶的心头。
自己期待的航班，从来没有一次不晚点——凡是与时间点相关的事，希留耶几乎从未赶上好时候。出门就会掉钱包，找东西就会踩坏银行卡，超市大减价必定售罄，买新一期杂志肯定报亭关门。
希留耶的人生是拼凑被不幸打碎的自尊，一点点吞下去咀嚼苦涩，再慢慢重树信心。
“是不是……真那大人，认为我是个扫把星……”
此时，广播再次响起，希留耶猛然立起来。
“913次飞往东京的航班现被……”
忽然间，乘客们哎呀地一片叹息。
四
时间逼近黎明了，然而大雨未曾停止。
希留耶完全未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转回这里的，她思忖，一定是自己在白茫茫一片的雨中分辩不了方向。此时，她什么也不想，生怕一旦思索起来，后悔的泪水便如决堤般一发而不可收。
……好想见他啊，忍住！一定要忍住！
忍者没有泪水，武士必须克制。
“……好想回日本啊。”
希留耶觉得记忆快要崩溃了，彷徨在冰冷的大雨中，寒意熄灭了对命运的怒火，却加倍了自怨自艾的苦涩。黎明近了，但曙光还看不到。忽然，一撮火光突入希留耶的视野，她一动不动，就像附着在岩石上的贝壳，毫无生气。她缩紧冻得瑟瑟的身子，怔在原地。
已经诀别的小棚边，那破旧的挡风帘之后，摆放着一盏小小的火烛，似乎在为某位决定不会归来的人指路。
“笨蛋……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要接受可怜啊……”
希留耶既是羞愧不已，又是自我厌恶。
已然决定与那里诀别，而且又望见了黑暗中的安慰。
“我还怎么能……厚着脸皮回来……”
希留耶暗暗诅咒着自己扭曲的性格，决然转身而去。
她无法面对那温柔的灯火。
在一处桥洞底下，希留耶勉强横卧着避雨。
“今天……要去哪里……明天……去哪里找……”
她将破损的衣角盖在同病相怜的流浪猫背上。
“你也一样呢……”
但是，希留耶蓦然抱住了太刀。
“不对，我不是……我是有主人的……与你们流浪猫不同……”
此刻，天桥底端一汪泥沙浑浊的水洼里，倒映出一张疤痕虬曲、泪流纵横的侧脸。这张丑陋不堪、目不忍视的脸，让希留耶再度意识到，自己正孤身一人，漂泊在这冰冷的异国他乡。
似睡非睡，迷蒙混沌的困倦之间，似乎有遥远的轰鸣声传来。
“——枪声！？”
希留耶一个激灵，差点撞到额头。
她轻抚小猫的脊背，之后翻身从桥洞中滚出来。
“……愿你能早日遇见收留的主人。”
希留耶提着剑，向枪声的来源奔去，身影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