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纪同人】八云御魂天龙八部穿越记（十二）

许多年以后，御魂依然记得钟瑶思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对每一个她调整过的少女一样清楚，那就是钟瑶思已经将全部的情感深深地掩藏了起来。这是长期刻意隐藏之后的熟视无睹与麻木。就像年幼的女孩子被裹住双脚，长年累月后，双足已失去了生长的能力一样。钟瑶思彻底失去了表达感情的能力。可即便如此，即便御魂不知道钟瑶思经历过什么，即便钟瑶思失去了这种表达的能力，御魂也能察觉到她对丁春秋的一种深深的恨意。

在此时，御魂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星宿海的湖沼之间。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昆虫和着夜风低鸣。御魂感官所能触及的，唯有少许月光与无边的漆黑，仿佛四面八方都隐藏着监视她的双眼，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按着摩云子的话来，一直走啊走，在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御魂借着月光看着脚下，看见苍色的苔藓与淡粉的野花，都被自己踩碎在脚底，带起一片扑鼻的芬芳。她遵循着那种召唤，向着漆黑的深处走去，月光渐渐微弱，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一间石室如墓碑一般伫立在御魂的眼前。

清冷的月光投在了御魂的身上。寒冷的月，向着御魂投去同样寒冷的视线。

而钟瑶思仍在迷幻之中。她闭紧了双眼，时不时抽动着身体，对抗着剧烈的痛苦与无边的黑暗。

毒素反噬带来的痛苦让钟瑶思陷入了深深的幻觉。她感到一片漆黑，彻彻底底的黑暗。她在黑暗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在无边的黑暗中，父亲生起了火，钟瑶思就与父亲面对着面，坐在篝火旁。

“一起回去吧？”父亲向着钟瑶思伸出了手。

“师姐！”御魂在石屋外轻声叫道。

“不要死。”她这样说着。御魂想多说些什么话，但张了张嘴，却想起钟瑶思未曾答应过她什么，和自己的交流似乎也不多。但是，无论如何，御魂都不希望钟瑶思死掉。于是她就又重复了一次。“不要死。”

钟瑶思看了看跳动的火焰。

她听到了光明世界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不要死。

这个声音在黑暗中一遍一遍的回响。一点一点，带来支离破碎的光。群山，大漠，沼泽，荒原，星宿海，御魂师妹，整个世界在黑暗中被一笔一划地勾勒了出来。星辰垂影参然，湛蓝宇宙千万星。

她看了看身后散去的黑暗，渐渐成型的世界。对着父亲笑了笑。

“我还有些事没办完。去去再来。”

父亲回以柔和的笑。

御魂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咳嗽声。钟瑶思睁开了眼睛，从口中咳出了一股发黑的血。血液顺着她那残破的躯体流淌着，落在了石室内的泥地之上。借着月光，御魂看到钟瑶思的身体已无一片完整的肌肤，肌肉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犹如遭受凌迟却尚未死透的犯人，或是血肉模糊却犹在蹒跚的行尸。不断有血水从身体渗出，血连着痂，痂带着血，落到散发着血腥气的黑色的泥地上，蚂蚁蜂拥而至，争相吸食。

“毒。”她的声音微弱得如蚊鸣。“什么都可以。”

月色下，塘水幽幽，花开摇曳，皎白的长瓣倏地一颤，四周一片飘香。昆虫随之鸣唱起来，高低起伏不定，如盛大的合奏。在轻柔的月光下，御魂割破了自己的手臂，让鲜血顺着石室的孔隙，流入钟瑶思的口中。

春来。

钟瑶思体内暴动不休的毒素渐渐地平息了。她凝视着御魂。片刻以后，便将一样湿乎乎的东西顺着石屋的缝隙，塞到了御魂的手上。

“藏好。”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又敲了敲石壁。御魂凑近去听。

“我很开心……在那个时候……那个村子里，我注意到你……”

御魂静静地听着。她凑得很近很近，不想放过每一个词句。她看见钟瑶思的脸——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脸”的话——某一块暗红色的肌肉好像往上翘了翘。也许她在笑吧。

“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所以……”

太阳渐渐升起。

“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点都……不担心。”

这是星宿海的春天，安静的黎明。日光顺着石屋的缝隙照进来，暖暖的，让钟瑶思有些想打瞌睡。报春的花儿绽放了，笑盈盈地躺卧在大地上，野鸟在天空来回逡巡，空中充满了它们的呢喃的繁音。牛羊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原野间，在湿润的湖畔，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乡民家的孩子们四处奔跑，玩耍嬉闹，在整个世界的万紫千红中欢唱着他们的生命。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钟瑶思，死于此间。

三师兄摩云子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纠结了很久。他知道御魂师妹就是想去见那个逆徒钟瑶思最后一面。摩云子纠结着是否要把此事告诉师父，但思来想去，一旦出卖了御魂，自己的责任肯定也推不开。此后，摩云子便对钟瑶思讳莫如深，一辈子不愿意再提一回。

在石屋又一次被打开时，丁春秋看到了浑身肌肤支离破碎，已然不成人形的钟瑶思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低头吮吸起了钟瑶思的血液，那黑红色的血流啊流，染红了他那长长的，白花花的胡须。吸收了钟瑶思毒质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功力又提升了一层。而迷信的弟子们则常常窃窃私语，说在深蓝色的月亮照耀星宿海的大地之时，会在门派的演武场边看见血红色的影子。新任的大师兄摘星子不愿承认自己曾屈居于一介女流之下，因此谎称被师父杀死的人乃是“大师兄坠明子”，而非钟瑶思。

回到房间的御魂，拿出钟瑶思给她的东西仔细察看。那是逃离星宿海的路线图，自这西域之地出发，沿着茶马古道而走，最终的目的是大理国。在这之上还有许多重要的提示。在何地有落脚的旅店，哪里的山林中物产丰富，可以直接找到野果野兽作为补给，哪里有商旅途径，有机会搭便车，又是什么人需要警惕，什么人可以放心求助。

在御魂准备好行装的那天，同样全副武装的阿紫摸到了她的身旁。

“御魂师妹！”阿紫嗷的一下抱住了御魂，就这般紧紧搂着她不放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好玩！带我一起去吧？”

御魂正思考着该用什么话来甩开阿紫。她却见阿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鼎，对着御魂晃了晃。这正是“星宿三宝”中的神木王鼎，丁春秋修炼化功大法时所用的神物。

“一起离开这里吧？”

许多年以后，御魂依旧记得钟瑶思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点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