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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新发】精神的历险

2023-08-07 21:33 作者:Schelling-Flock  | 我要投稿

按:写于2021年春 几颗火光四溅的炮弹带着它刺耳的声音划过耶拿城寂静的夜空,惊扰了熟睡着的马、鸡、看门犬,一切畜类,以及它们的主人——耶拿的市民们。 普鲁士及德意志诸公国的联军在耶拿城外的森林和乡村的战斗中接连失利,节节败退。各公国的贵族、大公们已做蚁溃状,败逃到魏玛、柏林等地。法国的士兵们在夜色中乘胜轰击与射击城中苟延残喘而极粗笨的普鲁士士兵的防御,而仅做最后的包围与高呼胜利的前奏。 同样地在这个夜晚,于明亮地公寓,有这样一名耶拿大学的普通教授,正危坐在故纸堆中。他用手绢不停搌拭着双颊与额间的汗珠——尽管已经是十月末了。烛光微微照着他紧张而略带短髭的脸,而蜡烛前字纸上自来水笔的刷刷声却不歇息地沙响着。他正焦急地向出版商书写这样一封信,关于他新作出版的事宜的讨论——以及耶拿城战争的景况。这诚惶诚恐的人正是后来那精神王国的君主,黑格尔。由于法国大军围困耶拿因而出版商日益催促的缘故,他不得不连夜灯火通明地书写那教后世掷地有声的名作——《精神现象学》——尽管在他看来这仅仅是献给精神王国的导读,一把钥匙而已。可当他刚刚教邮车寄出这午夜才仓促编定的书稿,耶拿就行将陷落于法国人之手——纵然黑格尔从年轻时就时常赞扬法国那全然不同于陈旧的普鲁士的自由国度。可两国兵戎相见,又怎不让人横生耽忧呢?耶拿城度过了这样一个惊魄的魑夜——遑论是在关于精神的王国中还是在火炮与火枪声中。 那白昼业将降临。在城市晚秋季所常飘散的充满了呛人煤灰的空气中,隐约听到了凯歌的旋律。法军在远处的郊区吹着他们特有的军号,那尖锐的调子,穿透着从乡村教堂到城中大学的每一处地方。首先是侦查兵,装备着火枪与钢刀,似乎是在一组一组地执行着那民主王国的律令。他们并不惧怕普鲁士的敌人而躲藏自己的形体。他们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耶拿的街道上,还时不时走进酒馆小酌一杯并向居民们讲述法德间的战况:普鲁士的大公们仓皇离开了仅距此处几小时路程的营帐,当然也少不了夸耀法国的威武——这在某种程度上却已经是事实。尖锐的军号声愈发地近了。 火枪的射击声仍不能停止,事实上,在1806年十月三十日的这个上午,法军与普鲁士军队的战斗仍然在继续,不过后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在这个上午,法国的侦查兵与其他的各色散兵们纷纷游走在盖朋河谷。他们起初是零星地散步式走入,不过随着法国的军士愈发来得多了,他们就纷纷地涌进耶拿城的各大街小巷中。炮声逐渐小了,以至于一个小时之后竟消失了。在大家早上用过早膳之后,枪声也渐渐零星与消失,想是普鲁士的军队已经被消灭与驱逐。枪炮声音渐小,取而代之的是逼进的军号与齐整而又凌乱的马蹄声。耶拿的每个市民——僵硬地正襟危坐着,而他们的内心之惊惧却鲜明地与他们的行为举止正好反过来。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上午! 黑格尔在这同样的不安中支开他房间的窗户,向着亮灰的远空注视。几只乌鸦与椋鸟偶尔擦划过耶拿低沉的天空。在远处森林和村庄荒芜杂乱的土地上,偶有散落着砖石的碎块——犹可见似有完整形状的,那大抵是乡村教堂的尖顶,被炮弹一骨碌炸得扎陷进了久未翻耕的良田中。他看到了,在耶拿的街道上,这时已经簇行着蜂拥而入奏凯的轻装步兵——毫无疑问的,这都是拿破仑麾下的法国士兵。他们军纪严明,虽然占夺了耶拿,却并不行烧杀抢掠之事,也不给这破落城市的败民以如何严厉的要求。耶拿街道四周的商铺门板都紧闭着,而市民们仅仅是零星地向他们贡献一些必需品。往日市场的喧嚣没有了,对于耶拿市民们来说,这一过程十分反常地整肃与安静——以至于带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忧郁。 在欢呼声、军号与军鼓欢快调子、马蹄声的混合降临之中,法国大军——拿破仑的正规军缓缓地正步走上耶拿的大道,走进耶拿城中,宣示着法国的、也是自由民主与共和的资本主义的胜利,与更不必言说的——普鲁士封建贵族的失败。法国大军沿着耶拿的几条主干道欢呼着搡涌进市中心,这是一样胜利者的狂欢,同时也是自由的洗礼——拿破仑天才地如风暴般对于欧洲的洗礼,打破了普鲁士社会简单的种植与畜牧的宁静与镇静。以自由作为属性的主体的否定性碎裂了实体的固化与安宁,迫使普鲁士的每一个人,不得不严肃地审视起民族伦理的、国家的——或者毋宁说是关于这世界精神的发展中来。 在明亮地公寓之前,法军大炮在高歌声中碾压着普鲁士的道路,他们将各处的大炮集中起来游街,并都将将排列到耶拿的市场中心,供市民们观赏与瞻仰——这一形象的所指正直立着武器的批判——名为军队的机关的菲勒斯。在他者的欢悦之声所包围的复杂心情之下,黑格尔收到了他的友朋之妻,沃依格特夫人递来耶拿大学的消息:不幸的是,她的住所已成为法国人的司令部。同时,这位友戚,也希望黑格尔下午来到这里商议关于邮件的事。 黑格尔耽忧于她的景况,于是他也不及装束,匆忙戴上礼帽,挎上一个革制的文件包——装上纸笔与一些简单的资料,就此在与法军制服的摩擦和挤压中如洄游的鱼类一般步行到这位女士的住宅中——能够代步的马车已经是没有的了。在各色制服切片的流动中,黑格尔趋行着且被裹携且涌动着朝向不知名的方向走进,就这样式的,他穿行过了一条又一条喧闹,且这喧闹好像与他无关的大街与小道。可是随着他这样焦急却被漫无目的推行着行进,他要走的路究竟在哪里?然而这无章的踏步声却逐渐整齐与整肃了起来,军号声也有了愈加高亢的节律,这是法国皇帝的号令,它们都升腾言说着那与之前全然迥异的冲击着郁灰色天幕的真正的胜利,在整肃与放浪形骸的华丽凯歌中生发着关于主观性生命的青橄榄枝。生命之树蔓延且包裹到了磐石的每一个角落——未竟之地,现实着它的能力——自由。 可黑格尔并不关心这声音一般的实体向他真诚的诉说,他仅仅意愿他的稿件与友朋的安全。他钻扭过渐疏的军士们,重新找到了耶拿的道路。终于,道路不太拥挤了,声音也不那么嘈杂了。他自顾不暇地快步走着。在前行中只是聆听,他好像到达了飓风的风眼之中,在穿过了狂乱的扭卷之后,世界猛地宁静了。精神的声响深知之于自然的御临,黑格尔的自来水笔掉落在耶拿城深秋干燥道路上的石缝中。他刚刚低头弯腰拾起沾着城外新鲜泥土与城市里煤灰混合物的笔,四根带毛的白柱挡到了他的面前——毋宁说是焦急的黑格尔挡住了这物原有的行进道路,这是一匹英俊洁白的良骏,鬃子与笼头打理得非常漂亮。而藉着背对着这马的阳光——圣光之下,黑格尔瞥见了驻踞着在这马之上披着鲜红绸缎斗篷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光影,亦是这马的主人,一个镇静、奇异的关于精神的背景,他巡查着耶拿,告诉他的新臣民们他的那不可直视的自由,并与此同时也掌握主宰着那真正的不可拒斥世界,在现今却凝滞于无时间性的教黑格尔、教人人都惊诧的这一点上——法国皇帝拿破仑——正是如此的,世界精神。 黑格尔连忙拍了拍自己外衣上的尘土,然后站起身来行了一个简单而看起来恭顺的礼,“您好,尊敬的陛下”。转头而继续崇高地向到达城市目的地的方位快步走去,一并行着他于精神王国中的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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