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劫起》的细节分析与心理解读
#重点解读对象是小青
#电影值得深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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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海
电影里的法海形象与《新白娘子》及《青蛇》很有不同。小青对法海的直接评价是,色戒杀戒都犯了。“色戒”二字很抓眼,但“杀戒”二字更有文章。在有关白蛇传的传统故事里,包括两部经典影视剧,记载的都是法海到处捉妖,而非杀生。或许出现过对法海污点行为的描写,但几乎没有讲过法海直接把谁杀了。再看回电影,法海将小白永镇雷峰塔下,并非是让小白在里面坐牢、参悟、反省,而是用来震慑世人(相当于让人围观犯人处决);小白出塔的时候,也不是重获自由的状态,而是闭眼抱腹、神识不清,甚至魂飞魄散(散魂附在法器上,可见魂魄并不完整),这种惩罚离直接杀死并不远。进入修罗城必须心有执念不入轮回,可见到修罗城必定要经历一个应该进入轮回、也即死亡的过程。法海要求小青放弃小白接受命运,小青反抗,法海做出的决定是直接将小青杀死,逼她进轮回忘却一切。到这里,小青堕修罗道,法海紧张的眼神更可能是“行为造成非预期后果”的惊讶和“绝对掌控”被打破的愤怒。法海的价值观在剧中也很明显了:贯彻自以为的真理(断人念想,强行超度),选择不合法的手段(勾结恶人)。这个法海可以说是相当冷酷且非正义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能毫无负担地杀伐,其实色戒对其而言根本不算大事。可以将“犯色戒”看作对《青蛇》的致敬,但针对电影杀心重的法海形象,色戒也许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故事而已。
附一个猜想,入修罗城的妖鬼人均无法力,但牛头面具却是附了魔的,可变形象,且只有坊主用附魔子弹才能打穿。这种法器是哪来的?会不会与法海也有关系?
2.“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这句话是电影主人公转变的关键点,且工整对仗出现了两次。
在电影开头水漫金山部分,小白先是打算放手一搏去救许仙,在与法海僵持落下风时,她喊了一句相公,或许对许仙还心存幻想,希望他也能放手一搏帮自己一把,但许仙只是跪在地上口称“师父”。第一世的许宣敢赤手空拳和两个武装护卫拼命,而许仙站在法海身后,甚至连随便捡块石头砸过去都不敢。其实小白在这个时候已经失望了,但并没在危机关头崩溃,她立即抓回主心,开始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用珠钗对抗。第一句“是我错了”出现在小白嘴里。小青对她说,那人不是阿宣,小白并未反驳,而是回答“是我错了,我不怪他”,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格对一段错误恋情做出的总结。危难时刻,为夫妻恩断义绝崩溃流泪,不如自己为自己负责来得实在;酿成大祸,选择承担后果比批评所遇非良人更有担当。小白从水漫金山开始到说出“是我错了”,完成了放弃幻想到独立担责的全过程,几分钟内立了起来,后续的执念便也顺理成章。
第二句“是我错了”出自小青嘴里,正是她终于拥有完全独立的人格,从完全独立的意志出发决定贯彻执念的时候。她向蒙白道歉,认识到了其实她所指责“小白”的欺骗,只是自己将希望投射到对方身上而后破灭的结果,并不是蒙白主动的恶意,蒙白不需要为她的失控情绪负责,也没义务必须成为她的支柱。小青的道歉正好也完成了自己的独立过程。
有趣的是,这两句工整道歉分别是两位主角向对方说出的,又分别完成了自己的成长,很妙。
3.亲密关系
“亲密关系”一词其实是一个相当现代的概念:两个自我的人,拥有自己人生的掌控权,在他们感到愉快与自信的同时,他们交出自己的一部分,一部分生活、财产、以及重中之重的情感,形成两者间的亲密无间。这种良性的关系必定是计算得失且排他的,如果总是一方付出却没有另一方的回报,作为自我的人,必定感到痛苦、失望,乃至退出止损,也绝没有第三个人插进来的道理,他们必定会要求对方做出专一选择。
那么,小青与小白是什么关系?有没有现代人所讲的,两个独立人格间的专一情感?肯定是有的。小青在人间仅待了数年,就完成了自己的社会化,从认为“人类都不是好东西”,至能分清楚“好好生活,不害人,不伤人”是对的,毁掉别人生活的法海之行是错的。小青的交往能力,社会认同能力完全没有问题,她也肯定能在社会关系中认识到“自我”这一概念。所以,若姐姐不回应她的付出,或是姐姐将感情分了一部分给外人,她会感到失望和难过(即使她不一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仅仅从与陌生人交往中理解自身是不够的,小青对自我的认知不全,在于她对亲密关系的认知有极大问题。小青对小白,更多的部分是混沌的共生关系,就像两个长在一起的人。不管是烈阳鳞,还是被蛇母吸干法力前喊“姐姐快逃”,小青将小白的性命排在自己前面,有为爱牺牲的深情,也有一部分,她认为小白死了和自己死了没什么两样,两人的命是拴在一起的,为小白牺牲类同于一种自救行为,她就是我。在小青的理解里,深层的亲密关系,必定不是独立的,如果没有姐与妹、高与低,没有依附,没有缠,那就没有亲密关系。因此,孙姑娘教她技艺、在摩托上喊“跟紧我”,她跟上去;司马主导行动,她跟上去;蒙白撑着船说要去万宜超市,她跟上去。
小白要求小青活下来,这个担忧是对的。小白永远是独立的、行动的,阿宣快形神俱灭,她去抓,阿宣死了,她去找转世,小青不见了,她去寻,爱人的失去反倒能支持她永远追求下去。而小青不同,与爱人的分别对其而言,名为分别,实为撕裂,是把两个长在一起的人从中间撕开,其痛苦甚于死亡。小白担心小青无法在撕裂中挺过来。这也是为什么小青那时差一点轻生,非是为情,而是共生的人生观念第一次受到重大打击。想与人有更深层的关系,而选择去依附共生,这是会被背叛的——司马过强的自我给她上了一课,她开始怀疑自己对感情的认知。
在与蒙白相认后,小青完全放松下来,又一次打算退回到与姐姐的共生关系里去。“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哪怕变成最弱最小的妖也没关系”,切断共生的痛苦再次胜过了自我牺牲的痛苦。小青从未想过,只有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强者,才有能力追求爱人把握命运,认为再弱再小,自己也能和姐姐共生在一起,其实也是在赌博。古今中外,任何角色,自废武功以求相伴的多是悲惨下场。所幸她们是不会背叛的青白蛇,也所幸最后小青悟到了。
可以肯定,将共生的执念,转变为以独立身份救援姐姐的执念,这样的小青不会再重复往事了。小白过去与许仙恩爱,小青处在矛盾的境地,独立的她感到痛苦,共生的她则认为姐姐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没有什么可抱怨。这也是我为什么认为早期小青可能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难过。但是现在,切断共生的小青会重新理解情感关系,也会计算感情的得失,她会真正理解爱人的离去是背叛,仅有自己付出是侮辱,她也能学会干脆地止损。可喜可贺。
(所以白同志,您自己掂量一下)
4.无池
结合几位人物的情况可以发现,无池映出的景象,是关于某人的某件事,且是最让执念者痛苦的那件事。桃花妖的执念,主人公是情郎,相关事件是与情郎的分别。书生的执念主人公是自己,事件是自己没高中。这样看,小青的执念中最关键的不是人物小白,而是围绕小白的事件:无论那个人在哪里,小白都要找到他,因为她记得。小白的这份“记得”,是比青白雷峰塔相别更令小青痛苦的事,是令小青痛苦到直接斥责对方“为什么要记得”的所在。如前文所讲,小青独立的自我恨的是小白本人:露水情缘酿成大祸,长久的忽视,自身微妙的爱而不得;而共生的小青,完全肯定姐姐的快乐而否定自身的感受。“姐姐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但是,姐姐的快乐终究不是妹妹的快乐。那么,这种矛盾要怎么处理?
既要肯定姐姐的感受,又要合理化自身的痛苦,小青选择的方法是移情。她将所有本应针对小白的诘难都移情到了别的事物上。在小白体验到人的情感,主动选择人类怀抱的时候,小青认为必定是捕蛇人的图谋不轨;小白说出“是我错了”,本意是选择自我反省、斩断前缘、重新来过,但小青完全否认这个说法,她咬定是许仙、法海、除开姐姐的一切造成了这个后果;小白主动追求许仙结果所遇非人,小青对着无池,却是在痛恨那段记忆,“如果没有那段记忆,如果小白根本不记得,那就不会这样了”。
关于小白,小青始终没有独立人格的含义。一个独立的人是一定会犯错的,一段关系是一定要承担风险的。小白会反省,但不会后悔自己的所有选择,她能看见自身的问题而非将过错、消极情绪向外转移,她是成熟的。这便是小青不能理解的成熟。小青自认为是小白的一部分,如果要她去指责小白本人犯了错,那便是在指责自己的精神支柱有错误,更是在指责自己共生、依恋的情感观念不正确、不稳定。这种怀疑状态是可怕的,小青在第一次面对依赖挫败时差点轻生了。她宁愿去转移愤怒,也不可能直接向小白表述痛苦。当然,以上心理活动都发生在潜意识层面,并非有意。
小白本人在无池里看见的则是小青。这显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分别”,而是发生在小青身上的某事令她最难过。是什么事让小白痛苦到成了执念呢?
我们重新回到《缘起》时间线里去找。宣白路遇小青,小白认为许宣不是坏人而反驳青的行为;二人在塔下缠绵后,白选择与青离开,许宣抱住白,请她等自己回来;小白动心,执意与青在塔内等待许宣,偶遇道士大战;白吸收道士法力化为白蛟,杀向捕蛇村。为什么会有一个转折?为什么小白刚才还在情深意重等待许宣,转头就要捡起复仇使命、杀死许宣故乡的所有人?这中间的变故,在于小白在中途知晓,小青为自己中了烈阳断魂鳞。
这便是小白关于小青所有的执念:小青因为自己而痛苦。这是小白不能允许存在的事。惊蛰桃花下小青因为自己而露出的受伤,是小白无法原谅的过错。如果小青在自己最痛的时候,不是笑着说“我总会陪着你的”,而是求小白看看自己;如果小青在水漫金山前,不是选择并肩而是表明自己无法承受与姐姐的生离死别;如果在与许仙相处的任何时刻,小青能清楚无误地指责小白、向小白表露出痛苦和受伤,小白或许都能回头。然而小青做不到这些,因为深情,更因为不成熟。在漫长的相处时光里,青白只要在一起,青就总是快乐的,这让本应该注意到妹妹情绪变化的白,轻率地忽视了青没有表现出的痛苦,自负地认为只要自己陪在身边,青就总能快乐下去。
当白真正看见、感受到青因为自己痛苦的时候,一定到了青无法忍受的地步,比如烈阳鳞发,比如雷峰塔下,白猛然发现青因为自己承受了多少,但已经来不及了。小青说不出口,而小白醒的太迟。
经历修罗城一劫,两人能审视一下相处的方式与关系,也正好。
5.小白对小青的帮助
(说了这么多显得白很无情什么也没做一样。补救一下)
小白其实很清楚小青非常依恋自己,她也明白自己是更独立成熟的一方。因此,在把共生关系转换到独立关系上,她主要在两方面努力,一是明晰物品所有权,二是尊重对方个人意志。
在个人物品上,青白不会混用东西。小白五百年都没碰小青头上的钗子,因为小青不想让她碰,所以她非常听话地不乱动。她明显也是这样教小青的。小青与蒙白相认,共同在山崖上生火,她曾经解下手上发带直接举到蒙白面前。这个动作,有一种解释是她看见少年脸脏了想给他擦擦。我不太同意这个说法。小青的动作更像是把发带拿给人看(竖着向前递),而非擦拭(横着向旁抹),且这条发带她洗澡时都不舍得解,特意解下来再绑回去,给陌生男子擦脸是铁定不会的,用姐姐发带给姐姐擦脸也很奇怪。如果真要擦,我感觉小青会直接用手抹(性格使然,动作方便,前有姐妹不用避嫌,后有司马恋爱示范)。小青递发带的这个动作,可能是想把发带还给它的主人(姐妹间也必须物归原主),或者想让蒙白通过自己的物品回忆起自己的事。小青最后顺走文物,估计也有一点想把珠钗归还姐姐的动机。青白很理解物品所有权的重要性。
而在小白小青的关系里,小白是占有绝对主导地位的。她是自己行动的主人,又有一个绝对支持她、爱她的跟班,她拥有关系中完全的权力,且可以毫无阻碍地行使这种权力。如果小白真的为了自己的某些私心,对小青提出过分的要求,小青一定会全盘接受PUA,并将小白指使自己带来的伤害视作某种爱的给予。但小白并没有要求小青在希望玩闹的时候坐下来修炼,也没拉上小青一起去找许宣,没要求小青和自己一起水漫金山,更没向小青托孤。小青说出“我总会陪着你的”,小白神情是激动的,她不认为小青有义务跟着自己找人;水漫金山的时候,她很虚弱急需帮助,也没有向小青投过一个求助的目光,她不希望多一个人和自己一起抱必死的信念(小白一定是抱着必死信念去的,否则不会像要记住最后一面一样一句惊蛰记了几世,小青自己都忘了说过这句);明知许仙靠不住了,且知道托孤是让小青活下去最好的办法——要求小青把孩子养大,小青必不会向法海发难而自身难保——她也不愿意把孩子交到更可靠的妹妹手上,同时保护两个人,因为这样小青会委屈。可以说,以上三个情况,乃至千百种情况,都是白蛇有求而青蛇必应的情况,也是能导致白蛇利益最大化而青蛇受害最深的情况。小白可以提要求,她也知道小青会答应,但她绝不。
很明显,小青也没有听人要求的习惯。姐姐要她活下去,她差点轻生,司马叫她放弃蒙白,她不听,司马骂蒙白硬装好汉,她依旧夸少年的好处,甚至希望带少年回罗刹门。可见依附关系没有让小青长成见谁听谁的样子。小青也不会仗姐妹关系随意向姐姐提要求。死活不说自己中了烈阳鳞,是不希望小白被自己要挟,违背其意志逼她回蛇窝;蒙白受了发带的惊吓,她也就不再问了。如果小蒙不希望小青头靠自己肩上,她可能连靠都不靠了。虽然青对白有属于妖的混沌的共生感,但白并没有滥用权力,也教会了小青即使姐妹也不能逼对方做什么。这虽然不太能让二者关系更成熟,但保证了二者的关系不会走向扭曲与控制。
白姐还是有在努力。但毕竟独立成长这个东西是教不出来的,得自己去历劫开悟。
二位都辛苦了。
6.身体
除开小青和蒙白的主动接触,另一个和小青有较多接触的就是司马了。但不晓得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坊主其实也和小青有过身体接触,她跳到小青身边,手在青胸口爬了一下。小青露出了一个非常不适的皱眉表情,并且往后缩。
再把这个反应和对司马的反应做个比较。擦脸和牵手这种含义丰富但接触不多的动作,小青的表情微妙茫然、看上去要高兴但又高兴不起来;去往万宜超市的路上,司马往小青身上一压,说了句“你车技也太差了”(体会一下话加动作十万八千层的暗示),小青第一反应是受了惊吓,然后又露出了相同的微妙表情。
要理解小青对身体接触的不同态度,同样要从心理层面入手。我在分析青白关系的时候,将问题归结于独立人格的小青与共生人格的小青间的撕扯。同样的,小青的不同反应也来自两种心理活动。
面对坊主时,小青的体验与表现是一致的,她感到陌生人直接触碰自己很不适,也在表情上同样表达出来。一般来说,人要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不能刻意阻止自己真实情绪的表达,如果你明明厌恶酒桌文化,却逼着自己陪笑脸,这种身心分裂的状态一定很难受。小青能在坊主前表现真实情绪,是因为没有什么阻止她这样做,她不怕坊主(无权威压制),也不认为陌生人随意接触是对的(这是社会公理)。
但司马和坊主不同,他是一位男性。男性与女性的身体接触意味着什么?小青在司马之前从未经历过,也就不能从实践中获得真理,她唯一获取信息的方式是学习,既向姐姐,又向人类(社会化学习)。姐姐和男性接触表现是明显的:她热衷于此。但实际上,郎情妾意的男女相处不太适合作为学习模板。那么人类社会,大宋,又是怎样的?即使不谈大宋只谈今天,我们的文化是如何解读男性对女性身体的追求的,又是如何要求女性对这种追求做出反应的,答案不言自明。可以讲,在男女接触上,有两个习得的观点一直扎根在小青脑海里:在与男性的身体接触中女性一定会感到快乐(这个观点来自姐姐);如果男性向女性表达出身体接触的兴趣,女性必须接受且感到荣幸,因为这是自身魅力的体现(这个观点来自万恶的封/建主义)。
因此,小青对司马接触的微妙态度就可以解释了:她的实践体验与理论认知出现了矛盾。与不熟识的男人接触,她一边要求自己开心,一边实际上又不怎么舒适,这让她不知所措。不过我并不认为司马是在占便宜。司马是在一步步的试探中进攻的。擦脸时,小青没有表现出拒绝,洗澡时没有避开,他大胆地压过去,小青也没表现出不满。司马不知道小青实际上到底是厌恶、无动于衷还是动心,在于小青没有放出任何反应信号,所以他很自信地去牵她的手。小青身上的各种矛盾,阻碍了姐妹的相互理解,也阻碍了男女交往的相互理解。当然这不能怪她。
除了物理上的身体概念,还有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那就是文化上的身体概念。
小青如何理解“身体”这一符号,其实剧中早有体现,最大的对比是孙姑娘。在她与孙姑娘上楼的时候,混混蛇走下来,语言轻佻地要求孙“跟了自己”,并且对小青出言不逊——“这个小妞也……”。这个情况下,小青的反应是平静的,她什么也没说,也没觉得自己受了冒犯,但孙姑娘反应很大,她怒火中烧,感到自己与小青受到了极大侮辱,直接把枪端起来了。混混蛇把匕首抵在孙姐脖子上,小青才做出动作,干脆地把他杀了。直到出现凶器和具体的身体胁迫,小青才理解了混混蛇到底是什么意思(暴力伤害与性的伤害)。与司马相处时也是如此,她对看见身体无动于衷,只在有具体接触时产生情绪。这一切在于,小青没有“男性凝视”这个概念。
身体的凝视文化,其实就是一套男权视角下的游戏规则。它强调男性行动的中心性(只有男人才是万物的主人,女人就该跟了我,听我的正确领导),否定女性行动的任何成就(你个女的能找到什么补给?),玩笑化、娱乐化女性的思想成果(“说得太对啦妹妹”,你思考严肃问题的时候真可爱),以性的审视目光解读女人的一切身体表现(你身材真好,一定是想勾引我)。孙姐不一定能剖析这种文化,但她一直生活在这种文化里,她理解这种文化,也知道混混使用这套文化话术是在表达觊觎与轻视,因此火冒三丈。而小青是不同的,她是人类文化的旁观者,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套规则的拆穿。混混蛇在她面前表现轻浮,她只认为这是蠢货口嗨,并未体验到混混背后强大的社会性别压迫。
洗澡时也是如此。压迫的凝视文化认为,女人的赤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男性准备;而男性的赤身可以是任何目的,因为女人不可能行动、不可能攻击,更不可能凝视男人。这对小青而言无疑是可笑的,因为处于凝视文化外的她,赤身可以是任何目的,唯独不是为男性准备,男性的注视构不成对她的侮辱与威胁。人类女性在被凝视时感到冒犯,在于社会将此种游戏规则强加到了她们身上,如果一切目光都包含打量玩物的意味,那么遮蔽、躲藏就是唯一自保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某些地区某些时代会对女性穿着做出暴力控制。如果女人认同自己的身体属于男性凝视,她一定会将自己藏起来,不管是藏在家里还是袍子里;如果女性热衷于展示,不管是抛头露面,还是实实在在的展示身体,那她一定是不认同凝视文化的,她不在乎男性目光的虚张声势。不认同凝视,便是不认同强权本身,必定会遭到统治阶/级管控。
小青没有凝视文化的认知,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转身在人类社会里是挑战规则的风险行为。她在无意识里做到了对它的反对。而有意识的文化斗争,就是我们该做的了。
7.一个奇怪的细节
小青似乎是左撇子,又在后天习武中被训练成了右撇子。
在拿正规武器的时候,比如剑、匕首、枪、蛇首链,小青使用的都是右手,但大部分其他操作是用左手。小白被雷峰塔收服时,小青右手抱孩子左手去拉姐姐;姐姐被吸进雷峰塔无法挽回之后,她改为左手抱孩子。习惯左手打结,所以把发带绑在右手上,这也侧面反映她左手劳动更多,右手绑带不容易损坏。左手开关手电筒,左手喝雪碧。在使用依赖力气的武器时都是用左手:孙姐死后,复仇是左手挥打棒状物;和蒙白走进如果桥前的幽灵洞穴,也是左手去捡铁棍防身;缘起里用左手将珠钗刺入国师背上。进黑风洞先伸左手试探。偷文物也是用的左手。
8.罗刹门
能和牛头帮五五开的罗刹门,一偷家就全灭了,原因在于栖息地丧失了制空权。
从罗刹三姐和小青打斗可以发现,罗刹很擅长在战斗中使用翅膀(躲避风劫也都是靠飞回来的),而恰好牛头帮不擅长对空打击(参考一上桥就被咬了的勇敢牛牛),罗刹门只有空旷的街边火并才能和陆上噩梦牛头帮对半。他们其实更适合住在高高的树洞上,可攻可守,像爱玩水的坊主工事就在河边。一个大房间,空间逼仄,罗刹飞起来打一定会撞在一起,进出的门与暗道也完全不适合有翅膀的生物行动。根据地的设计偏向为人与妖服务,这一点作为人的司马失策了。
9.训练方式
这一点其实在缘起里就有体现。蛇妖时代,青白的攻击能力不相上下,而到了白素贞与岑碧青时代,普遍认为白比青法力深厚。我当时认为这是青白天性与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白天赋在内,性情和顺,适合在福地洞天修炼,而非蛇洞内鱼龙混杂、相互争斗;而青性情更烈,更适应蛇洞的环境。劫起也映证了这点。小白更适合打坐,小青更适合打架,白蛇渡了情劫功德圆满,青蛇斗了二十年法海真身化蛟,可见还是要选对学习方法。
不过那时的小青估计不愿和姐姐用不同方式修炼就是了。
10.许仙
许仙随法海渡江后,被符镇住也要拼命爬过来,不是担心小青,而是怕小青会把孩子带走。小青骂他的时候他全程盯着孩子,根本没听,接住孩子时露出了相当高兴的表情。确实把孩子看得比老婆重。
11. 孙姐的左手手臂内侧有一条长长的文字状纹身。
12.小青头绳的铃铛每走一步都会响。
13.入修罗城除了需要执念过强不入轮回,还必须是阳寿未尽的横死之人。可能是年龄太大执念会减退的缘故,修罗城几乎没有老人,都是青壮年。这也解释了为何只有蒙白到了修罗城,因为前几世都是寿终正寝,而蒙白是被车撞了。
14.小蒙说他不记得执念是谁,只觉得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小青表情很伤感,因为这个配方太熟悉了,她以为那人是许宣。而小蒙回答,救小青是因为觉得必须如此,看着亲切极了,青崽又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因为这显示哪怕失忆自己也在白的心中占一席之地。这就足够让她开心了。
15.小白是易失忆体质。
所以居然是魂魄残缺、记忆不全的小白找到了小青。是观音菩萨指引吗,有缘千里来相会去往西湖高处寻之类的。(我乱说的)
16.小青向司马抱怨,姐姐就算要找个男人陪,也应该找个强的男人。司马接口,没几个男的强过你。所以是指小青比男人更适合陪着姐姐?太微妙了。
(这是我一刷时的第一感觉。司马这句话可以解释为了解小青择偶观后的硬撩,但我反复琢磨语境,还是比较坚持第一直觉,确实有我说的这层暗示在里面。小青扯的话题,主语完全是姐姐,先是肯定司马关于生存的话,再开始“我和我姐姐相依为命……可她居然喜欢上那样一个……她要真喜欢,就该喜欢一个……”这一段话字面上和小青自己完全无关。当然,观众和司马都可以做其他的文字解读)
(再补充一个司马的细节:司马对情人的追求表现在比较表面的地方。牵手这些他都会做,但自己有情绪的时候就顾不上别人了,在火劫毁掉物资他冲蒙白发火时,他直接朝小青的方向砸了一个箱子,小青强应激反应闪开了碎片。挺危险的。)
17.雷峰塔前吹笛子的大爷是《缘起》里给宣白二人撑船的船夫大叔转世。大爷太狠了,生生世世,哼《渡情》撮合宣白,唱《渡情》撮合仙白,吹《渡情》撮合青白。大爷永远是大爷。
大爷还有一点南方口音。
18.坊主和那两个小随从关系不错。和异变幽灵一起困电梯的时候,坊主是抱着两个小随从一起逃出去的。坊主不用开口,小随从就知道她给自己下了什么命令。这两个小随从还会说话。
19.小青是随着姐姐被动地成为强者的,因此她虽能打死牛头,但对自身能力高低并不执着,也不清晰;她很漂亮,但不在男性面前持重避嫌。司马可能是因为这两种“不自知”的“天真”才看上小青的,毕竟他见过太多女人了。
20.坊主在与青蒙做交易时要求取两人的执念,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分别用烟斗朝青蒙的腹部戳了一下。小青核心力量很稳,站得笔直,小蒙直接被捅得弯腰一个趔趄。
21.小青的红绸飞刀其实是那个挟持孙姐的混混蛇的武器,她杀掉混混后直接顺走了。(所以又是文物又是官银的,小青你到底顺走过多少东西)
22.缘起成劫,劫起成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