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价值

大气巡逻部队的呼啸声掩盖了阿谢尔(Ashel)士官盔甲的低吟。他沿着钢架行进,在叛徒聚集地的上方找到了一个观察点。爆弹就位,他望向巨大过滤桶投下的阴影。什么也没有,很好,因为小队的其他成员就等在那里,离叛徒们只有数米之遥。
二十多道脚步声提醒他目标正在接近,他最后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确保每道光源都被考虑到位。他被黑暗包裹,底巢的环境提供了完美的猎场——阴影无处不在,而且每片区域都散落着几十个出入口。
他们用四天的时间摸透了敌人防线的薄弱环节。一番努力过后,阿谢尔和战士们识别并规避了一切阻碍,渗透到了目标区域。暗鸦守卫们从叛徒内部的变节者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首席特工与他们的武器供应商要进行一次会面。
他的猎物全副武装。每个人的脸上都纹有恶蛇之首,这些匪徒在阿尔法军团的操纵下堕落成了叛徒。科拉克斯大人坚持必须在第一时间平息费尔德鲁斯的叛乱,他亲自领导了一支小队来达成这一目标。
小型马达的呜咽预示着走私者的到来,他乘着一辆三轮大机车,后面拉着一辆装甲挂车。武器肯定在里面,是两天前从一处守望驻地偷来的。坐在挂车上的是一个长着凸出獠牙的畸形保镖,一手挥舞着把残暴的锤子,另一只手拿着火枪。
计划简单却有效。清除叛徒和他们的武器供应,从基地内部发起攻击,以系统而可控的方式消除抵抗。阿谢尔低声说出开始攻击的指令。
“暗影打击。”
他将一枚气推式爆弹射入欧格林的眼睛,它向后瘫倒,脑子变成了浆糊,但厚厚的颅骨不知怎的遏制住了爆炸。子弹在大气换热器与冷却管中的空间划出纵横交错的痕迹,伴随着反叛者被潜伏者爆弹击穿肉体时发出的叫喊与哭泣。
从第一轮射击中幸存下来的人开始用速射弹与激光回击。走私者掏出一把对他而言大到出奇的等离子手枪,阿谢尔注意到这是从帝国军中流出的武器。他们有必要进一步确认其源头。
在军火贩子开枪前,阿谢尔将两枚爆弹送进了他的胸膛。
叛军领袖转身逃跑,将战斗与死亡留给他的部下。阿谢尔沿着高处的有利位置跟进,尽量将那把改装过的爆弹枪瞄准煽动者的背后,等待开火的时机。
那人即将消失的无影无踪,阿谢尔扣动扳机,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碰到了胳膊。爆弹偏离了目标的头颅,毫无威胁地在旁边的管道支架上爆开。
咆哮着,他转身面向妨碍此次杀戮的战士。对方身着暗蓝色甲胄,几乎与暗鸦守卫的黑色相差无几,而且与他同样隐秘。‘在夜幕的笼罩下’,这个第八军团离经叛道的子嗣总是这么说。阿谢尔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农!(Nuon)”
“我只是不想让你铸成大错。”午夜领主如是说。
“确保区域安全!我去追他。”
阿谢尔越过钢架栏杆,落到四米之下的水泥地上。战甲吸收了冲击力,他立刻奔跑起来。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说明卡萨迪·农也跟了上来。
“我命令你确保这片区域安全。”阿谢尔嘶声说。
“总比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强。”
起义者从两根塑钢柱中挤了过去,阿谢尔无法穿过,只能放下爆弹枪爬上支柱继续追击。当叛徒在两台静止的涡轮机中闪转腾挪时,农永远尾行在他两步之后。
“如果他到达基地,”阿谢尔说:“守军就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聪明。”
阿谢尔想知道苏克霍诺(泰拉非洲裔鸦卫)指挥官为什么选他来引领这个午夜领主加入暗鸦守卫的道途。农酸味十足的语气与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很难融入自己的小队。
“你没听科拉克斯大人的教导吗?”
“很清楚。”
“那么,‘待在敌人认为你不在的地方’这句话有哪里不清楚的?”
叛徒猛扎进一根管道,落进了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阿谢尔和农不得不沿着金属楼梯下去,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已被废弃的运输站站台上。当他们走进空阔的大厅时,位于铁轨间的舱口被关了起来。
“我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认为隐形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想法太过狭隘。有时,让敌人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困境会更好。不要低估恐惧的价值。”
“我还是希望在发现敌人时,他们是毫无防备的,”阿谢尔重复道:“那样杀起他们来要容易许多。”
“他们投降以后,杀起来还能更容易些。”
他们来到舱口,当阿谢尔握着爆弹枪警戒时,农上前掀开了盖子,既没有诡雷,也没有突然亮起的火光来迎接他们。
“看见了吗?他惊恐地逃走了,而他是他们的领袖,所以恐惧会蔓延开来。他亲眼目睹阴影吞噬了他的部下,这是远比隐形更为强大的武器。恐惧使他们谨慎,被动,可被预测。”
“他的训导员呢?”舱口足够宽,可供他们降落到铁轨下的维修通道。地上有一层薄薄的水,可以听出叛徒的脚步声从左边传来。阿谢尔立刻出发,他战甲的自动视野立刻切换到低光模式,前方只有最微弱的动静:“你打算怎么吓到幕后的阿尔法军团?”
叛徒再次消失,最后一次颤动说明他向上离开。阿谢尔没有等农给出回答:“多亏地城的结构阻碍了远距离通讯,如果我们速度快点,就能在他给总部传话前让他闭嘴。”
“你应该给他们担惊受怕的时间。我们会跟着他回他的巢穴。他很害怕,没法正常思考。他会直接投向他所知的最强力量而非自己的部下,以为它会保护他。他会带我们去找阿尔法军团。”
“然后呢?我再问一遍,你的‘恐惧战术’能打败阿斯塔特军团战士的战术素养吗?”
农轻笑起来:“没那个必要,阿谢尔士官。阿尔法瑞斯的儿子们早就亲手把它丢掉了。他们转过身来,背叛了曾亲口许下的誓言。他们将自身置于责任与牺牲之上。他们或许还没发现这一点,但他们肯定想要活下来。当我们狂奔的朋友找到他们时,他们会知道暗鸦守卫在猎杀他们。多年以来,他们将第一次犹豫不决,恐惧无需让他们尖叫出声——只要在犯错的那一刻麻痹他们的大脑即可。”
他们来到叛军领袖经过的出口——一处上方半横着栅网的短梯。梯子被阿谢尔踩得弯曲,但最终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你在为了面子装腔作势。”他说:“你不停的凸显自己的存在,只是担心自己被视作失势者。科拉克斯教给我们的东西完全不同,你要快点学习。我们是阴影,我们无需赞颂或荣耀,我们胜利,这就够了。”
梯子把他们带到了位于运输线路尽头,规模较大的总站前。脚步的回声从正前方的楼梯间传来,很容易跟踪。阿谢尔拿出爆弹枪,知道他离猎物只有几十米远。士官回想起午夜领主不久前说过的话。
“你们连俘虏都不放过?为什么?这只会加剧敌人的抵抗,不是吗?”
“不被他们发现就行,”农回答:“我不建议告诉幸存者们事实,好好对待他们然后让他们在几天内把情报吐给你。恐惧比希望更有效。拷打一部分人,让他们通过扬声器尖叫着忏悔自己的反抗。这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论点。当敌人投降时,屠杀它们以避免进一步的反抗。”
阿谢尔不知该对同伴冷血的观点表示惊讶还是骇然。尽管暗鸦守卫也曾发动过一些残酷的战役,但午夜游魂的哲学带着有意为之的残忍。
“你们为什么如此擅长背弃誓言?”
“我知道我不是,”农平静地回答:“但我确实杀了许多弃誓者才来到这。正如我所说,背弃誓言是软弱的表现。我将如战士般死去,而不是一个受害者。”
他们陷入了沉默,追杀行动将他们带进了这座庞大的、半被掩埋的城市边缘的工业区。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这片区域就像将星际战士们带来此处的隧道一样被遗弃了。屋顶在不断堆积的重压下坍塌,破裂的管道将淡水与废料排放到巢都地基破损支柱周围的水流与池子中。
通过热扫描,可以看到逃跑的反叛者就躲在不超过150米远的地方,以一个沉重的铆接圆桶作为掩护。当他从腰带里取出什么东西放到嘴边时,阿谢尔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
“通讯器。”阿谢尔咆哮道:“我就知道。”
叛徒的低语被军团战士高度发达的感官所捕获。
“他们把我的人杀光了!你们要是不开门,我也得死。”
回答的声音低沉、经过刻意的修饰:“你辜负了我们,把敌人领到了这里还奢求庇护。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你根本不明——”
阿谢尔两眼一花,前一秒还对着通讯器窃窃私语的叛徒突然消失不见。士官与农一前一后走了过去,在圆桶的一侧看到了飞溅的鲜血。
“发生了什么?”前午夜领主问道:“他去哪了?”
在阿谢尔回答之前,爆弹的轰鸣打破了寂静。他本能地扑倒,一连串子弹击中了他上一刻所在的位置。他一边翻滚一边寻找枪声的来源,枪炎暴露了两个离他大约四十米远,位于坚固堡垒中的射击孔。更多的爆弹在他左肩旁的柱子上炸开。
“我们怎么干掉他们?”农在被爆弹打出一个豁口的圆桶旁问道。
“你的计划没考虑到这一步,嗯?”
阿谢尔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射击突然停止了。
士官等待着,全神贯注地倾听。什么也没有,没有重装填的声音,没有装甲伺服器的声音,也没有通讯信号的声音。他小小心意地从柱子后探头,没有枪火来迎接他。
“他们走了。”农握着爆弹枪从掩体中走了出来,宣布道:“毫无疑问,是逃走的。”
二人在宽厚的拱璧后的墙上发现了一个入口,里面是一根能轻松容纳下他们的维修管,一箱箱的物资设备堆在墙上。
四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倒在箱子旁,身上的盔甲已被切开。
一张留有披肩长发的苍白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其上溅满了殷红。农举起枪,但阿谢尔把它打到了一边。
“不要开火!”
鬼魂的形象凝实为科拉克斯——暗鸦守卫的原体。他举起一只鲜血淋漓的爪子,农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你的干扰是有价值的。”科拉克斯轻声说。
就像出现时一样,原体无声地消失于黑暗中。很快,阿谢尔知道他已经离去。农在地堡内四处张望,显然还因这次遭遇惊魂未定。午夜领主飘忽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阿谢尔身上。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