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 苏
“喂？新人，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吗？”大副朝着保尔挥手说道，“我记得没错你小子是第一次跟我们出航吧，快来瞧瞧，接下来可是奇观！我们可是为数不多有特权才能靠近这里的飞船！”保尔无奈的向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走去，单看他奔放的形象，保尔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大块头是如何处理运输舰上的种种细枝末节的。
舷窗外，深邃的眸子闪耀着迷人的光彩，这是保尔对这深空的眷恋。汇集人类当前工业科技巅峰的明珠“深空舰”，助力人类征服着一个又一个的星球。在一个刚被征服的星球建立港口，留下部分人口在当地居住，剩余的舰队核心继续出发是目前人类的生存之道。开采资源，环境可供改造 宜居的，则进一步作为基地繁衍生息，而改造意义不大的，则在会资源开采殆尽以后废弃。而某些本星球无法产出的生存物资，亦是由深空舰在各港口之间来回周转。保尔出生在港口附近，从少时起，相较于同龄人的调皮捣蛋，保尔最喜欢的，是坐在港口的天幕下，看着那一艘艘长达十数公里的深空舰，每一次起降都带给年幼的保尔深深的震撼。那时年幼的保尔便立志要成为一名伟大的领航员，而随后到来的种种，却让他成为了一名伟大的“装卸工”，少年驾驶的从梦想中的人类工业明珠星际运输舰变成了一辆小巧的“苦力钳”。不甘于这一切变故的保尔不顾家人对于安稳生活的劝诫，毅然离开了儿时的星球，在两月时间单位前加入了这艘“比爷爷的爷爷还老”的深空舰上，成为了一名舰上装卸工。这，是保尔的首次出航，与他理想中不同却与船上其他船员的判断一致，保尔从最初的满怀热烈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只是不到一月，在浩瀚的宇宙长时间的航行，窗外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美景”，无边的黑暗包围着飞船，又带来一种仿若身处牢笼的窒息感，而人们最大的乐趣，便是在闲暇之余，观望那些一瞬而过的闪耀。
“快到了，还有二十度！”大副对历史文化艺术品的热爱超乎想象，天真的保尔当初认为大副是为了照看新人才频繁的到装卸区，后来发现，他是为了飞船货物中的艺术品，一种名为“酒”的液体，“这可是人类最初飞天梦想的启蒙啊！”络腮胡总是乐在其中。
此时窗外一颗蓝色的星球出现，它没有带来任何以往看到别的行星时的激动，耀眼，震撼，亦或者是沧桑，它在黑暗中露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笼罩着淡淡的白色光晕，而目前恒星照射不到的部分一侧则隐藏在黑暗中神秘，而又深邃。保尔望着它，异常的宁静，无法言语形容的美丽，如同一片一毛，缓缓的，微不可察的飘落于心底的柔软处，最终，把心无形的俘获。
到达港口还需要两万一千六百秒的对接时间，保尔坐在“苦力钳”旁，身边堆放着刚用完的机械检测装置。完成准备工作的他拿出了数据仪，如今的人类知识水平积累早已突破人类本身的学习能力的极限，而人类为了更高效的在有限的寿命里获得更高的上限，开发出了这小玩意。这小东西可以调取人类上传在云端的知识，无需记忆，随时调取，轻松获得知识，而人本身，则负责学习少量刚需知识，自然，它也有权限等级。想要更加智慧？需要更高权限，间接的也确定了人类社会的等级地位。而此时的保尔在一睹这颗星球的芳容后，如同遇到一位心仪的少女一般，生怕惊扰冒犯，却又止不住的内心的悸动，想探索更多。
“一颗并不算年长的星球，嗯，第一批殖民地，环境曾经被损坏，人类迁徙，惊人的恢复能力，在人类离开后的五百年单位里恢复，如此循环两次，有趣。”保尔动动手指，资料快速划过，而他的目光，却在一侧被吸引。“开拓者号在该坐标附近出现意外事故损毁”，保尔稍稍坐直，开拓者号，他儿时不止一次的看到，这是一艘长达一万五千米的深空分队基地舰，可以完成科研，探索，开拓，的任务，儿时曾经有一次降落在保尔的港口，如巨星崩落一般轰然而下，最后却如羽毛轻巧落地，幼时“巡视诸多”深空舰的保尔也着实惊艳了一把。这样的巨舰在此覆灭，着实不幸。叹出一口气，资料划过，却在下一页，一惊，“启明号在此坐标附近意外损毁”“亚利号在此坐标附近损毁”......要知道，深空舰可是人类科技的巅峰，极难出现大规模的损伤，历史上在进入大开拓时代后总共损毁报废的也不过一百艘，而随着技术的进步，近三百年总共损坏的也不过七艘，而这里........五艘？！船只此时已经进港，保尔小步跑到装卸区的舷窗，望着这颗蓝色星球一点一点的变大，很快吞没整个舷窗。
“小伙子们！干活了！”全舰最大的机械舱门缓缓降下，保尔开始操作装卸车辆灵活的穿梭在货物见，把早已分拣好的小型货物搬运到港口，而大件物品则由舰上巨大的固定式机械臂如同单手握住一杯水，或双手捧住一块能源罐一般往陆地搬运。午餐时间，保尔坐在桌边问向旁边的仓储管理员“大呱，你知道这附近的深空级损毁事件吗？”仓储管理员通常必须由舰上随舰资历深厚的船员担任，可以说，有些管理员比舰长在舰时间更长。“不知道，没听说。”一向有任何话题都喜欢侃侃而谈却又非常照护新人的管理员被其它船员亲切成为“呱呱老唐”，而此时却一反常态严肃了起来。"初次出航吧？这类有点损伤在航行中是很正常的，我们这活也不是绝对安全，不过放心，我们这批老的在这，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小屁孩。"他站起身，重重的拍了下保罗的肩膀，一份令人安心的重量，端着托盘离去。保罗静下心来，收拾好餐具，短暂的歇息过后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中。
入夜，舰上的装卸人员被换下，获得了宝贵的“睡眠前的珍贵三小时”，而保罗则跟随部分人来到一间小历史饮品馆，嗯，没错，大副是这里的虔诚信徒。“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前途！”大副热切地“强行”拉过保罗，单方面勾肩搭背“致敬人类梦想的启蒙！致敬这辉煌的起源！”大副举起酒杯，而酒馆里的其它人应声附和，在刺鼻的历史韵味中，保尔很好奇为何这群人会对原始的麻醉品如此感兴趣。"大副，你知道这附近的深空号事件吗？"“啊？你说什么？”这种小酒馆的声源播放器倒是很舍得下血本。“就是有几条深空级好像出问题了！”大副停下了他左右晃动的身躯“，没什么，你就是年纪小啊，对这种东西好奇，没事没事。见怪不怪，别到处问啊，小心人家看你年轻，骗你出去，噶腰子！哈哈！”周围几位老船员发出一阵哄笑。“麻醉剂生效了”保尔低头穿过人群，询问了几位貌似当地的留守公民，在躲闪的眼睛下，嘴里却是相似的话，诸如一些偶然的不幸一类。保尔走出酒馆，这个星球的夜晚唯一能看到的，相对最近的星球正在天空，皎洁。保罗的家乡，能看到一对巨大的双子星，遮蔽了半边天空，人们总是生活在向阳面，昼夜交替，倒是头一次经历。“小伙子，你想知道天上发生什么了是吧？”保罗回过头，一位年迈的留守公民坐在酒馆的门边，保罗脑海中浮现出了大副粗犷的笑脸，右手不自觉的放在腰间。“一杯白的，你去拿杯白的给我这个老头子吧”，施舍是人类最无用的行为，大探索时代开始，人类早已坚定遵循优胜劣汰的原则，有限的资源需要分配给最高效率的人，弱者不值得浪费资源。这样一位老人确实没有肉眼可见的价值，除非，他的大脑极其优秀？不对，如此苍老也没有多大效率了吧？保罗心里压抑的疑惑与求知欲，使他内心如身处狭小维修管中一般，想要伸展却无法挣脱，他愈发觉得这连续的发生的重大事件却没有引发任何轰动，一定有问题，而他此时或许已经身在漩涡。那可是整船的覆灭，他从来不相信运气，一定事出有因，万一遇上了，好歹能明白点。或许，这老人想借机套酒喝？还是说真的知道什么，试试吧？他走进酒馆，生疏的要来一杯味道刺鼻的“白的”，随后在大副欣慰的目送与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出大门，递给老人。
"你不同啊，你不同，你和他们不同，你像这个星球的人"老人仿佛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年轻时候我也是很好的，我也到处跑飞船啊，我是这里出生的，老了回来这里了”他的目光仿佛穿梭到了遥远的过去“我年纪大了，头脑也不行了，就是想着要回到这里，这里可有意思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些“纸张”的古老物品，这类物品最初作为记载信息的原始工具被人类长期使用过，后因不耐储存，容易损坏，调阅困难而被舍弃。老头子拿出这这堆纸张，倒真是稀罕物，可惜毫无价值。“送给你”，“谢谢”，保罗接过，老人颤颤悠悠的起身，向屋侧的深巷走去。看着老人的背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保罗端详起这些纸张，很明显的是一本手稿，貌似是距今不过百年的人从何处抄写的一半，拙劣的描图，长时间不使用名为“笔”的工具书写而导致字体扭曲，怎么看都是无聊的把戏。而内容，倒貌似是无意义的禁书。在这个时代，对于违背科学理论依据的信息均是禁止传递，但也仅仅对于无形的数字传递监管严格，对于实物倒相当随意，毕竟，在这个数字知识的时代，有几人会耗时耗力的阅读如此繁杂的东西？而此类信息也不能通过数字上传，传播极其困难。相对于令行禁止，倒更像是，自觉遵守，懒得研究。保罗小时候倒也看过一些实体资料，上面记载着一个成年人遇到两个儿童辩论太阳的事情，纵使是年幼的保罗也深知其中因该是行星运转问题，而成年人貌似并不清楚。还有一只名为“鸭”的生物在突然明白自己会飞以后就变成了“鹅”，原来真有星球上的生物可以仅凭认知即刻完成有趣的生物进化。出于兴趣，保罗收起书籍，返回了深空舰。
接下来的一月，得益于深空舰巨大的吞吐量，保罗每日按部就班的装填，整理物资，休息时间则在居住舱查看书籍，里面不少词汇晦涩难懂，需要结合这颗星球的已知或者曾经灭绝的生物结合分析。书中记载着一些相当晦涩的，违反物理定律的事物，保罗查阅完毕，却也不明白那位老人这么做究竟是什么含义。
“给养补给完成！货物装载完成！人员就位，关闭舱门，起飞程序倒计时3600秒”。保罗所在的运输舰即将起飞，而他来到了舷窗一侧，保罗年出生的星球资源相对贫瘠，留守公民不多，也不需要过多的物资输送，所以他看到深空舰起飞总是兴奋，尤其是多舰同时起飞难得一遇。这次不仅赶上，还是身在其中之一，他仿佛又回到儿时，心中有了那么些许期待。
“程序倒计时，十...九...八...七...”随着倒计时结束，深空舰在一阵巨响中悍然离地，人类工业的巅峰，巨大的轰鸣，带来的是无比的自信与骄傲，它伴随着人们，探索宇宙，去到人类想去到的任何地方！它是人类世界的纽带，是人探索宇宙征服宇宙的战车！曾经的人类曾崇拜自然，敬畏深空。而从人类征服自然，踏向深空的那一刻，一切所谓的“神明”都是愚者的怯懦！人类，至高无上！
身边同时起飞的，还有“亚特兰蒂斯号”，取自远古传说。非常漂亮且修长的一艘宽体飞船，如名字一般优雅的与保尔伴随升空，望着这个星球缓缓在视线里变小，保尔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放下心来。“还好是多虑，也是，老船员经验丰富，要有事早传开了”保尔缓缓收回目光，正准备回装卸区去。突然，一束火光倒映在他面前的舷窗封闭件上。保尔震惊的望着，亚特兰蒂斯号的中部开始出现一小团火焰，突然，一连串爆炸产生的火焰伴随着大量碎屑飞出，很快，保尔发现亚特兰蒂斯开始朝保尔飞船的后部移动，保尔明白这是相对静止，是自己的飞船开始调转方向，应该是要加速逃离。保尔沿着舷窗一路向飞船后部前进，确保自己能看到亚特兰蒂斯号，亚特兰蒂斯的中部区域爆炸愈发猛烈，一团团的火焰绽放开来，突然，一连串的爆炸开始快速向飞船尾部蔓延。火光中，保罗惊奇的发现，在火焰之有一条巨大黑色的触手伴随着爆炸，不...准确来说，是爆炸伴随着它蔓延。随着它的收紧缠绕，亚特兰蒂斯的后半段化为了无数碎片，而失去了动力系统的前半段还在挣扎，它打出了代表求救信号的闪光，闪光非常强烈，即便是附近的星球也能目视发现。保罗被这闪光照射，痛苦的捂住双眼弯下身子，跪坐在地面。所有人都知道，在刚才亲眼所见的这股力量面前，亚特兰蒂斯号的结局，已经注定。脑海中，伴随着一阵低语。这一切太过违反物理常识，人类早就证实过了，这一切都不存在！不存在的！猛然间想起了，那本书中记载的，不可名状之物，有着触手一般的，旧日支配者，克苏鲁。
“地球”，这里是“地球！”保罗猛然想起，人类踏入大开拓时代以后，如同神一般傲慢的将一切星球的称呼抹去，只赋予代号。而他们的母星，则因为资源确实不如后续开发的星球丰富，被简单的规划为“初代殖民行星”一类。而伴随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文明而衍生的一些不符合科学规则记载，被称为“神话”，在深空时代后更是被认为是“愚者的禁忌”。不敢抬头，不敢看向窗外，跪地颤抖，良久。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随着二次复苏以后人类只从这里获取少量低效却稀有的自然产物却从再不过度靠近这里了吧？”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保罗身旁，“起来吧，看不到了。”保罗缓缓地抬起头，仿佛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需要所有的力气，目光无神又直直的看着这普通的飞船舱壁。“现在的人类一切都以科学为最高信仰，我们的足迹踏遍了所有认为住着旧神的地方，而没有发现丝毫痕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笑了“我们一直供奉着的至高处，是一个无人的神座，而现在，我们可以自己坐上去了”。保罗闭上双眼，何尝不明白，人类早已成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恐怕只是一个开始，那阵低语，也许正如书中所描绘的一样，祂在呼唤其它的，因为任何原因尚未被发现的，或者人类无法发现的，旧日支配者们。这样的力量，凌驾于一切认知之上。“我其实蛮希望自己不知道这一切，你也知道吧，如果这里的事说出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人类将会崩塌”保罗默认，良久，他用嘶哑干枯的嗓音问道：“那为什么不放弃这里？”唐笑了笑，“你知道有殖民地，知道有开采区，知道有基地，那你知道，王只能有一个吗”说罢，他正了正神色“这里就是前哨站，我们这里的所有人类，都是这里的第一批士兵，你，我，所有人都是，我们的结局注定，在被毁灭前，向深空发出我们最新的情报”。
一切才刚开始，结局走向何处，而深空，依旧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