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莱坞的星探骑士:4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混杂着食品和饮料香气的暖风便扑面而来。似乎是时间有点太早，店里没什么客人。我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客人晚上好，欢迎光临。”一名侍者轻轻地走到了我的旁边。我发现，她其实是我以前的教官，伊娃小姐。
“晚上好。”
“新兵，请问你要点单吗？”
由于午饭吃的有点多，因此我并不觉得很饿。不过出于礼节，我还是得点些什么。
“一杯摩卡，加奶。”
“好的，请稍等。”
在简单的应答之后，她便飘然离去。
我靠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窗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天空被阴郁的云幕遮了个结实，雪花零零散散的飘落下来。今天出来散心实在不是什么好点子，窝在家里柔软的沙发床上看电视，反倒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胡思乱想的同时，我也在持续的观察着刚刚那位侍者。
说实话，伊娃这种条件当服务员实在是太浪费了，毕竟她以前还是我的教官。但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咖啡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好的，现在就来！”她也如此这般的忙碌起来。
“你的咖啡，请慢用～”她端上我的咖啡。
“诶？哦......谢谢。”
“不客气。”
味道果然不错，有的预想中的醇厚和甘甜。这让我想起——在裂痕山脉的时候，我不得不在冰洞里用烧开的冰水煮咖啡，并且在那六周里只能就着压缩饼干喝那玩意。与那时相比，现在能喝上传统的咖啡实在是一种享受。
和咖啡一同送来的还有几块生姜饼干，我把饼干泡在摩卡里，让它在温热的液体里浸足四秒钟才拿出来。恰到好处。烤得够硬的姜汁饼干泡上几秒钟就能吸收足够的咖啡，让表层变得松软，又不至于完全浸透。它们入口即化，内部会散发出特有的香甜和辛辣，做工稍差的饼干会分解并沉淀到杯子底部。哦，这感觉妙不可言。
“不不不，不对。”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咖啡的，是为了挖人......不对是为了寻找有潜力的女孩子......嗯。
伊娃小姐始终如蜻蜓般在客人之间来回穿梭着，我完全找不到搭话的机会，只能一直等待着。
而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辛苦了！”
“嗯，明天见。”
直到咖啡馆即将打烊时，我仍坐在落地窗前的那个座位上。结果，一整个晚上，除了点单和道谢之外，我完全没机会和她说一句话。
“回去吧......”账单早就结了。没想到，她摘下围裙后，便径直向我走过来。而且坐在了我的对座上。
“是你吗？新兵？”
“是我，蠢脸。”
我的思考停顿了。
“很抱歉，今天客人有点多，到这个点我才闲下来。那么......”
她双手撑起下巴，微笑着侧起头来。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伊娃的眼睛里折射出一股看穿一切的光芒。
......
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嗯，其实......”
她微笑着看着我将手伸进口袋，却在我摸出名片的时候显得有些吃惊。
“我在贝尔工作室工作，这是我的名片。”
我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名片，她也双手接下。
“星探吗......这倒是很少见呢。”
“......？”
感觉她似乎话中有话，星探很少见，那什么很多？
伊娃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笑着回答道: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刚才以为你也是过来给我送情书的。”
我感到有点疑惑，“情书？你经常收到那种东西吗？”
“是的，自从到这里打工之后，差不多......每天都有吧，多的时候一天会有两三份。”
这是毫不夸张的说法。就算她说咖啡馆前追求者排成长龙，我也会信的。毕竟，伊娃实在是太出众了。
“不过，为什么星探会很少呢，照理来说......”
就连我这种新人也能直观的感受到她当上艺人之后的价值，那老手们早该前仆后继的涌到这咖啡厅里来了——毕竟她当过战时偶像。
“别看我这样子，我有时候也是会很凶的哦。”伊娃这样说道，“就在刚到这边没多久的时候，有几个人在营业时间里拿着照相机冲了进来。我明明拒绝了，他们还是拍个不停，把客人们都吓走了，我那时候可生气了。”
这几个人......看得出来最基本的职业规范都没有......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记得有个人住了一个月的院，骨折。啊，当然，我是正当防卫，所以医药费都得他们自己出。在那之后就，再没几个星探来过了。”
虽然说我可以理解，毕竟她以前是我的教官，但她笑意盈盈的说出这种话，总让我感觉背后有股凉意飘过。
“啊，不过蠢脸小姐不用担心哦，毕竟你好好地当了客人，也一直等到了现在。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耐心的星探了。”
也可以说，幸亏我是个新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傻乎乎地等到现在，才躲过了被人扫地出门的结局。
“不过，关于出道这件事情......我还得再考虑一下。你今天就请回吧，新兵。”
虽然这是早已预想到的结果，但实际听到的时候，果然还是会有点不甘心。
“说起来，现在已经打烊了吧。”我说。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10:05了。
“打扰你这么长时间，真是很抱歉。”我又补充了一句。
“不，我还......”
就在这时——随着玻璃门上风铃的叮铃一声，门应声而开，我的视线也不自觉的转向那边。
“打扰了。”走进来的是位少女，看到她的样子，我就想到了小公主。
“欢迎光临，还是老样子吗？”
伊娃从座位上站起来，似乎等来了一位老朋友。
“和原来一样。”
“明白了。不过，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请稍微等一下呢。”
“没关系......麻烦你了。”
她在门口和伊娃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我悄悄地观察起刚进来的这位女孩来。她有着短而软的金发和凛然的神色，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场来。如果按照演艺圈的说法来界定的话，大概算冷傲型吧。
但光是这么想着，不知怎的，我的胆子突然就壮了起来。
我离开现在的座位，在那女孩惊异的眼神中坐到了她的对面。
然后，相视着陷入了沉默。
明明是我自作主张靠到这边来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你的松饼和红茶，请慢用，公主。”
“......谢谢，伊娃。”她微笑着接了下来。
但凡是不常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就会有那种特别的韵味。就像存的越久就越加芳醇的葡萄酒。
“还有......你的红茶，新兵。”
我明明没有点单，伊娃却也在我面前放下了一杯红茶。我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她正朝我神秘的眨着眼，似乎在说“加油哦”。她的鼓励给了我不少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投出一个直球。
“其实我有事相求......请收下这个。”我将名片恭恭敬敬地递了出去。虽然表情僵硬得如同一潭死水，而内心却紧张得像是在打鼓。
看见我突然递出名片，她显得有点吃惊。当然，只是“有点”而已。
“贝尔工作室......？”
“是的，我是那里的制作人，我想......”
“星探小姐，或者说蠢脸小姐，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也带了些怀疑。
“因为我觉得你的潜质很好。如果走上艺人这条路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她便轻轻的摇了摇头。
“抱歉，在这边事上我没办法答应你，我的守护者。”
她将脸别向一侧，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再见。”她匆匆起身离开，连松饼都没尝一口。望着她的背影，我切身体会到了吃瘪的感觉。
伊娃过来了，“两位，谈得怎么......哎？她人呢？”
“走了。”我答道。
我丧气地将头敲在了桌子上。
“......大概是我把她吓跑了。”
“不，大概不是你的错。她只是有点怕生又有一点要强而已。”
虽然被这么安慰着，但我一看见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松饼，心里便又升起一阵挫败感。将那杯不请自来的红茶一饮而尽之后，我摸出钱包准备付钱。
“不用，这杯红茶算我请的。松饼我等会也会自己吃掉，就当做夜宵好了。”伊娃这么说道。
“真的很抱歉，麻烦你了。”
“比起向我道歉，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我有些理解不了。
“例如，刚才被你吓跑的那个女孩......或者说公主......她可是走路过来的哦。”
晚上十点三十分。
如伊娃所言，那个女孩果然没走远。为了不惊动她，我一直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痴汉。不过，她敏锐得有些出人意料。她很明显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前进路线开始飘忽不定，试图把跟踪者甩掉。虽然这种程度的反跟踪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但或许我应该感谢她还在从容逛街，而不是直接把我引进警察局。
我看了下手表，从咖啡厅里追出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搭话的机会。眼看着她拐进了一条小路，在进去之前还很警觉地确定跟踪者是否紧追不放。我躲在拐角处，本来打算先看看情况。但在这时，我听见了前面的吵闹声。
“哟哟哟，看看，感觉像是碰上大奖了呢。”
“难得还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来这个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呢。”
“这就是运气吧。”
“不管怎么说送上门来的礼物不好好接受的话很失礼啊。”
公主露出不屑的表情，“请把路让开。”
“呵～性子看起来这很傲，不过我们这边可是三个颜吻说话，还是先看看环境吧。”
“别废话了，把她先制住再说。”
说完，三个小混混便将女孩围在了中间。
“哇啊！”其中一个混混大喊一声，扑向女孩。
但女孩只是轻轻一躲，她便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啃泥。
紧接着她快速拉开单肩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件令我大吃一惊的玩意——
一把袖珍泰瑟电击枪！
随着吱的一声，刚刚从泥地里爬起来的大汉一瞬间又被撂倒。然后女孩转过身，迅速地用泰瑟枪又撂倒了另一个。相当灵活的战术。
我飞奔到最后一个飞起钢管的混混旁边，紧紧扣住他拿住钢管的手。然后用膝盖猛击他的大腿，将他一脚踢下地。
“该死......你们是条子？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关个几天又能放出来！哎哟......”那个被我打倒的混混在地上疼的打着滚，但还不忘用各种污言秽语问候着我。我便一脚踩在他脸上，让他稍微消停会。
“你是......”她突然转向我，“算了，谢谢你，蠢脸。”
“举手之劳而已，我把这几个家伙送到附近的警局吧。”
“不用了，我叫了增援......警察来。”
我注意到了她的用词，“增援”。我怎么都没想到公主居然在当警察。
果然，没过多久，不远处便响起了警车的声音。下来了一名女警，看着感觉是当年在骑士团的战友。
“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小麻烦而已。”她答道。
“但还是要回局里做笔录啊，你知道的。”
“今天明明放假的......实在不愿意回局子啊......算了。”
“警署的日常嘛......这位是？”女警指了指在一旁发愣的我。
“身手不错的路人而已。”她瞥了我一眼，虽然眼神还是那么凌厉，但表情似乎缓和了些。
“要让她也来做个笔录吗？”
“不，不用了，免得麻烦人家。反正只是些形式上的东西，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不过，她还是望向了我。
“还是要请你来帮个小忙——把这几个只有体重的家伙都扔到车里去。”
“啊，啊，好的。”就在我发呆的档口，她们两个已经熟练地将几个混混的双手靠在了背后。
在我帮她们将几个口吐白沫的家伙像丢垃圾一样扔到警车上之后，她又简单的向我道了谢。
“对了......我就是当年的小公主。你是蠢脸吧？”
“我就是蠢脸。”
“蠢脸小姐......嗯，我记住了。”公主浅浅地笑了笑，“以后......请多指教。”
她的话里似乎有些深意——请多指教是什么意思啊？
说完这话，她便坐进警车的副驾驶，和女警一同离去。直到闪烁车灯逐渐远去，我才察觉到夜已经深了。
一大早，我便感觉四肢像被钉在了床铺上一样沉重。
也许是昨晚着了凉，也许是前天那该死的垃圾桶给我带来了奇怪的病菌。
起初，我也并没有太在意，只简单的吃了几片感冒通。但到了中午，我便开始剧烈的头痛起来。脑袋里就像塞进了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着铲车铲起一大堆废铁的锈音。整个人就像被摊在了烧烤架上一样，五脏六腑都被烧灼的要裂开。总而言之，糟糕透顶，难受至极。
整整一天，我都没能走出屋子半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那种感觉尤为强烈——啊啊，我果然——只是个单身汉而已。
晚上10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呃，咳咳，你好......”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好，蠢脸小姐，我想......嗯，现在有时间出来谈谈吗？”
我的脑袋几乎是一片混沌，想了半天，才想起她是我以前的教官兼团长，咖啡厅的那个美丽侍者。
“......好的，在哪？”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来一趟咖啡厅可以吗？啊，不过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来蠢脸小姐这边也可以，再不行的话明天......”
“......知道了，我现在就来。”我还是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身体仍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子里似乎有把火在烧。我猜我现在至少烧到了39度。但即使如此，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丢下手机，随手拿起几件衣服——事到，如今也管不得穿的怎样了，穿上去有人样就行。但即使如此，顶着全身的酸痛，换衣服还是花了我不少时间。
“蠢脸小姐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忘记挂断电话了。而且还是开着扬声器的状态。要是刚才哼哼唧唧的呻吟声都被听光了，那可就丢人丢透了。我蹒跚着走到床头柜边，拿起刚才随手丢下的电话。
“不，我没事......”
“听起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果然全被听见了吗......
“如果确实不方便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我这边也不是那么急......”
“等我半小时。”
“......好。”
从先前的交流中，我已经知道伊娃是那种爱关心别人的人了。如果态度不强硬些，恐怕在电话里也拗不过她。
区区感冒而已。以前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往丛林里撤退而患上疟疾，并且在前有深涧猛兽，后有枪林弹雨的绝境中活着回来了。所以感冒什么的，只要有气势就可以克服了。
“啊，等一下，请别急着挂断电话。”
“还有什么事吗？”
“嗯......果然有些事情当面说出来会不好意思。所以，我想干脆趁着还没见面......”
“......我知道了。我等会要开车，所以请说快一点。”
“好的，那么......”
情急之下，我也没找到我的耳机，只好一直保持着歪着脖子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的别扭姿势。
然而——就在我按下门把手的瞬间。
突如其来的黑色阴影在我眼前蔓延。
“蠢脸小姐......？”
电话里头的声音，此刻让人感觉特别遥远。
......
蠢脸......小姐
“蠢脸小姐！”
她的声音似乎很远很远。
但......又似乎近在咫尺。
“蠢脸......！”
我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