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夏天的隧道,再见的出口》:电影“魔改”后的取舍得失(内附官方海报与宣传图)

2023年5月26日,望眼欲穿的中国大陆人民终于等来了《通往夏天的隧道,再见的出口》(一下简称《通夏》的小说)的电影。有谁能想象这是一部去年9月9日就上映的电影。本道长去年也是在5月看完的《通夏》,原作者八目迷虽说是初出茅庐,虽然有老套的成分,但私以为他的构思以及对情感的描写,扁平中未尝不显出一丝青春期男女事实存在的青涩。本道长当时甚至还一度和同学推荐说“这个作者比新海诚写得好”!(诚哥我错了)
但是,三天下来大陆人民无论看过原作的还是没看过原作的,似乎都有种期待未满足的感觉。原因是电影的“魔改”让叙事和情感变得莫名其妙,有点看不懂、无征兆的感觉。很抱歉我在看的时候全程在公屏上扣“666”,表示不满,打扰大家了。然而本道长是有理论素养的人,我如果真的热爱《通夏》,就应该去扬弃它。我不认为电影的“魔改”完全是电影制作组的自爆,它多多少少还是有价值的。说得更加深入一点,《通夏》给观众造成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观感体现的是原作小说与魔改电影的矛盾。这重矛盾在如今的条件下只是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去了,而我们唯一可做的就是在矛盾发展的过程中尽最大努力找出这重矛盾所有的有利价值,把《通夏》风评可以预见的风险降到最小。

试就叙事与情感角度浅析《通夏》电影“魔改”的“取舍得失”:

一、主支线与情感线叙事的改动
每一部小说在叙事时都有着或复杂或简单的主支线和情感线,但小说(语言文字艺术)不比电影,它是线性叙事的艺术,时间线无法在语词的叙述中重合;而电影则可以采用多线重合的叙述方式,将多个事件在一个镜头中同时发生。即是说,人在时间维度上的共时性意味着不同的人可以在同一时间做着相同或不同的事情。小说在描写时仅仅只能聚焦于一个人,而不能在作者的笔下同时描写两件事情,永远都是用“与此同时”“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之类的补叙标志先写完一件事情,再写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情。电影的好处就在于它的镜头是具有空间性质的,角色可以在同一个镜头中做着各自不同的事情,这换到小说里只能是先写一个人再写一个人。电影虽然也有主支线,但大多是在宏观层面上不同事件的主支线叙事,而在微观上篇幅较小的动作、语言、神态描写,完全可以在镜头中同时发生,不必浪费叙事时间。
《通夏》电影对小说主支线与情感线的改动就是这么一个逻辑。

二、取舍与“得”
(一)主支线详略之得
在主支线方面,我一般认为探索浦岛隧道并从中获得男女主各自想要的东西是《通夏》的主线。情感线也是支线,但为了与其他支线说明我还是希望单独列出来。《通夏》电影取的是主线和情感线,而舍的是川崎线和加贺线。大胆一点,我相信可能还有人连川崎和加贺是谁都不一定知道,足见电影在这方面的失败。川崎小春就是那个被花城打了鼻子的女生,加贺翔平就是那个天天打趣塔野的好基友。

出于对扬弃的提倡,我们先说这般“取舍”的“得”:
首先,《通夏》电影几乎完全围绕主线和情感线展开,在不得不涉及川崎线和加贺线时只是以上述的“与此同时”方法如蜻蜓点水般一笔带过。例如花城和川崎的和好的镜头,是在插曲中呈现的。但这首插曲毫无疑问表现的是主线和情感线,十分之九的镜头都在以快节奏描写男女主对浦岛隧道的探寻和情感的升温。两人那莫名其妙的和好也是塔野“无意撞见”的。我相信看过《热爱电影的庞波小姐》的同学应该知道电影的详略增删其实是很关键的,它关乎到镜头冲击力、电影主旨等等一系列东西。《通夏》电影选择在主线和情感线上用详,而在川崎线和加贺线上用略,是一部82分钟的电影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主线是故事线,牺牲谁也不能牺牲故事的完整性;而情感线又是观众的市场需求,删谁都不能删观众喜欢的东西。

此外,舍弃川崎线和加贺线有助于主旨的聚焦。说来巧了,《通夏》的主旨之一就是有关“舍得”的,舍的是无尽痛苦回忆的过去,得的是眼前深爱的人。电影制作组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舍得是非常有高度的思想。把大部分镜头分配给主线和情感线能够更加全面的呈现主旨。《通夏》的主要矛盾并不是讨论同学关系啊。

(二)获得失去之物的物哀美学之得
电影在这里的改动极有美学价值。小说中浦岛隧道里是鸟居,而不是红叶漂浮的场景。红叶是日本文学物哀美学的重要意象,在二次元文学中的应用也十分广泛。大家可以去翻一下《万叶集》,看看有多少和歌是有红叶(黄叶)意象的。《名侦探柯南·唐红的恋歌》就运用非常宏大的场面来描写红叶。(不是大冈红叶,是山上的红叶哟)
按照塔野的调查,浦岛隧道不是用来得到自己想要之物的,而是用来找回自己失去之物的。这里体现的不正是日本文学独特的物哀精神吗?美好之短暂易逝,生命之毁灭之美。红叶落而漂浮的场景,在视觉上更能照应这种物哀美学,反而是鸟居给人一种通往天国夺回一切的感觉。因此,红叶与塔野最终主动不带华伶回来的结局也是更加符合的。小说里是华伶说:“哥哥也要活在当下。”然后华伶就无了,并非塔野主动不把华伶带出来。塔野说这个“也”指的是花城。《通夏》电影这么一改反而能以塔野的主观能动性强化电影的主旨——惜取眼前人。所谓“惜取眼前人”正是一种物哀美学,珍惜当下而不是追求找回已经逝去的东西,才是物哀美学的精神要义。也正是华伶对塔野的有关《通夏》主旨的诉说。

三、取舍与“失”
(一)高节奏的戏剧冲突失去了铺垫与悬念,导致看不懂的剧情和“典中典”的情感
优秀的小说往往不是直接的,而是有铺垫和悬念的。支线与主线并非完全平行叙事,它们的一个作用就是为主线制造铺垫和悬念。而铺垫和悬念意味着一种慢节奏,它不是情感的即刻迸发,而是慢慢升温量变,而是在百转千回后的真情流露。那么,82分钟的高强度戏剧冲突既然迫使制作组选择舍弃川崎线和加贺线,也就迫使制作组舍弃川崎线和加贺线。川崎和加贺的逆天助攻无了,川崎在最后对打开女主心结的关键作用也无了。这是导致大家看不懂高节奏剧情的原因,男女主的情感也让大家觉得太仓促。
实不相瞒,我是真的推崇小说里塔野和花城的这种恋爱关系——不是依靠冠冕堂皇的告白,而是依靠患难与共后的默许。这就是我喜欢《通夏》小说最主要的原因。
来来来,给大家看一下小说第四章里川崎同学的逆天助攻操作:

塔野和花城都没有互相告白过,但当川崎问起的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否认@!!!@!
告白只是恋爱的契机,并非告白之后就是恋人,因为恋爱是一种关系,它达到了就是达到了,你无可否认,就算否认也依然达到了。最好的爱情就是这种心照不宣,没有轰轰烈烈的“我爱你”,而是两人真真正正在为着这重关系做付出。等达到了这种关系,不用告白,你们也是恋人。现实里的恋爱哪有靠告白的啊,告白之后分手的人多的是。

如此前卫的恋爱观为什么要因为川崎线的被删减而被删减掉呢?二次元文学作为青春文学的一部分,恋爱同质化倾向何其严重。《通夏》能够保持自身的独特性,探讨新型的恋爱形态问题,是非常值得肯定和鼓励的一件事。你说你删它干嘛啊!
《通夏》电影可以说是失去了它最为出彩的点!
还有加贺,这个全程运筹帷幄的“善于观察人类”的人物。比如说,他告诉塔野川崎和高大学长交往是存疑的,这为此后男女主和川崎化敌为友创造话题契机。此后对于塔野关于花城的态度,加贺也总是能用三言两语为他的好基友助攻。加贺这个男二纯纯混成了路人!

(二)主旨聚焦失去了小说主题的多元性,导致人物扁平化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里区分了“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的概念,前者是性格单一的人物,后者是性格多元的人物。而人物性格的塑造无法逃开主题的表达,人物性格的多元往往有利着主题的多元化。这里主要说的是川崎同学。
我们为什么不讨厌《狂飙》里只手遮天的高启强啊,因为我们知道他所作所为的原因。很多时候我们说反面角色的塑造不可能是一坏到底的,否则失去了现实的真实性,没有人生下来就作恶多端,往往是此后的经历使他们误入歧途。有多少人活成自己讨厌的人了啊!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去年我在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花城这个人物真的是好点扁平的,是一个高冷、执着、傲娇的冰山美人形象。反而是川崎同学让小说的人物更加圆形化。按照花城的说法,川崎的行为是出于她的不自信。因为害怕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害怕被同学说闲话、受欺负,所以表现出强势、欺凌的姿态,甚至不惜谎称自己有一个高年级男朋友(很能打的那种)。花城对川崎大打出手,川崎就请了他的高年级“男朋友”来打花城。花城干不过就当老六,用原子笔戳他的太阳穴(下死手了属于是)。这里可以说一个题外话,塔野跑过去阻止花城干得太过头,是加贺的指示,然后是塔野架开的花城(贴贴)。花城和塔野在去给川崎送作业的时候得知了这些事情,就是在那时,花城给川崎说教了一大堆话,川崎和花城和解。

这里是在说,小说涉及到了有关同学关系的社会问题主题。校园欺凌事件远没有我们想象的“善恶”那么简单。除了保护受害者,施暴者的原因问题也是我们逃不开的问题。我不相信有纯粹的恶存在,是什么东西导致了恶是我们让施暴者重新走上正道的前提。《通夏》就为我们提供了施暴者之所以为施暴者的一种原因。这一方面让川崎这个人物的负面形象有所减弱,毕竟人家是有苦衷的,虽然是很让人无语的苦衷,但现实中无疑是客观存在的是,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另一方面又让小说在主旨之外牵涉到更多元的主题,从男女主为各自所追求的事物而奋斗的个人叙述,参与到现实中许多社会问题的宏大讨论中去。《通夏》被本道长推崇,这也是一个原因。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现实主义的书写。
这里的舍弃既是由于主旨的聚焦导致了川崎线的缺失,这就引起了《通夏》电影没有参与到这个社会问题的讨论中去,反而让《通夏》电影的主旨过分局限在个人叙述上了。(格局小了)川崎这个圆形人物的略过,也加剧了电影人物形象的扁平化。
(三)高节奏的情感进展失去了情感培养的过程,导致花城人物形象塑造发生偏离
纵观目前本道长广泛涉猎的恋爱番,情感培养需要较长时间的番剧仍占多数。即使是《总之就是非常可爱》这种第一集就结婚的番剧,情感培养也是在婚后的较长时间里进行的。对于情感培养,你根本绕不开。
情感培养不单单要看结果,更重要的是看培养的过程。本道长个人认为这个“过程”必须是男女主在某种重大或重要事件中的患难与共。石田将也对西宫硝子心理和物理上的救赎是这种重大事件,立花泷和宫水三叶跨越时空的生死救援是这种重大事件……真正的恋爱应该是经历过后的“原来如此”,是在一瞬间悟到了与对方长久以来未曾察觉却客观存在的恋爱关系。这其实也是上文所述那个《通夏》电影不该删的非常前卫的恋爱观。可是还是时间问题啊,82分钟连主线都叙述不过来,就算舍弃了川崎线和加贺线,情感线也依旧是囊中羞涩!
这里主要以花城推倒塔野为例,因为这一段的改动窃以为是全剧最大的:
只看过电影的同学们大概会觉得女主的操作很莫名其妙,是“典中典”,666。那就来看一下小说里的“前因后果”吧——电影的这波增删纯粹就是重结果不重过程:

这里有一个很明显的改动:小说中是先推倒再给塔野看得漫画,电影里是塔野先看漫画再被推倒。而且在小说里,听完塔野的评价的花城不是坐在椅子上跺脚,而是:

首当其冲的就是情感培养。小说里的这段情感培养是非常注重过程的,因为花城推倒塔野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她对自己漫画不自信的心理。这当然有利于花城人物形象的丰满,但就情感层面,它是在细微处反映男女主情感的升温,注重的是一个量变的过程。而不是像《通夏》电影里收到好听的评价后推倒塔野这种“擦边球”行为。不自信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为后续塔野独自进入浦岛隧道而劝花城相信自己的漫画家梦作铺垫的。因此,这里的舍弃至少有三个缺失:
情感培养的过程
花城不自信的人物形象
塔野给花城的最终留言的内容来源
改变了推倒和看漫画的顺序,也就改变了推倒的原因。这就不是在塑造花城不自信的形象,而搞得好像花城的人物形象很轻薄一样,本道长非常激进地认为这就是《通夏》电影的败笔所在!
花城和塔野当然也有重大或重要的事件,不过应该是后面塔野独自进入浦岛隧道,和花城的守候。在此之前,情感培养依旧处于量变阶段。那个深情的吻,才是真正有前因的后果。

综上,本道长认为《通夏》电影的“取舍”,大部分还是失的,得的反而是少部分。不过毕竟期待了那么久,大家还是期待一下吧!

救救道长吧:




我其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