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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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界，江城东区，雇佣协会大厅。
2051年，已经是赵四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七个年头。他无聊地坐在吧台边，支着下颌，一边把玩一只老式打火机，一边盯着眼前还剩一半的酒瓶思考人生。总觉得这些年好像也做了不少事，不知为何就是存不下来钱。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坐在他旁边，怀里抱着一本册子，紧盯协会大门。一周前那里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昨天新闻听说了吗？”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粗豪的声音。“那个欧阳什么的瓜皮，成天就知道瞎BB，终于被逮了吧，哈哈哈，大快人心呐！”
赵四抬起头看了眼，一个矮小的身影举起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酒杯，朝着身旁的同伴举了举，“吨吨吨”灌了下去。
“我早说了，那劳什子反对派里都是些买不起服务器的穷鬼。”矮个子的同伴是个作绅士打扮的青年，端起高脚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暗红色的液体，冷笑道：“欧阳这些高层可不缺钱，偏偏跳出来反对，能是什么好人。”
“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多了去了，被抓是因为那家伙豢养了好几个游荡者。”一个牛仔打扮的高个儿提着瓶酒坐了过去，装模作样地拿手挡在嘴边，说话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小。“据说里面还有个从东洋走私过去的小明星呢。”
“哦~”敏感的话题迅速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好几个人围了过去，催促高个儿细说。
赵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东洋小明星的故事这些人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每一回都这么兴致勃勃的。
“咦，杰克呢？出任务去了？平时大嘴讲小明星就数他最兴奋了。”
“快枪杰克啊，前天登记休息一个月。好像是他主人格要回老家过年，把他给带走了。”
“回家过年？杰克老说他家在乡下开饺子店，不会被拉去包饺子了吧，哈哈哈！”
“那小子四把枪耍得贼溜，包饺子应该也不赖，嘿嘿~”
哄笑声让大厅冷清的气氛稍稍活跃了起来。
“黑啤，超大杯。”旁边凳子被拉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四手，咋啦，今天又没接到单子？”
“过年嘛，是这样子的。”赵四扭头看了那人一眼。“怎么，大名鼎鼎的吕团长也没事做了？”
“过年嘛，是这样子的，哈哈~”吕团长笑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他有一副中年人的面孔，身材适中，西装革履的样子看上去像个真正的成功人士。“怎么样，上次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他放下酒杯，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嗝，朝着赵四笑道：“你也知道我建这个团只想提供一个平台，方便大家资源共享。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加入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样？”
赵四摇了摇头，叹道：“我也想啊，但我们家老白，你也知道，戒心太重了。”他的脸上写满了遗憾，似乎打心底里为错失了宝贵的机会感到痛苦。
吕团长皱起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劝了。”他端起酒杯举了举，笑道：“等老白转过念头，互助团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那我先谢了。”赵四举起酒瓶和吕团长碰了碰。
又喝了一大口，吕团长哈出一口酒气，笑道：“对了，听说你们前阵子狠狠教训了一顿那帮蛀虫，干得漂亮！”说完他又举起了酒杯。
“这话可不敢乱说。”赵四没有举杯，连连摇手。“那些狗腿子是畏惧雇主身份才放了我们一马，我们哪有那能耐。”
“这样啊。”吕团长脸色微微一滞，笑容不减，放下酒杯问道：“一直跟着你那个红毛小子呢？几天没见他咋咋呼呼的样子，还怪想念的。”
“过年嘛，线下事情多。”赵四打了个哈哈。“熬过去就好咯~”
“倒也是。”吕团长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叮咚，您有来自好友的新消息。”
赵四眼睛一瞥，打开了视野角落弹出的信息框。“老大救我”他眨了眨眼，消息被撤回了。
“来事了？”吕团长察觉到赵四脸上的轻微变化，笑着举了举杯。“需要帮忙吗？”
“是家里事，不敢劳动团长。”赵四笑着拱了拱手，拿起酒瓶塞进怀里。“有些急，我们就先告辞了。”他伸手在辫子姑娘面前打了个响指。“走。”
吕团长笑着朝一高一矮两个背影举了举杯，等到他们转进拐角才回身。“小吕，帮我做件事。”他在耳朵上按了按，拨通了一个号码。“查查玄冥神掌那个红头发的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收到，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查到了通知我就好。”吕团长晃着酒杯里的残酒，两眼微微眯起。“只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卖个人情罢。”
领着辫子姑娘走到一处角落，赵四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三儿，刚来了件麻烦事儿，最近一个月恐怕没法上线了，你先自己找找任务做吧。”
阿三推了推黑框眼镜，瓶底般厚重的镜片下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低声问道：“是阿二吧？”不等赵四回答，她自顾自地接着道：“他说年前会做锚定，还说一定会没事的。”她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会出事，我就知道。”
赵四抿了抿嘴，在辫子姑娘低下的脑袋上揉了揉。“放心，人我一定带回来。”他一脸笃定的神情。“你知道我就是干这个的。”
“嗯。”阿三仰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我知道的。”
交代了一番，赵四叮嘱道：“我不在这个月，碰到什么麻烦就找你白叔。”他笑了笑。“你送他的那条新年红围巾他很喜欢，昨天还跟我念叨什么时候让你再打一条做换洗的。”
“白大叔喜欢就好~”阿三笑道：“老大，等你带阿二回来，毛巾也该打好啦，到时候你来拿了给白大叔送去呗~”
“好。”赵四笑道：“一言为定。”
“那我先去申请个单人队伍啦，看有没有短工可以打打，老大拜拜~”阿三挥挥手，蹦蹦跳跳地朝前台跑去。
看着小姑娘趴在前台同接待人员叽叽喳喳，赵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吟片刻，冷笑一声，打开消息栏给阿二发了一条消息。
“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发了个什么消息？还撤回？！再不上线就给我滚蛋！！”
大化瑶族自治区，横贯东西的红水河边上，有一座名叫龙灵的小村庄。
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推动了整个世界的发展，却似乎没有在这里留下过多的痕迹。房屋的构造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风貌，层层叠叠的起伏式屋顶，色彩鲜亮的纹饰图案，以及那些依旧弯弯曲曲的小土路，没有多少变化。
村外的菜地里有一片被木栅栏围起来的大院，院子的南侧是一间宽敞的木棚，北侧则是一栋尖顶的小木屋。一股线缆从屋顶伸出，越过高空，和道路旁的电线杆连接在一起。
木棚有四根结实的原木立柱，上面用稍细的树干架出梁，钉上木板做脊，又铺了一层稻草当瓦。两排长钉子从立柱上伸出，系着几根细麻绳，红彤彤的辣椒和一串串干瘪的玉米挂在上面。
棚子里有一个木头打造的工具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农具。几个沾满泥土的麻袋堆在旁边，松开的袋口里露出半个硕大的土豆。
大棚的造型随处可见，小木屋却与村子里的其他房屋明显不同，既没有彩绘装饰图案，也没有安装任何窗户采光，除了一扇黑色的木门，就只在尖顶高处开了几个通风口。
小木屋的内部结构也不同寻常人家，一间满是工具零件的整备室就占了近半空间。兼具客厅、餐厅、书房功能的主卧里除了一张带着懒人桌的多功能床，只有寥寥几件家具。
倒扣在天花板上的灯不知是坏了还是故意没开，没有为这个昏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明。反而是几缕阳光透过通风口射了进来，照亮了床头上吭哧吭哧吐着热气的老式空调。
床边的电脑桌上有一块宽大的显示屏，屏幕里画面变幻，五颜六色，映照出一张胡子拉碴的青年面孔。
“……唔，这个效果总感觉差了点儿……我想想怎么描述……”青年躺在轮椅上，两只眼睛盯着屏幕，口中念念有词。“助手，把张三手里的手枪换成手持冲锋枪，加强王五扑过去挡子弹的效果……嗯，先不忙替换前面的画面，只要这10秒，我先看看效果……”
“好的主人，画面正在生成，请等待16秒……”音响里响起一个中性电子音。
青年的耳朵忽然动了动。“阿大，今天怎么下这么早？”他微微凝神，电轮椅退后半米，熟练地转了半圈，面向整备室。“冰箱里还剩得有小炒肉，回回锅就能……怎么？出事了？”
微弱的光线打在一台老旧的仿生人身上。仿生人穿着一身麻布衣裤，打了几个补丁。看上去不算强壮的身躯顶着一台厚重的老旧显示器，还算清晰的屏幕上显示着赵四的面孔，一脸晦气。
“阿二前几天锚定了，刚刚找到机会跟我求救。”桌上音响播放着的轻音乐切换成了赵四的声音。“果然被你说中了，虚拟人就TM不配谈感情，呸。”仿生人侧了侧头，仿佛真的吐了口痰。
“呵呵，怎么可能会有意外。”青年笑了两声，笑声里却没有笑意。“一个工具而已。”轮椅转了半圈，带着他重新回到屏幕前。“晚饭过后就去吧。”他淡淡地说道：“上次你回来说的那个洞坡村我已经找到了，在百色那边，看着还不错，回头把联络方式发你。”
仿生人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厨房。“阿二家在云南，百色也不近，我这一趟要走好几天，给你做好饭菜放冰柜里，记得到点吃。”
“知道啦，赶紧把音响还我，干活呢。”
买菜做饭，保鲜冰冻，赵四忙忙碌碌做了二三十个大菜，总算在天黑前塞满了冰柜，足够赵白饱饱地吃上两周。
晚饭是一荤两素三菜一汤。赵白链接上仿生人，慢条斯理地伺候自己吃完饭，便安静地坐到一边。
赵四接过权限，洗碗擦桌打扫卫生，收拾妥当后回到大厅，掀起床前的白色地毯，露出一个陷在木地板里的金属拉环。他伸出满是划痕的机械手掌，抓着黄澄澄的铜环用力一提。
“起！”
夹着一层铅板的厚重暗门应声而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窖。
赵四挥了挥手，走下地窖。片刻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上来。
这是一台身高近两米的定制款仿生人，头部以下覆盖着黑色装甲，雄壮的躯体在灯光下散发着冷酷的光泽。仿生人的头部正面是一副闪亮的面甲，眼睛处留有一对棱形的孔洞，背面则模仿头发打造出残差不齐的外壳，里面安装了天线和传感器。他有两条粗壮有力的手臂，自然垂在身边，肋间还有一双较细的手臂交叉在腹前，握在一对刀柄上，似乎随时都能拔刀斩出。他的双腿结构复杂，似乎也经过了大量改造，十根脚趾扣在地面，看上去充满了爆发力。
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赵白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四两指一划敬了个礼，转身走进整备室，再出来时，已经披上了一件灰色的斗篷，把一身扎眼的部位遮得严严实实。
“豹子上个月保养过了，我让店家在尾箱里多放了两块备用电池，出发前记得确认电量。”赵白盯着眼前胖胖不起眼的斗篷人左看看右瞧瞧，嘱咐道：“身上带补给，平时多自检，尽量走小路，注意电子眼。”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如果被咬住，感觉跑不掉就趁早自首，最多没收装备交些罚款，回头办个赎回手续，两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放心吧，我都记着的。”赵四从整备室里取出一个长条旅行包，斜挎在身上，朝门外走去。“我要是被回收了，你就只能天天吃外卖咯。”他挥了挥手，满是笑意的声音从电脑旁的音响里传出。“行动前再联系，记得好好吃饭。”说完，他拉开大门，弯腰走进了黑暗。
脚步声渐渐远去，小木屋里寂静无声。赵白愣愣地看着门外，一动不动。忽然一阵寒风从大门灌了进来，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臭小子，又不关门！”赵白骂骂咧咧地链接上留在地下室的老旧仿生人，摇摇晃晃走出地窖，笨拙地关上大门。
轮椅转了个方向，带着赵白回到电脑桌前。他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一声。“阿大，你也该谈对象了。”
音响突然传出一阵“滋滋”的电流杂音。“你啊，等攒够了钱，给自己换上一副好身体再说这种话吧，over。”
无数卫星点亮的夜幕下，一辆重型摩托驮着身披斗篷的骑士窜出林子，踏上平整的省道。骑士拧动油门，摩托怒吼，速度飙升，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黑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