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可之兄弟1

“陈总,我们新项目产品的准行执照提前通过了。工商局的人正在楼下会客室。”
陈一鸣听到秘书低声的通传,微微颔首,脸上温和的笑容真诚许多,看着对面正低头浅啜茶水满怀把握的客人道:“胡总监,您所提的条件我们无法接受。简图无膜电池技术已经获得商业许可,我先行一步。”
语气轻缓,掷地有声。
胡觉骤然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他原本胸有成竹地打算和简图好好“商量”,将新电池技术吃到碗里。这个陈一鸣再狡猾,不就是个刚在东江站住脚几年的新人?要知道他身后的百胜可是纵横业内的庞然大物,就算简图的新能源科技再厉害,还能翻过百胜的五指山去?
以百胜集团的实力,本来应该很容易得到简图的技术“支持”,他们上面还特意与东江工商局的人通了气,不会让简图产品获得商用允许。
现在是怎么回事?!居然让简图抢先了一步,在这个关键时候失了手!
简图有了许可独占鳌头,胁迫合作行不通,新领域的肥肉到嘴飞了。
胡觉心底懊恼,不过他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江湖,心里怀疑陈一鸣所言的真实性,挂着笑容客气道:“买卖不成情谊在,陈总青年才俊,手腕了得。”他话里有话地试探:“工商局的审批通过是件大喜事,看来简图的新产品很快就要面世了,不如今天我请客,陈总赏脸,一起吃个饭?”
陈一鸣已经起身,拂了拂裁剪得体的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皱纹,一手背后,一手握拳放在下腹,腰背挺直,带着一丝习惯性的规整。
“胡总监盛情,改天吧。工商局送来了审批文件,我需要去接收一下。”
胡觉越发惊奇,陈一鸣居然是说真的,而且文件送来的这么快!商业审批一向程序繁琐,就算走正常途径都要半月,简图提交申请满打满算也就两周。
还超前了?!
说简图背景单纯,没有后台的前期调查部门应该直接被遣散!胡觉呼吸略重,决定不顾礼节也要同去,看看这陈总究竟是如何能耐!
眼前这位胡总监的真实想法陈一鸣一眼看穿,他笑容不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坦然自若,不卑不亢的态度让胡觉正视起来,仔细打量这位入了集团眼的“新贵”。
资料上说,他今年才33岁。五年前在东江创立了简图新能源技术有限公司,一步一个脚印靠技术研发在业内打出名气。
胡觉不是没有见过这样崛起的新人。他们这个行业里靠出色的技术起家的公司比比皆是。但是技术起家的公司里,老板大多学术出身,不善交际,很容易合作,只要代价足够,就可以收拢。
百胜以前就是这样收购了许多专利技术,集百家之大成,在新能源行业里面举重若轻。
但是陈一鸣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新兴公司老板都不像。
胡觉回忆起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陈一鸣的气质很独特,他不像科研人员,也不像商人。
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有一张出众的脸和管理极好的身材,几乎可以媲美影视明星,玉树临风,气质温和,极富魅力。他很注重细节,礼仪周到,素养高不做作,无论是商谈还是处事,都格外大气。
胡觉暗暗心惊,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的气度绝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可若真是千金之子怎么会苦哈哈地跑来白手起家?他们查过陈一鸣的资料,十分平常。
除了端正之外,陈一鸣的举止让胡觉觉得有一股说不太上来的拘束。他想不到这种违和的拘谨感从何而来。
胡觉心绪繁杂,短短几分钟已经和陈一鸣到了会客室,迎面见到了工商局的人,竟是个熟面孔。
“刘主任。”陈一鸣的惊讶不似作伪。“没想到是您亲自来送,太麻烦了。”
“一鸣你这话就太客气。”刘主任笑眯眯的:“简图的新技术突破前所未有,安全性也有保障,可以预见带来的巨大效益。我们局里紧急讨论以后加快通过,希望这种好产品早些面世,给咱们东江的发展添砖加瓦。”
陈一鸣客套了两句,刘主任看到胡觉后带上他一起夸。虽然也是夸赞,但珠玉在前,胡觉明显感到对方的平淡。
“东江位置优越,多方荟萃,竞争激烈,想在我们这里脱颖而出,就不仅仅要产品质量过硬,更要有觉悟,提高标准不断创新,发展起来有条件后一起带动整个行业进步。”
胡觉想到他们之前拜托孙副主任的事,无言以对。
刘主任意有所指地敲打了一番,瞥了眼胡觉:“一鸣你这边忙,我先走了。”陈一鸣虚留一下,送刘主任出去。
走到门口,刘主任压低声音:“一鸣,罗先生那边的开发项目上头很重视。”刘主任隐晦地提了一句,拍拍他的肩膀:“你有个好兄弟。”
陈一鸣眼中闪过了然,原来是浮生。
他内心微动,没多说什么,点点头。
刘主任喜欢他的知情识趣,感叹:“陈总知交广泛,前途光明。”
陈一鸣还在想浮生,对于刘主任误会他攀附结交的话毫不反驳。
这次的项目他对自家产品实力有信心,就算百胜在背后使绊子也不能打击到他,但是事态发展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隐隐感到有人相助,原以为是最近对自己态度和缓的家中出手,却没想还是浮生。
陈一鸣当初抛弃一切来到东江打拼,在这里见到了离家几年的浮生。那个时候浮生刚刚夺权,腥风血雨趟过来,还没有坐稳位置。一腔孤勇的小狼崽子龇牙咧嘴夺回了他的东西,却不知管理,手段粗糙到他看不下去,于是心一软,任劳任怨帮忙固权。
那是一段相互依靠抱团取暖的拼搏岁月,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宛如家人。罗浮生逐渐成长起来,再不是幼年需要保护的遗孤,而是东江罗氏家主,地下势力追随的玉面阎罗。
后来罗浮生独当一面,陈一鸣不顾挽留执意抽身,开始从事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业。罗浮生依陈一鸣的心意,明面上不插手,实际上暗中多次助力,这次的手段更高明了些,如果不是刘主任临走提点,陈一鸣还以为是家中的示好。
这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性子可太傻,想到这里,陈一鸣忍不住笑了。
胡觉离得远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看到刘主任非常亲密地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交谈甚欢。仅此一幕,他就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至少陈一鸣不是他们之前想的那样孤立无援。
胡觉耐心等待陈一鸣和刘主任寒暄完回来就告辞离开。他若有所思,走到电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会议室门口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背影挺拔的男士。
胡觉愕然,因为他刚刚出来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门边有人!
那人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
胡觉见多识广,顿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那人戴着一顶压得低低的鸭舌帽,看不清脸,正在和陈一鸣交谈什么,陈一鸣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只是逐渐绷紧的嘴角展现了他的态度。
胡觉看到他们二人相似的站姿,都像是标尺规划过的板正,脑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陈一鸣身上拘束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那是常年训练出来的痕迹!
……是……军人!
恰好陈一鸣发现胡觉的动作,拉着那人往会客室走。
胡觉留在原地心神大震,放下手机开始担忧自己的老板了。
如果是他所想的那样......他们输得不冤。
另一边。
“陆团……”陈一鸣差点脱口而出过去的称呼,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敏锐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远处胡觉没走,还鬼鬼祟祟地拿出手机,拉了一把陆涯往会客室里走,还带上门。
“陆叔。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应该还在基地……”
“我退休了。”陆涯神色复杂的看着陈一鸣,这个他老首长最喜爱的孩子,曾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我不久之前才知道的。你居然和家里闹了那么大的事……”
陈一鸣眉头紧锁。“陆叔,是我父亲叫你来的吗?”
陆涯摇头:“小鸣,你不该那么冲动。”
陈一鸣明白了,又是一位前来相劝的长辈:“陆叔,我不是孩子。我做的选择,我自己会负责。”
“选择……你何必走到那一步?”陆涯很不理解,陈一鸣因为那样的事断绝关系。
“陆叔,如果我连正视自己都不敢,那还能做什么呢?”
陆涯哑口无言,陈一鸣没有错,只是做出坦诚的代价太大了。陈家的家风……不容许这样的离经叛道。
看着这个从小就让人骄傲的孩子,陆涯深感惋惜。
陈一鸣习惯了他的目光。当年闹得最狠的时候,他几乎众叛亲离,质问的,斥责的,哀痛的,曲线劝阻的,也这么过来了。
“你怎么会喜欢男人呢?”陆涯实在不明白。他和周围的一群老家伙都是钢铁直男,就算常年泡在号称和尚庙的基地里,也从来没有偏移路线。陈一鸣都还没有进去实练,怎么就……
陈一鸣说着他解释过无数遍的话。
“陆叔,这个是天生的。就和我天生是个男人一样,我喜欢男人。”
他说得很温和,却能让人感受到那股温和之下的力量。
骨子里陈一鸣还是一个坚毅有担当的男人,和他喜欢男人无关。
陆涯看着他笃定的面庞,长叹息:“罢了,我不讨嫌。你一直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你父亲他想不开,但是时间一长,儿女债哪有不服软。”陈一鸣听出陆涯的意思,也有些动容:“父亲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你要有心,可以回去看看。”
“……我……恐怕还不行。”陈一鸣为难。当年的事闹得太大太狠,他回去的时机还不到。陆涯看出他的心思,也不追问,转而挑起其他话题:“当年你家里要给你和王家小姐订婚,结果闹了这么一出,王家小姐还对你念念不忘。”
陈一鸣的脸上有些赧色:“我不能欺骗……”
“没说你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陆涯想起临走前老嫂子含泪的嘱托,硬了硬脸皮。
“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个表现,当年突然起意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人让你想要......”陈一鸣那时平地惊雷,炸的大家都没注意他的动机,只想着拼命把他拉回去。后来陈一鸣孤注一掷地断绝关系出走,也就查不到什么了。
“陆叔你不是说了吗,家里都要让我和王小姐结婚了。”陈一鸣愣了一下,笑着解释。“我不能毁掉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如果我不坦白,或许还会有李小姐赵小姐,所以干脆一劳永逸。”
陆涯看他说得轻松,实际上其中艰难困顿只有他这个当局人知晓,有些心疼他:“那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找个伴儿?”
九曲回环,陈一鸣终于明白陆叔欲言又止的真实原因了。
“是......母亲托您问的吧。”
母亲一直心疼他从小严格训练,为了子承父业吃尽苦头。当初他离开家中,是母亲拦住了暴怒的父亲,没有将他的后路斩尽。
“嗯,老嫂子想你的厉害,她说你不回来就先不回,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合适的......处也行。”陆涯烫舌头。
“......没有。”陈一鸣这一次偏移了视线。他看着走廊窗外广阔的天地,一双肖似母亲的桃花眼中闪过复杂,归于平静:“我现在,选择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