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时间,我给少女前线写了本书
初到硕士生的宿舍,我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直到某一天,室友C师傅对我说“AR15是我老婆”,那个时候我们才确认了彼此的身份。C师傅不说自己是二次元,但是他爱很多人,并且对很多角色有着平面且平等的爱,另外一位友人则可以把明日香雷电芽衣中野二乃等等角色进行排号。我多少是羡慕的,因为阅历短浅的缘故,我连纸片老婆也没几个。
除了少女前线,嗯,一款诞生于16年的武器拟人的二次元游戏,它陪伴了我大半个本科生活。我因真名老师的画作入坑,那时候事情也不算多,就肝肝游戏,看看图片,然后写点同人。
我觉得我那时候是喜欢少女前线的。但是很快我就被一种名为“爱的证明”裹挟了。
人的喜欢一旦被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就不由自主陷入证明爱的怪圈:你做了什么才是爱,你做到什么程度才是爱,反之就是你爱得不够深,不够专注。尽管我在心中仍然对这样得标准持有怀疑态度,但不可否认,我也会将我自己的爱置入这个被量化的评判体系之下。
而对纸片人的爱是量化的极致。
你爱她,那你买戒指了吗?给最好的装备了吗?全皮肤吗?有几排复制人啊?有每场战斗都带着她吗?而放在创作和消费上面,这种状况也不会有所好转——你为她写过几篇文,画过几幅画,买了多少谷,是官方谷还是同人谷,等等。二创这种行为本身也随着二创这种亚文化的兴起而诞生了某种约定俗成的鄙视链,这些无需多言。
对于爱的证明,这不是纸片人的问题,或者说不仅仅是纸片人的问题。从玩家或者受众来看,其对一个虚拟的角色产生情感之后,能够示爱的手段是极其有限得。这种手段大多都遵循了游戏公司的策划和盈利逻辑。游戏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据系统,玩家在游玩过程中实现数据积累,并对积累的结果产生感情,这无可厚非,但是想要长线运营的手游必定会遇到的数值瓶颈却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情感,从而使玩家在对纸片老婆示爱的后续过程中变得枯燥且重复——除了复制人,还有什么能够为自己带来更多的新鲜感呢?
至少对我而言,进行同人创作是我能够示爱的为数不多的补充方式。我在少女前线里的老婆是SVD,译名就是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一把四星的狙击步枪,亲爹是现在在舟舟黑兔老师,而在黑兔老师另一个女儿,能天使的精二背景里也出现了SVD这把枪。
我想写SVD,也想写好。但自己的文字功底以及情节构思根本无法支撑我完成一篇故事,于是我开始尝试融入一些圈子,直到我在18年夏天看了一位老师写的SVD。故事情节记不清了,总之最后给SVD写死了。我承认老师的文章打动了我,不然我不会对因为这段BE而两节课听不进去。我认为我是真诚的,但同时我也是嫉妒的,作为创作者,我对优秀的,努力的,有天赋的人有着平等的嫉妒。
带着一些叛逆,我想出了故事最初的设定——也就是SVD不能死,而是她的伴侣死于非命,SVD将伴侣改造成了人形继续生活。依照着这个设定,逐渐诞生出一条推理小说的故事线,SVD要找到凶手,而她的伴侣要找到自己身世的真相。听起来很酷,至少我这么觉得。
贫瘠的阅读量限制着我的创作,接下来的一到两年里我始终在构思情节,人物关系画了几张却迟迟没有动笔。19年,明日方舟开服,少女前线从引流转为保量的一系列更新影响了一部分在少前的作者,我意识到和别的作者的话越来越少,一是我性子孤僻,二是那糟糕的文人相轻作祟,便也不在作者的圈子里继续混着,也一并卸载了游戏。可能对我而言,游戏的故事没有我自己的故事重要。
闭门造车一造便是三年,2021年夏,我完结了关于SVD的故事。如果要给它打上标签,那就是“同人,推理,爱情,后宫”等等,甚至还可以标注上日轻。用我朋友的话讲,我的文字有股浓浓的“英日混血”的味道,我极力想将叙述尽可能变得严肃,而又总是在对白里垮脱成为“果咩纳塞”。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而在一年后,因为毕设开题毫无头绪,我决心重置这个故事。起初手握十万字稿子的我,心中没有什么慌张,直到重读时候才发现,几年前自我感动的文字已经变得苍白。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重写。
在重写之前,我又读了几遍《马耳他之鹰》。我不爱读作品,反而偏爱那些所谓的方法论,并妄图从中获取创作的捷径。而在不少捷径里,我都看见了这部作品的名字,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我在微信读书上找到了它,从今往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重读一次。论知名度,《漫长的告别》能够甩前者十几条街,但先入为主就是这样,斯佩德已经率先站在了我心里,那菲利普再怎样耀眼也只能排在后面。
如果说21年的故事参考的是开膛手杰克,那么现在的故事,更像是对马耳他之鹰的拙劣模仿。二者的区别在于,我抛弃了推理这种需要极高想象力甚至是天赋的题材,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塑造侦探这个角色身上。
案件只是其次,重要的是身处案件里的人。
也是因为这样的意识,我决定抛弃在文中使用了很久的SVD。我问朋友,给SVD换个什么名字好呢?从译名德拉贡诺夫出发,他思索了一会儿。
“诺娃?”
我在心里念了几次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星际2里面,那位梳着高马尾的狙击手。接着,我尝试在空白的文档上敲出几段字来。
诺娃的自我意识是在早晨五点启动的,虽可以起床,但是为了保持一整天电量充足,她还是选择闭着眼,让充电器再多工作了一阵子。睁开眼时,她发现那人类已经不在枕边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拔掉插在右边肩胛处的数据线,开始检查身体的各项指标——生理调整值是92,情绪调整值则是85……均在正常范围以内。她踏进拖鞋,盯着卧室的全身镜,放大瞳孔。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的家伙,有着一头光泽度极高的银长发,以及相比于正常人类来讲略白的肤色,随后,她扬起下巴,看了看自己下颌处仿生皮肤的拼接缝。
真好,一切正常。
人形(Doll)相比人类的优点之一,是女性人形不需要过多为皮肤情况担忧。
诺娃低声吹了一个口哨,作为一台智能仿生人形,在每天清醒的时候例行检查,以确保状态安全且良好,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自己的第一责任人负责。这样的反馈也会赋予人形一个不错的心情。她整理好下身的短裙与靴子,随手拎起一件白色衬衣套在身上,又披了件藏青色的坎肩。那衬衣的领子被高高翻折下去,褶皱像是千纸鹤翅膀的折痕。她把衣领背面的暗红绣边翻出来,用两指抚平。随后,她推门出去。
“早上好,特米奈。”她说。
在同人创作中很困难的一件事是描写外貌和衣着,或者说这是同人里相对偷懒的地方。因为原作的缘故,读者能够迅速检索到对应文字的图像——但是我要如何向没有接触过原作的人介绍我喜欢的人呢?我只说有位梳着蓝紫色双马尾的女孩,玩原的说是刻晴,看A的说是向晚,而我自己想写的是谁呢?
也许,从脱离SVD这个名字起,我便知道了我想写的,是我的SVD,或者说,她就叫诺娃。脱离原有的框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至少对我来讲是这样。我删除了第一版故事中的大部分人形,保留了一些我仍喜欢的并起了新的名字。比如雷电我叫她桑朵,老李我叫她老李(却被我改成了黑发的亚洲人,毕竟不少科幻作品里总会有个黄种人),以及SV-98,我叫她斯韦特拉娜。
我的自信只有很小一部分来自我的文字功底,更多是因为原作里几乎没有写过我在乎的角色,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或者人形,就依靠个人喜好来创作即可。我明白一个游戏厂商在游戏进入长线运营时必须要寻找条路,这年头的二次元手游玩家已经饱和,拉新困难的情况下,努力构建自家游戏的壁垒来保证留存和提升老玩家的转化率(俗称割韭菜)成为了重要命题。这不仅仅是YM要面对的,鹰角乃至米等一系列都有遇到,大家都有自己的应对方式,比如云母组始终被玩家称赞的剧情,鹰角独具一格引领风尚的美术和UI(也许还有世界观),米哈游的庞大玩家社群和相对有热度的互联网交流,西山居的双生视界没有解决而导致停运,尘白禁区未来也必定会遇到这个问题,至于悠星的碧蓝航线,靠什么留住大家懂的都懂。而我,只是云母在实现自身长线运营策略时没有留下来的玩家而已。不留下也意味着我有更自由的方式来处理我喜欢的角色。
我看的一本书里怎么说的来着?
人物就是她做的事。
我也很难说诺娃和SVD有什么不一样,我把对SVD的理解投射到诺娃身上,我请画师老师帮助诺娃设计了一个新的形象,虽然仍是近似SVD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在我看她时,她的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不是那个四星RF七星战神,不是那个设定里写着的老好人,她不属于我,但是另一个她属于我。
抱着这样的心情,同时也为了毕业,我写完了故事,做了个简单的DEMO,设计了同款桌游。她可能活在我的故事里,也或者死在我的故事里。
然后呢?我怎么向别人说这个作品?
我为一个二进制的女孩子写了一段故事,为她做过很多事,为她和自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结果还是回到文初的问题,我在证明有多喜欢她。
谁知道呢。
也许我爱的不是你,是对你付出的热情。
最后,少前2你看着办吧,不出svd我就天天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