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江湖远》
（一）
所谓故事，究竟是从何处起，又如何化来？想必，应是从无中来，借莽莽生灵之口，泊过苍茫岁月，历过俗世浮沉，而后萃淀、凝酝出的一段渺远、却又经久不曾泛黄亦不曾生尘的过往。
那时的娘亲巧笑如玉，风灵逸秀，眸中是令她心安的澄澈清明。威仪与慈蔼半掺，目光却温润柔婉，只环臂拥她在怀中，话声低沉如箫：“蓝兔，你记住，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故事。”
年幼的少宫主螺髻新挽，软糯小臂嫩洁如藕，于湖绿衣衫下若隐若现，轻轻搭在了娘亲颈项边。她手中扯玩着水滑长缎，朱唇翕动，昂首笑问：“娘是不是也有很多故事？”
闻声，玉蟾宫主眼幕微垂，唇角轻扬，似在缓缓追忆往昔。须臾，她道：“娘的故事太多，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蓝兔笑着没有接话，她知道娘亲会一直讲，讲自己年少时一人一剑，纵马江湖，广结知交，讲那些湘地重山峻岭之外的山河锦绣、风云万象。她爱听，千百遍也不觉腻烦。
娘亲话音流水般潺潺，细细说起那中原大地是如何毓秀，塞外北疆是如何旷远。说她曾到访过的名山大川，说她所结识的英豪游侠。说她在无人深院扬剑劈下一杈满开的桃花，挥袖又将其抛入了百川融汇的大泽之泱。
蓝兔安然听着，静静阖上眼。在酣沉的久远的梦中，她不知是被从何而来的清风兀自托举起，山一程，水一程，穿过山林草莽，越过水天波澜，携着无限的暇思与神往，于神州大地之上肆意徜徉。
（二）
他醒来，于异乡的梦里。
轩窗微启，帘外鸟雀嘲哳，韶光渐透。青衫蓝褂的那人静立窗边，纤指拈起一捻初阳昭晖。
“蓝兔，你怎么起来了？伤可有好些？”黑小虎翻身下榻，语息稍乱。
她眸光流转，略瞟一眼包扎妥帖的右臂，轻叹：“我没事，只是……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经她一讲，黑小虎方觉躯干四肢如同灌铅，周身沉重不堪，显然是疲乏未消。先前杀了许多人又赶了好长的路，想来力竭之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可褪解的。
“方才我吩咐了客栈送些热粥过来，你歇着就好。”蓝兔浅浅一笑，眉宇间淡淡愁绪。
“有劳你为我费心了。”黑小虎踌躇片刻，终是开口问，“蓝兔……那天你为何会在那里？”
当年他被七剑和麒麟自巫医手中救下后便欣然辞别众人，独自游历河山，而今已有三载。那天，他为商贾运镖以赚取酬金，路遇山匪火拼，不想竟见一熟悉身影赫然置身混战之中，剑舞蹁跹。眼看匪徒声势浩大，剑主寡不敌众，他吓得飞速提刀上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她突出重围。
不料她却被暗箭所伤，箭尖淬毒。他一夜不眠，飞马疾行数百里携她摆脱追冦，又亲自运功为她排毒疗伤，所幸伤势不重。他安置好蓝兔后就倒头睡死过去，待醒转时便已是现在了。
问毕，只听蓝兔从容道：“如今武林事了，我也得些空闲。不过想一观山河胜景，哪曾料竟路遇匪贼，由此生绊。”
她虽坦荡，奈何这番说辞实在敷衍。可还未待黑小虎细问，蓝兔却反客为主：“先不说我，你已整整一年不曾归乡更不曾来书，却是个什么缘故？”
她这话清清朗朗自唇舌间绽出，只把黑小虎呛得无言。是了，他又怎好意思说自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才迟迟不肯决断。
自那时重获新生起，这三年间他走南闯北，看遍人世多少繁华。然而，走得越远，看得越多，却也越迷茫。红尘万丈，俗世浩荡，凡人于这天地之间亦不过蚍蜉寥寥。从何而来，又该归依何处？孰为大道，孰为正邪？于这尘世纷纷扰扰中又该如何处之泰然？太难了，他参不透。
“我……这一年走得太远，山高水长，书信难抵，因此才……”黑小虎艰难发话。
“你失约了。”蓝兔陡然抬眼望他，一双杏眸澄净空灵，“黑小虎，你失约了。”
他一听这话竟瞬间耗尽了气力，只微微垂首：“抱歉……”
三年前他与她曾在天门山口有约，他要将自己途中所见所感细细拟写与她，亦要时常回玉蟾探望，他都一一应下了。
那时的她锦绣宫裳，笑靥如花：“黑小虎，既为朋友，你便替我去这世间走一遭可好？”而他身骑骏马，扬鞭朗笑答：“好，我定将这浮尘万千都说与你听。”
如今他失约了。
眼看蓝兔面色不佳，黑小虎也只得暗自长叹。僵持之际，幸而店家叩门送来了热粥，他这才支吾着掩示过去。
蓝兔右臂中箭，冒然发力不易养护，于是他小心端起粥碗，闷声问：“我喂你？”
“嗯。”她点头。
许是没料到她利落答应，黑小虎略有愣神，随后便一丝不苟舀了一匙热粥，轻颤着送至了蓝兔唇边。
“烫……”她缩了舌，柳眉微蹙。
一句“我给你吹吹”生生堵在了喉中，黑小虎只缓缓摆勺搅粥，蓝兔见状道了声：“我自己来罢。”便左手接过匙子自饮去了。
一时两人俱无话，湘帘半掩，清风徐来，抚乱她丝丝鬓发。初阳和煦暖软，光影斑驳映照于她面容，为玉颜镀起一层薄金。
白驹过隙，转眼已三载流光。黑小虎只默默将她敛入眸中，当初碧玉之年，而今桃李之岁的她，面庞多一分春花般妍媚，行止多一分谪仙般超然，飘逸灵秀，见者无人不心生怜爱。只是那两潭秋水，表似盈盈清浅，内则幽邃潆泓，时至今日他仍是看不透。
“你别看我，你也吃。”倏尔蓝兔扬眉巧笑，嘲他呆怔。
“嗯。”黑小虎于是有一勺没一勺往口中送着粥，却是食不知味。
算了，想也无用，不想也罢。
待二人食毕，他扬手将那帘幛一拉，熙光登时盈满整间厢房。
“天正好呢，蓝兔，我带你出去走走罢？”帘外碧穹云天，只令他神清气爽。
“正有此意！”她双眸奕奕交映朝辉，开口竟是不假思索，“春光旑旎，我们去湖中泛舟可好？”
（三）
柳荫花疏，湖风细细。乌篷小舟在宽阔水面漾开一片清波，似拨皱明镜，缓缓驶入春池深处。放眼四下澄澈，水纹烁金，漫流天光云影。
黑小虎稳立舟尾拨点木桨，蓝兔则盘坐在小篷外，玉掌悠然游入嫩凉湖水中，眉眼含笑。
旧日他常居玉蟾宫时，每逢伏夏，便见蓝兔邀得一干宫女撑船泊入藕花深处，或折荷蕊、或采莲蓬，荷风弥散、圆叶滚珠，嬉嬉燕语莺声。他偶尔匿迹于池畔浓荫下，静看那人青碧绸披飘飖渌波之上，鹅黄宫裳翩跹芙蕖之间，纤手摘剥，言笑婉约。待到薄暮炊烟渐起时，他房中桌案上往往已置下一碟荷花酥或一碗莲子羹。
偶忆故时，难免失笑。黑小虎正恍神，忽而迎面一凉，原是蓝兔挥掌朝他泼水。
“在想什么？”她勾唇一笑，朱颜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
“想起从前夏日宫池采莲，我究竟未能像这样为你撑一次船。”此时的他已无先前重逢的慌乱无措，这数载江湖岁月早令他褪却大半昔日青涩。眉目愈发英挺，气质愈显沉着，便是手握一支旧桨也好似能撑开天地鸿蒙。
蓝兔道：“若论广阔，此处远胜玉蟾宫池，权当你是将之前的全补上了罢。”
黑小虎淡淡一笑，冠发飞扬清风之中：“如此甚好。”
其实，便是要我为你撑一辈子船……
小舟缓缓自湖心回转，悠悠沿岸漂泊。蓝兔自水中捞起一朵浮花，葱指一抚便凝成寒冰一片，她扬手掷出，冰片在池面点过三下后方沉入水中。
许久无话，水天相接之处烨然若玉璧陈铺，和风抚皱一池天光。
“小虎，往后也带我多看看这世间风光好么？”她垂眼，长睫敛去了眸光，“我有些倦了那……”
“嗯？”
她话音渐微，黑小虎未能听得真切，于是停了桨问：“你说什么？”
突闻扑通一声水响，原是蓝兔纵身跃入水中，黑小虎见状也忙丢了桨跳下水去。
“蓝兔，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他急喊，却一时寻觅不见。倏尔她从他身后破水而出，不无抱歉地讪笑：“一时兴起，忘记有伤在身了。”
看着她青丝尽湿缕缕熨贴耳畔颊边，黑小虎竟是半句责备也道不出，只觉她不似往日那般持重，却是横添几分轻快活洛。
怕她伤情恶化，他好言劝她上船，无奈拗她不过，黑小虎只得小心护着蓝兔游过一段，坚决不允她劳动右臂。待她兴致阑珊，黑小虎便稳稳抱起她，轻功飞快点过澄净湖水，点过飞檐砌瓦，一径回到了客栈中。
蓝兔的行囊早已遗失在之前同匪徒的打斗中，黑小虎于是挑了身自己的便装让她赶紧换上，趁她换衣的间隙去找店家要了盆炭火，后又马不停蹄地到药铺抓了几副御风寒的药，以防万一。
见他熟练地在火盆前支起架子烘着湿衣，房中一切也都收拾妥当，将将穿戴好的蓝兔沉声道：“……这几年你孤身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罢？”
黑小虎给她递来一碗热水，笑了笑没有答话。眉目间早无半分当年魔教少主的狂戾，只有暗自将她敛入眸中的暖软。风雨磨砺之下，面庞终是多了几分俊朗与坚毅。
手头事毕，他与蓝兔隔桌对坐。厚茧的指轻轻解开她右臂伤口处的细布，发现并无大碍后方松下一口气，换了药又将其仔细包扎好。
“小虎，我伴你游历一段时日可好？”蓝兔忽然笑道。天色已渐晚，落日余晖投入厢房，映衬出二人的长影。
“……只要你愿意，自然就是好的。”他没有多问，待她想说时自然会说。只是他亦不察自己的话声不禁高昂热切，颇有雀跃之意。
若得你作伴，便是将这人间历遍也不在话下。
（四）
黑小虎先时为救蓝兔抛下自己保镖的商队而提前赶至了城镇，数日后与商队接洽，被脾气火爆的商行掌柜好一顿责骂，这趟的酬金终也告吹。然他非但不恼，反而欣然赔付违金，始终和颜悦色，引得众人皆疑这位昔日镖行中出了名的煞星如今却似换了人了。
随后他跑遍城中好几家商行，找了个走得最远的商队接了镖，喜不自胜地回客栈告知蓝兔不日便当起程。
蓝兔的伤已经痊愈，玉臂不留半点疤痕。边听黑小虎分析此行线路边整理着房内物什。在栈中养伤的这些日，除必要的衣食住行相关之物外，黑小虎亦时常给她捎回各色吃食玩物以至于胭脂水粉等，若不是被她以“出门在外不宜铺张浪费”为由断然喝止，只怕这小小厢房早已无法担待。
听着他口中那些自己仅在水经图志中略略翻阅过的州郡地名，蓝兔不由漾出一抹浅笑。
当年，母亲也是这般罢。
黑小虎终究没能贯彻她的苦心劝阻，在之后的行程中，二人的行李不断增重，琳琅满目之间，蓝兔也终归是无法。
二人亦在旅途中潜移默化地生发出些许朦胧之感。行舟溯流而上之时，他在浪溅潮飞中移步挡在她身前，扯了披风将她与水沫阻绝；驾马日夜兼程之时，他施施然与她并驾而行，于满天星河下幽幽讲起一些精怪奇闻。这途中的一切清荣峻秀，皆有他二人共看。
他与她自群山间穿行而过，自川流中飞舟万里。在都城的重楼飞阁肆意奔跃，在北域的天高草莽纵马驰骋。一路走山走水，看尽浮华人世。
到底是千帆已过，流光漫舞，不觉已是一年七夕。恰巧商队行至州府，正逢四处张灯结彩，大街小巷一片欢声。
是夜，月色清明。黑小虎与蓝兔携一壶美酒轻功飞踏至城中高阁之檐，将一城盛景遍收眼中。
星河浩瀚，两人赌谁先在其中寻到牛郎织女二宿，输家罚酒一杯。结果自然是蓝兔取胜，黑小虎自饮一盏。
举首仰叹之间，他若有所思。那牛郎织女只因被天河阻隔而只得一年一会，如今自己有伊人相伴身侧，确为命中至幸也。
“蓝兔，多谢。”他又斟满一盏，仰头饮尽。本以为此身已是浮萍飘絮，却不想尚有这一场羁绊。
“谢我作甚，应是我谢你才对。”她亦浅笑饮下一盏，恬然道，“为侠者，若不得奔走四方，与身陷囹圄又有何异？”
七剑于江湖中声名大噪，她却倦了厌了。百余丈的天门山离尘世太远，世人将她视若神明，却从不察她心中所想。
如今武林局势初定，各派却矛盾愈显。任何风吹草动都需他们劳心劳神，再加四处多有掣肘，竟是再不复从前仗剑天涯那般豪畅快意。
她的那些英雄武侠之梦，悄无声息地蒙了尘。
而不知是从何时起，她的案头再不见新捎来的信笺与物什，她的演武场上再不见那一抹鲜红，连马厩中也再不见那匹照夜乌骓。
她没由来地生出一种不安，不知是对未卜的前路，抑或是对触不可及的那人。偏她又是个极有气性的，最怕浮生抱憾，于是毅然辞别剑友，远离江湖世事繁杂，去那广袤天地间酣畅游历一番，待归来时再继续执剑尽责。
同行时日渐长，黑小虎对她的来意与盘算亦隐约明了一二，只不好言及。而今夜假借酒意，怅然发问：“你……何日还归湘西？”
“起行已久，想来近日便要归乡了罢。”蓝兔看向他，话音缥缈，“到时，跟我一起走吗？”
“我……原本打算此生再不回湘西的。”——此句一出，黑小虎方觉自己今夜确是有几分醉意了。
果然，蓝兔黛眉紧蹙，面色渐沉：“为何？”
“旧人旧事，终不得解。恩仇难佐，只偏我是小人罢了。”他讥讽一笑，又饮下满满一盏。
有那么一段时日，长虹冰魄佳偶天成，闲言在坊间嘈杂。酒肆里，茶馆中，他听倦了，听厌了。有次他仗着酒意，与一群口齿不净的醉汉大打出手，虽已收敛气力，却仍是几乎拆掉了半个酒楼，遍地狼藉。
可笑他不过是放不下，却又不知该当何如。那份痴眷早已连根植入骨髓乃至五脏六腑，若想彻底断绝，便要同心一起生生剜去。
大业未竞，因缘萧索，任他再孤傲也忽觉自己竟是个无能之人。
“其实，后来我亦给你写了好多信，写了烧，烧了写，总也不能满意，之后再不动笔。若是你不曾走这一趟，或许便是缘尽了罢。”黑小虎轻叹摇头，“最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可知……”
你可知任凭这重山之外弱水三千，我愿取的一瓢却是不在那儿的。
“花随水走，水载花流。花非流水，又怎知流水无情？”蓝兔巧言相对，目光灼灼。
黑小虎一时哑口，骤然天中一道白光，须臾便是一声震雷，万千滚珠倾盆而下，滂沱如注。他急急解下披风罩住蓝兔，二人背影旋即飘渺于凄迷雨幕之中。
（五）
今夜格外难眠。
佳节游人济济，客栈中仅余一间厢房。黑小虎自觉抱起衾被打了地铺，奈何在吹灯后依旧久久不能入睡。蓝兔先前话音仍萦绕在他耳畔，只令他五味杂陈。想来他又虚长了几载年岁，还是未能将她看透几分。
不想蓝兔更甚，竟是始终未能合眼。待到三更天时，暴雨的窗外白光一闪，惊雷大作，恍惚竟有天地撼动之感，令人不由发恘。
忽而房中一声凄厉哭叫：“母、母后！虎儿怕……”
蓝兔翻身下榻点燃烛台，见黑小虎不知何时已是虚汗满身，眉头紧锁似痛苦不堪。她猛推不醒，只低低一叹，握住了他的手。
“小虎不怕，我在这里。”
有多少个身在异乡的漫漫长夜，你是这样独自一人熬过。
你却从不曾与我说起。
“这天下这么大，我要到何处去寻你？”蓝兔抬手抚过他熟睡面庞，比之少年时似乎多了些许粗砺棱角。
她确实是一路追寻他的行踪才得以与他相逢，先前与匪寇激战也是因听闻他们欲偷袭黑小虎所在商队，她见势头不对才抢先出手。
她此行一为游历，二也为了却一桩心愿。至少，于己、于他，皆无愧。
窗外风雨仍旧未歇，尚有隐约雷鸣。蓝兔忽忆起母亲去世之时，亦是这样的一个雷雨夜。
那夜母亲屏退左右，只留年幼的她候在身侧，且告诉她娘天亮就会好起来。于是她便含泪守着更漏，直到母亲在寅时二刻咽了气。母亲走之前眼眸混沌不知看向了何处，许是看到了那放马山川的倥偬少年时。
思及此，她眼中不禁坠下珠泪两滴。
母亲，如今我亦是奔走四方的侠客了……
约莫五更天时，窗外的风雨声渐小了，黑小虎的面容也缓缓舒展开来，只不肯放开她的手。
她没有挣开，默默在他身侧安睡。清早黑小虎醒来见此，一时不知是真是幻，而她环臂揽他入怀，于他耳畔低语：“君非流水，我非落花，然我知流水长有意，落花终有情。”
……
“就到这里罢。”
湘州关口，重山叠翠、川河逶迤，他送她归乡。
他最终也没能同她一并归去，然二人定下新约，待他有朝一日寻心问道上下求索有果后，便归来见她。
“你……真的不想同我再走一遭么？”他是怕今后蓝兔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一生任性一次便也足够了。既是自己选定的道路，自然无所怨怼。”她在风中笑，穷极这方山水所有艳色。
“只要心有所系，便永不会迷途。你只记得，你的根在这里。”蓝兔随后催他上马，“重山长水，我亦时刻牵挂。你去罢，去这人间好好走一遭，然后再将你的故事一一讲给我听。”
同多年前一般，他道：“后会有期。”
青衫蓝褂的冰魄剑主静立湘州关门之外，风华冠世，仙姿无俦。目送那蓝衣红袍的旅人驾马驰远，直至他身影消弥在了浩然天地之间。
后记
“后来呢后来呢？那人回来没有啊？”欢欢一手一只鸡腿大快朵颐，口齿含混道，“跳跳叔叔，你快讲！”
“……”
达达与达夫人都聪敏伶俐，怎的这小子竟蠢笨如斯，莫不是跟逗逗待太久鸡腿吃太多以至于影响到脑子了？
跳跳思忖片刻，终是在他那张肥嫩小脸上结结实实弹了一下。
“小傻瓜，你以为你现在吃的谁的？”说话间便扬手一指，“看，那不就是了。”
只见华贵大殿之上赫然一对欢悦新人，红装夺目，烨烨生辉，正举杯敬拜宾朋。
“江湖游侠黑小虎，今日与玉蟾宫主蓝兔结为夫妻。深情不负，白首不渝。”
话毕行礼，虔诚拜讫。
“那他们现在还会去游历吗？”欢欢啃光了鸡腿，又问。
跳跳朗笑：“想来，也不重要了。”
任凭江湖万千纷扰，只要得有缘人在身侧，超脱俗尘又有何难。浪迹河山或固守一方，无论身在何处，皆可出离喧嚣吵嚷，辟得一块净土，远隔一切聒噪冗杂，安然遗世而独立。
今生要寻的故事，此世要求的喜乐，不过皆系君一人而已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