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风云 第四十章 新的种子
刘彧竭尽了心思,想要把一切的意外扼杀于未然之中。可见正如一个定律所言的:凡是有可能的事情,在将来必然会发生,只不过又时间早晚而已。对于刘彧来说,自己的后代被夺朝篡位是个随机事件,现在经过这么一番清洗,这个概率已经降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估算的我们把一些事情可以忽略不计。而在历史的进程中,任何一个可能都会左右历史的方向。很巧的是,刘彧恰好没有防住这“忽略不计”的概率。
这个跳出意外的人,叫萧道成。
时光流转,历史的指针已经走到刘宋的末尾了。中学时我们知道“宋齐梁陈”,宋后面接的是齐。而这萧道成,便是后来的南齐太祖高皇帝萧道成。
所以,我们不妨从刘彧的白色恐怖气氛中跳脱出来,去以轻松的心情领略一下萧道成的成长历程。也许,他会对这场乱局有自己的见解。
萧道成、字绍伯,小名斗将。《南齐书》上称他为西汉国相萧何的二十四世孙。《南齐书》接着就贴出了这二十四代是如何传下来的。对于这一世系,我保有异议,因为这很有可能是萧道成后来为自己的先祖贴金所附会的。这里不多考证,我们不妨就顺着这本书的说法,看看小时候的萧道成一家是怎么样的。
话说萧氏一门,原先住在东海郡兰陵县中都乡中都里,因而后来又成为兰陵萧氏。之后衣冠南渡,举族搬迁到了晋陵郡武进县东城里。倘若按南朝的侨郡制度来看的话,萧道成又是南兰陵郡兰陵人。
萧道成的父亲名叫萧承之,字嗣伯。萧承之别的不行,就去参军混口饭吃。于是就一路打一路升。他参加过的最大的战役是元嘉十年蜀中之乱对仇池的作战,这个战役前面我也提及过,有兴趣的可以往回翻看。
于是在萧承之元嘉二十四年(447)死时,给家里混到了一个男爵,邑三百四十户。萧道成出生于元嘉四年(427),彼时萧承之还没有混出番事业,正是家里条件比较艰难的时刻。但萧道成的长相却让路边的算命师傅大吃一惊——“姿表英异,龙颡钟声,鳞文遍体”,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听到这个论断,萧家人苦笑:师傅,您说啥呢,我们就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怎么还能大富大贵呢?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萧道成学业并未因此而荒废。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师从鸡冠山儒士雷次宗,学习《礼记》以及《左氏春秋》。可就在这一年,刘义康被贬到了豫章,萧承之被委任任务,到刘义康身边护卫。萧道成为了跟随父亲,不得已辍了学,和他父亲一样也走上了打仗养家糊口的日子。
元嘉十九年(442),淮北蛮反叛,萧道成第一次领军征伐。二十一年(444),又领军征讨丘槛山的蛮人,二十三年(446),又讨樊、邓诸山蛮,破其聚落。等到打蛮人打得有所成就之后,萧道成被朝廷授予了左军中兵参军一职,成为了军队中的一名真正的将领。
元嘉二十九年(452),萧道成在第三次元嘉北伐中担任西路军主将,这成为了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众所周知,历次北伐中西路军是最轻松的,这次也不例外。萧道成北伐,一路收复沦陷的武关,兰皋二关,直逼长安城外八十里处。
此时凉州刺史刘秀之也派军来援。两边一合兵,又攻下了北魏的谈堤城。正当形势大好的时候,后方传来了刘义隆的死讯,萧道成于是就回到南郑。
在刘骏执政的孝建年间,萧道成一路飞升,进入了建康权力中心。再后来,刘彧上位,萧道成被任命为右军将军。
从泰始一朝开始,萧道成的事业突飞猛进,原因无他,时势造英雄。义嘉之难使得不少人崭露头角,萧道成正是其中之一。他先是跟从吴喜向东讨伐会稽五郡,在晋陵击败了叛军前锋将领程捍,孙昙瓘,一日破贼十二营垒,又猛攻晋陵城,使伪军太守袁摽弃城而逃。
此时,东方五郡基本平定,萧道成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战场:淮南。
当时薛索儿将马步军万余人渡过淮河,杀掉官军前锋孙耿,直逼张永营下,起事十分嚣张。萧道成街道任务之后,就向北赶去支援。
张永派军阶段薛索儿退路,萧道成与宁朔将军王宽守着薛索儿的必经之路——盱眙。
萧道成还在前往盱眙的路上,薛索儿就先他一步,切断了通往盱眙的关口。萧道成直接就莽了过去,居然就冲到了王宽那边,把薛索儿惊得目瞪口呆。
薛索儿受不了气,就屯兵石梁,与萧道成干上了。萧道成将骑兵分为两翼,在大营外备战。不久之后,薛索儿杀到,还带着新式的攻车前来破阵。萧道成与薛索儿打了半天,仍未分出胜负。情急之下,萧道成采用了绕后迂回的战术:以轻步兵攻击敌人两侧以吸引其注意,之后再以步兵夹击敌后,薛索儿渐渐招架不住。
突然,薛索儿想起了兵法中的名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既然我打不过,那就撤走吧!于是薛索儿就放弃了石梁向后撤退,任官军占领石梁。可是薛索儿走的动机并不单纯,他早就想好了:自己一退,萧道成必定来争石梁,到时候再突袭他,应该可以取胜!
萧道成入薛索儿所料屯驻兹阿勒石梁以北。晚上薛索儿按计划向前袭营,却发现防守严密,只得在外边做出人多势众的样子来恐吓萧道成的军队。萧道成的手下看见薛索儿人多的样子,都慌了,跑来报告萧道成说:“不好了!不好了!薛索儿打过来了!”
萧道成心中却早有了一大把竹子。他连自己的卧榻都没有下,就告诉手下人说:“你们都不要乱!按兵不动,等薛索儿闹完了,就会自己回去的!”
果然,薛索儿在门口闹了一阵,原以为官军会自己乱起来,结果等了半天,官军那边还是稳如泰山,薛索儿只得悻悻退去。不久之后,薛索儿这才明白,萧道成之所以能这么安稳,原来早就给自己哇下了一个更大的坑!
原来这石梁西南有个高地,十薛索儿退军的必经之路。薛索儿急忙着大人,却忘记了提前去把这块地给占走。萧道成就带兵在这个高地上修了营寨,阶段了薛索儿的退兵之路。
薛索儿大呼“中计”,领军向石梁西南的高地奔去,以求突围。经过了一番鏖战,薛索儿丢下了几千具尸体,突围回到了钟离。
石梁一战,使薛索儿很是受挫。萧道成也因军功封西阳县侯。
后来,薛安都叛变,萧道成就跟随着吴喜与沈攸之北讨。吴喜兵败之后,萧道成就替他收拾战场,顺便就一直在南兖州刺史的任上留了下来。当时刘彧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猜忌的心里也是愈发强烈。有一天,他听说“萧道成有非人臣相”,又听闻“萧道成有想要投靠北魏叛变的心思”,于是对萧道成也猜忌了起来。
刘彧很是怀疑萧道成要谋反,就让吴喜把一瓶酒封装好带到萧道成那边。这瓶酒用银壶灌装,封条贴的很牢,似乎十分贵重的样子。
一个镇守外地的臣子,突然就接到了皇帝的赏赐,这是什么意思呢?唯一的解释就是:酒里有毒,皇帝要除掉你,因为你威胁到了皇权。
萧道成见到带着酒来的吴喜,内心也十分害怕。他问吴喜:“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害死我?”
关键时刻还是吴喜明白事理,为萧道成开脱道:“皇上怀疑你要谋反,所以让我带着这酒来试探你。倘若你不喝,便就真的证明你心中有鬼了。这酒的话,其实是没毒的。”说完,打开酒壶斟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萧道成注视着吴喜喝下酒,这才放心地将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吴喜回到建康之后,就向刘彧保证:萧道成绝对没有谋反的心思。
但情况着实是一天比一天恶化了。刘彧的病情进一步严重,朝中的达官显贵也一个接一个被黜落、杀死。就连刚刚啊hi保护过自己的吴喜转眼间也丢掉了性命。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彧下诏书给萧道成,让他入朝任职。
萧道成的部下听闻萧道成入朝,都去劝阻说:“朝廷现在正在杀戮大臣们,萧公您就没有看见吗?此行怕不是凶多吉少啊!”
萧道成却哈哈大笑:“我笑诸位都不能看清形势。皇上人物太子过于幼小,因而才杀戮弟弟们以绝后患,与我们这些非宗室的人有什么关系!我权不重位不高,皇上为何要杀我?现在我要做的只有迅速入朝而已,如果逗留观望,反倒会引起皇帝生疑。况且,皇上杀害骨肉,本来就不是什么长治久安的兆头,祸难马上就要发生了,到时候我们得努力啊!”
从这番话我们可以看出,萧道成对时局的分析很是精辟有理,并且注意这句话:“到时候我们要得努力”,原文是“方与卿等戮力耳”,说明萧道成在几十年间已经吧刘宋日渐衰亡的局势看清楚了。他意识到即将会有一场大的灾变发生,并且为此积极做准备,以求掌握事情的主导权。
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果然萧道成到了建康,迎接他的并不是刘彧的毒酒,而是任命位太子左卫率,散骑常侍的诏书。
另一边,刘彧继续杀大臣。
泰始年间最后一个倒霉的,是外戚王景文。
王景文是皇后王氏的亲戚。记性好的应该可以记得,刘裕遗诏中明确指出外戚不得干政,所以王景文本身的权力就不大。王景文自己也很小心翼翼,不敢说错一句话,防止莫名其妙地得罪朝廷。王景文又担心自己职位太高会引起猜忌,又三番五次地给刘彧写辞职书。
可就是这样恭敬的态度,刘彧又自己想象(注意是想象)王景文因为身居高位而会心高气傲,连同外面带兵的张永一起,都是不值得信赖的人。刘彧的性格是自己看不顺谁就杀他,可是刘彧却发现自己无法执行正常的杀人程序——没办法抓到这两人的把柄。
刘彧没有办法,居然自己来编造了一个之分拙劣的谣言:“一士(王)不可亲,弓长(张)射杀人!”然后指使身边的人去散布谣言。
王景文听闻这样的传言心中更慌了。他连忙以最为诚恳的语言向刘彧请求解职还乡。刘彧自己也明白就这样拙劣的把戏是难以服众的,就写了封书信安抚他说:
“人居贵要……巨细一揆耳”(通鉴卷一三三)。
大抵意思便是说:人担任什么职务是忠是奸,主要还是要看他的心是什么样的。但凡一个人身居高位而生活淡泊朴素,皇帝的心理也就不会感到紧张了。与其一个人千方百计避免灾祸,不如就顺其自然做好自己,到时候灾祸还不一定到来呢。
通篇最关键的一句话在于:“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这无疑告诉了王景文他自己再怎么躲避灾祸,还是逃不掉被自己除掉的命运的,这就是为自己除掉王景文张本。
过了一年,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刘彧改元“泰豫”,以示其久病不愈之苦。
刘彧也就在这时下定决心要杀掉王景文。他早就安慰自己好了:自己死后,太子幼小,皇后临朝处理政事,王景文也便会凭借着皇帝母舅的地位当上宰相。到时候王家人势力强盛,会有篡位的危险。
泰豫元年(472)三月初七,刘彧向王景文送去了毒药。
使者到王府时,王景文正在与客人下棋。他听闻皇上有命令给自己,就接过来看。看完之后,王景文默不作声地把诏书放下,继续下棋。
客人很奇怪,既然是皇帝诏书,为何不去朝廷受命呢?直到棋局终了,王景文才站起来向大家公布了诏书的内容:“为了保全你的族人,我(刘彧)现在赐死你。”王景文慢慢地解释:“我只是受皇帝的命令被赐死而已。”
幕僚赵智略急眼了:“大丈夫怎么能够坐而受死!我们扬州刺史府上尚有数百文武官吏,足够我们于刘彧拼一场的了!”
王景文一把堵住他的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也得要为我们家一百余口人着想!”
王景文写书会谢刘彧,之后从容饮药而死。
赐死了王景文之后,刘彧的病情迅速恶化。到了四月十七日,刘彧连走都不能走,就这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刘彧为自己的儿子托孤,任命江州刺史桂海王刘休范为司空,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中领军刘勔为右仆射。褚渊、刘勔、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接受遗嘱。后来经由褚渊推荐,又加进来一个萧道成担任右卫将军、卫尉、与袁粲共掌机密大事。
当夜、刘彧驾崩。
讣闻传至外边,太子刘昱登上皇位,大赦天下,时年十岁,是为后废帝,逾年改元元徽。
五月二十七日,葬刘彧于高宁陵,谥号明皇帝,定庙号为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