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九章 三尺无神明
“小六！！”
电视机中的暗门不可避免的迷惑了摩诺。摩诺竭力抵抗，双手死死的抱住头，仍然感觉一阵阵眩晕，他只来得及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小六的名字，便感到天旋地转，再一次被那电视机，或者说暗门，摄住了心神。
拖着步子回身来到电视机前，摩诺附手按上，第三次进入了那一道长廊。恍如失去了距离感，也许是一眨眼，也许过了良久，他的手轻轻触碰到了那一扇门。
而这一次，没有人将他从电视中拉回了。
摩诺打开了它。
门后是一片紫色的雾气。
见到这一片紫雾，摩诺恍如当头一棒，骤然清醒了过来，随后一阵恐惧袭遍全身：这一刻虚幻与真实的交界渐渐淡化消失，噩梦与现实相连，梦中的紫雾消散开来，之后将会是无数如毒刺般狰狞的目光穿身而过，将他这微小的身躯灼烧洞穿，只余下满地的飞灰飘零。
但出乎意料的是，紫雾中并没有什么狰狞的目光，而是……
摩诺透过紫雾看清了它，那是一个坐着的影子，及其瘦削，及其高大，仿佛是一根高高的竹竿子。他身穿黑色的西装，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低垂着头，宛如鬼魅，对面前的摩诺和打开的暗门浑然未觉。
不，并不是浑然未觉，他已经察觉到了。
他缓缓抬起了头，但摩诺看不清他的脸。他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摩诺似乎能够听见他想说的话。
“是你吗。”
没有回应。
摩诺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暗门后面有这么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影，摩诺也不知道鬼影未说出口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像是一个疑问，但并没有半分疑问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极力压抑情绪的那种平淡。这句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但摩诺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仅仅只是……摩诺对他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见摩诺没有回应，那鬼影重新低下头去。随后一股威严恐怖的气势突然在这方寸之地爆开，一瞬间压迫的摩诺呼吸困难——那鬼影缓缓站起了身，驻足片刻，慢慢朝着摩诺走来！！
摩诺想要尖叫，可是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束手无策，看着鬼影一步步逼近自己，地狱般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忽然之间，身后一股熟悉的拉力传来，宛如被一双有力的手抱在怀中逃离危险，摩诺被拉的向后一倒，眼前一黑，他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
电视机黯淡了下来。一旁，小六亦是躺倒在地，侧过身正欲将摩诺拉起，忽然猛的向后一缩，像是被吓到一般，脸上满是难以言述的惊惧，如同噩梦初醒。
摩诺正心有余悸的支起身来，转头就发现了小六这副模样，来不及疑惑，略心疼的责备道：“小六，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在床上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吗？”
“摩诺还好意思说呢！”小六闻言，脸上惊惧瞬间化作怒容：“要不是摩诺之前一声鬼叫，差点把小六吓出个好歹，小六会心急火燎的跑到这里来吗？！一来就看见摩诺跑到电视机里面，要不是小六当机立断把摩诺拽回这里，还不知道摩诺会放出来个什么鬼……鬼……鬼啊！！”
小六的声音陡转恐惧，摩诺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早已黯淡下来的电视机不知何时再次亮起，宛如梨花十万向天开，雪色像帷幕一般朝着两侧褪去，一片白茫茫当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拨开雪幕，向着摩诺和小六缓缓踱步而来。
“屏幕……电视屏幕！”摩诺同样惊叫道，他此刻的脑海一片混沌，电视屏幕同样像是一道真实与虚幻的交界，梦中的恶魔即将跨过交界来到现实……不，不，这本就是现实！！
周围突然间一片寂静，鬼影的双手从屏幕的另一侧按了上来，随后寂静消失，耳畔瞬间变的嘈杂无比，摩诺只感觉眼花缭乱，来不及有动作，屏幕中的白光猛然炸起，如同地狱洞开！！
“快……走……！！”
一股极强的胁迫感瞬间压下，鬼影从中走出，他的身边，空气都变得黏稠了起来，像是透过高温的光线一样惊惧地流动，翻滚。摩诺不住地颤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用尽全力吼出这两个字，一手抓住小六的胳膊，转过身去，拼命在这如水银般稠密的空气中狂奔起来。小六亦是双膝发软，下意识的跟着摩诺，没跑几步，突然向侧一歪，扑倒在地。
腿伤！摩诺此刻才后知后觉，小六腿伤及骨，还要跑到这个房间来将他拽出，会更加重伤势！眼见鬼影渐次逼近，摩诺一咬牙，性命攸关之际爆发出一股巨力，顶住那一阵非人的气势压迫，一把捞过小六，往背上一扔，拔腿就跑！
“摩诺……”肩头的小六声音再度颤抖起来，忽然间心头一震，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出，眼眸倏然睁大，惊叫道：“小六……好像……好像知道他是谁！！”
“啊！！！”
摩诺听见了小六说的话，但他来不及询问了：鬼影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摩诺耳膜胸中皆是一痛，一阵血气冲上喉头鼻腔，那如神上身般的巨力陡然消失，脚下一软，轰然倒地，被压制地趴在地面上喘不过气，几次想要拼命撑起，却是无能为力。
鬼影停住了脚步，就站在他们身后，静默无言，只是缓缓伸出了手，旋即掌心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摩诺只觉得背后一轻，眼前一晃，小六已经被鬼影握在了手中！！
“小六！！”摩诺见小六受制于人，怒吼一声，再次爆出潜力，颤颤巍巍起身，朝着鬼影直扑而去，“放开她！！”
数倍于之前的气势轰然压下，摩诺只觉得眼前一黑，宛如泰山压顶，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地，全身痉挛，脑海深处一阵抽痛，忍不住双手抱头，大叫出声。
许久之后。
摩诺感觉周身的压迫感渐渐松懈下来，直至消散。他起身顾盼，鬼影已经消失不见。
连带着小六一起，无影无踪。
小六再一次被别人夺走了，从他的身边。
静默片刻，摩诺胸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恨意。
“曾经有人抓过小六，他们都死了。而你，”摩诺缓缓开口，自言自语，“我会把你的灵魂撕成碎片，扔进地狱的熔炉当中，焚成灰烬。”
“嗬。”说完，他又自嘲了一声。
狠话谁不会说。
要不是他的注意力全在小六身上，对你并不关心，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安然无恙？你要把他的灵魂撕成碎片，用什么？用你那把可笑的三寸青锋？
清醒一点，那不是脆弱的微陶瓷小人，那是一个宏人身量的鬼影。他的压迫感如此强烈，宛如利剑指向眉心，他的身边，空气都发出颤鸣，仿佛天地悲泣，大道沉浮。与其说是鬼影，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神明。
蓦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小六为他挡了一劫。神明对他并没有兴趣，只是夺走了小六，只是禁锢住他的行动而已。这是神的仁慈，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座城，不要去管小六，不要在意那个一起逃出的誓言。他救不了她，神明对他仁慈，想活命就应该跪下叩头，千恩万谢然后灰溜溜的滚蛋，难道还想不自量力的去触犯神的威严么？
“啪”的一声，摩诺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耳光，即使隔着纸盒，脸上仍然能感觉到火辣辣的一片。
“是吗？？”摩诺抬起头，纸盒下咧开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他重新来到那个房间中，电视机仍然亮着，白茫茫的雪花仿佛通向世界的尽头。
“如果他是神明，那么，神明这种东西，就应该被拉下神坛，打入地狱，那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摩诺双手搭上电视屏幕，语气平淡的令人不寒而栗：“举头三尺……无神明。”
白光闪过，摩诺消失。
“神明，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