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浪钉剧场～朝迟暮归83

83.洗华

眼前的一切虽然令人赫连湛感到震惊，然而事情发生的时候隐约知晓可能是母妃的吩咐，可亲眼看见，他，还是没忍住翻腾心绪，开口问责。

殷贵妃被自己儿子撞破，虽尴尬了片刻，却很快就恢复平静，她从塌边站起来，看着这唯一的儿子轻声慢语：

“如果，你还当你是殷家的人，在我尚未确定这盘棋的输赢前，我只希望你是个观棋者。”

一片雾气忽然扬起，赫连湛觉得眼睛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母妃， 一个是自己的兄长，一个是自己的侄儿，旁观？

他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带着点点雾气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眼前自己的母亲，压下胸中的愤懑一字一句的说道：

“殷家之毒，毒性之烈，令人生不如死。”

可一想到五哥唯一的孩子被如此对待，小小的身体就得承受连大人都觉得恐惧的疼痛，赫连湛心疼的。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责问：

“廷儿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殷贵妃沉默不语，赫连湛却未在其脸上见到丝毫的愧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平静的片刻再度开口问道:

“你们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若舅父不愿明说。如此发展下去的话，殷家恐怕死的人可不止五哥一个。”

殷贵妃缓缓走到一旁，看着披香殿内的陈设布置慢慢的说道: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之路不时用鲜血染成，白骨铺就。”

“廷儿是我五哥唯一的血脉，我容不得他有半点儿闪失。”

湛王听到这个时候，已然明白了许多。

殷贵妃看着湛王将榻上的小世子抱在怀中，赶紧拦住问道：

“你要做什么？”

“我要带廷儿离开。”

“我不准你带他走！”

“母妃若执意如此，我会向父皇禀报一切！”

“你威胁我？！”

“孩儿，不敢。”

湛赫连湛少见的与自己的母妃起了争执，他那双眸子中的雾气已然散去，显出一片清澈。殷贵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剩下的这个儿子将榻上的孩童抱在怀中，这孩子自小乖巧顺听话，却也是倔强非常，她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个孩子真的会去找皇帝。

两人僵持了片刻，殷贵妃还是妥协了，她主动移开脚，让路，由着湛王离开披香殿。她看着那道背影消失，自己虽不满、无奈却也恨不起来。本就想为此子铺就一片锦绣，却被本人破坏，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事到如今，她心里很确定的是，不论是谁，都不能阻止她去做这件事。

湛王抱着小世子，一回到府邸便立刻召来李麟，招来家族医师，为侄儿解毒。他看着熟睡的孩童，心中烦忧。五嫂今日出门至今未归，府内居然都不知道汐王夫人去了何处。

这事儿甚是蹊跷，回想殿前五嫂的话语，这会儿他方觉察其言语中有意托孤。不会，也是母妃安排的吧？他不敢去想，遣了李麟去暗查。

大庆的天都建制废除了汉室南北两宫制，建立的是以太极殿与东西堂一字并肩且为正轴的单一京城结构。

太极殿北有致远殿，为皇帝正殿。致远殿北有朝阳殿，为皇后正殿，殿前有以铜铸作的龙凤，各高达二四丈；而各殿宇都有着四门以及廊虎围绕，形成巨大官园。

太极殿前后通往官城南，正司悦门的主干大街，并内由此形成一条内南而北的主轴线。宫城背靠天子山，皇宫的前面为朝廷署衙，而设在内宫城中心偏北的位置，名为御苑，又称华林苑；市集则集中在宫城东南、护城河西南的位置，加强了城市南北中轴线的主导作用。

京中以城为政治中心，以宫殿为主，其中布置官署衙门等行政建筑；廊为交易，以市为中心，分大小，布有手工作坊等服务行业，同时置有居住区；正门以太庙出宣阳，二门大夏可上天子山，出七里桥至第三郭门，便是外郭。

宫城西面三门外是大市，过大市区则是皇室宗亲以及各亲王府的府邸，护城后河以及沟渠俱在此处。皇室宗亲亲王中，因湛王喜好肆弄花草，获得帝允，将自己的府邸建在了靠近皇家宫苑华林园的边缘。

早在天色微白的时候，一辆马车便从天子山的玄元山庄内驶出，至大夏门，停在了离湛王府不远处的华林园边的竹林旁。

一名戴着白色斗篷的人席地而坐，古琴在膝，一双指骨分明的细长手腕从斗篷中伸出，十根纤长的、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

地面，淡青绿的几片竹叶滴溜溜的竹枝条飞离，调皮的围着白色斗篷转了一个圈，琴弦颤抖，在细长手指间拨起一片清风，托起叶片，跃过竹梢头，落在了湛王此刻站立的华林园里。

玉，乃玲之声。

以玉成笛，工艺复杂且不易吹奏，

赫连湛的乐器就是一支以玉雕就的笛子，在天都士族子弟中盛名已久。自他一曲玉笛技惊四座，不时的，会有寻他比试或切磋的宗室及世家子弟，其中也不乏名士；而湛王是对此一向是择人而应。

近日，他的心绪因亲兄之事有些浮躁不安，没有回王府，而携了笛子，行至华林园中散心。

一道弦音，荡涤开华林园中空气，钻入赫连湛的耳中。弦音空灵，有若晨钟暮鼓，声虽弱，却撼动心神。他好奇之下，凝神侧耳倾听。

两三个单弦，竟令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神居然慢慢的平静了不少。

鸣弦洗华，纂音清心。

起，深山古刹钟鸣，绦心，退藏于密。

承，从水先声，所以修百物，洗气，鲜之清英。

转，皇皇者，枯荣而生，无咎，光照为荣。

合，释累，去其贪欲，兼遣，虚实两忘。

赫连湛在听到承的时候，脸上已然露出了点点惊讶。他就近于园中跪坐，凝神专注；到了转，他的右手出现了一只玉笛，待到合，音尾徐徐，余韵萦绕，玉笛开口，温润的声音夹杂在琴的余韵中，似在邀请，又像在挑衅。

繁丝哀玉，适足写其愁渺；然笛声清凉，短歌长拍，写出的却为一曲逍遥自乐。

一曲肝肠，于心描其悲切；却细弦切切，大小周密，描一幅青山有羡白鹤忘机。

琴声悠悠，竹叶飘飘，笛音清柔，集此大成。

赫连湛缓缓放下手中玉笛，他很惊讶，却带着点儿期待。

何人玉立长相合，少有佳音满此间。

一道白色身影穿林而至，环佩流苏叮叮作响，在几株桃树下站住；遮面的白色斗篷随之掀开，露出一张尚待还有些生涩的少年面容，可奇怪的是，少年虽未及弱冠，站在花园林的那几株桃树下，却衬的那几株春景桃枝仿若冬日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