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涵虚于藏

云梦泽的一任阶殿,云梦四长老怀仁,怀义,怀智,怀信立于高堂。殿下的裴浑鞠着躬。
“听闻你护送风小姐来时,遇到了异人?“裴怀义问道。
“只是会些障眼法罢了,上不得台面。”裴浑回复。
“控土生风,好一个障眼法。”裴怀义冷声道。
“不是,那日天气正巧不……”
“与于幺,两阳阴,巽!”外面忽起的大风穿了进来,惹得六人向外看去。
“我竟不知道云梦竟有这样的待客之道。”陆遗的话投进殿内,满是不屑与斥责。
“陆拾遗……”裴浑的表情一时亮了起来,殿上的四人看向他的瞬间,各有所思地将脸沉了下去。
“下次想找人试我记得找些抗揍的。”一风又起,她人已不见了。
“裴浑,将她的底细打探清楚。”沉默良久,裴怀信道。
“可……”
“你等得起,不知道炭翁等不等得起。”裴怀智身体欠安,说完这句话后便是一阵咳嗽。
“是。弟子领命。”裴浑作揖的手攥得紧了。
“下去吧。”
“是。”
“何必如此?”待裴浑走后,裴怀信问道。“裴浑既是我云梦弟子,哪有抗命之理。”
“你真觉得他是块什么都不懂的木头吗?他寄身于此,只是因为无他处可去,他是片长寿花的叶,云梦只是过客,他断然不会在此生根。”裴怀智道。
“可总归不能逼得太紧。”裴怀仁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然得不偿失。”
本就空旷的大殿一时安静下去,竟是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陆遗飞速地进了厢房关上门,试她的那群人虽说功夫不如裴浑好,但一齐招架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她来这玉黎不过一月有余,先是不知被谁刺杀,后来又被那风晴瑶下了毒,刚刚又被群殴。这桓阴到底惹了多少人,怎么个个都想要她的命。可惜良宴会结束后她和风乘月不欢而散,不然她还能找个人打听打听。廿四娘是已启程回去了吧,要不她去楝花坞?
“拾遗,你在吗?我进去了。”裴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别进来啊!”陆遗脑子里的弦瞬间绷紧。大哥,你别进,我打不过你。她对百神翳忌惮地很。
“我不会害你……”他说着已走了进来,她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不知为何,相较上次有精神了些。
捎上了门,他坐到了椅子上,而陆遗则退到了床上,没给他一点儿好脸色。
“我的这个小锁,叫百神翳?”他对她的不喜视若不见。
“对。”
“它有何来历?”他淡淡地说着,整个人都像蒙上了一层雨幕,柔和了起来。
“不知道。百神翳,百神皆散。我也只是听我师父说过,这东西能将‘神’钉死在人间。”考虑到他的接受能力,她特意换了个说法。
“你是什么神?”
“我……”陆遗一阵梗塞,风乘月的话没错,他就是个死木头。她要是神早就升天了,还在这里留着干什么。
“那天小锁发了光。你也很害怕的样子。”
“那光是我造的,我害怕是因为我打不过你。我喊百神翳只是因为第一次看见吃惊罢了。”她可不想让人抓住软肋。
“嗯,好。”他回了一句,然后便再无回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大哥,你没话说可以走啊。”陆遗在心里默默吐槽道。那裴浑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似的,扭过头来看她,她只得赔笑。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却是越过时间与山海似的追念着另一个人。若不是陆遗真真正正地活着,她会以为裴浑在看她的遗照。良久,陆遗笑得僵了垮下脸来,裴浑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多有叨扰。”
论叨扰裴浑比不上风乘月的万分之一,她没觉得他打扰了她,只是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无妨。”她与他并不相熟,他也不是个近人的性子,她只能这样说。
“裴浑,字晦之。以后叫我晦之就好。”他鞠了一躬,有些慌乱地匆匆出了门。剩下陆遗坐在床上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她也就烦躁了一会儿。毕竟这就是个梦,她对这里的所有人的来历身世都不是那么感兴趣,现在知道这个裴晦之没有敌意,那就够了。现如今要紧的还是找出梦眼。
“谁会在自己的梦里做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想到这儿她决定去找一趟风乘月了。那个家伙在良宴会上的笑绝不是因为帮助风晴瑶将她捉弄了一番,而是得意于自己这个护国公府少爷的好身份。笨蛋一个。想到这儿她忽然就释怀了,她跟他计较什么,他又做不出什么能伤害到她的事,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她赶紧起身下床,朝着东厢房一溜烟地跑去。
“风朔!”未等回答她便推门而入,只见风乘月正理着衣服,身后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只着亵裤。
“喂,你有病吧!“在她没有喊出来前,他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道。陆遗只得点头示意她安定下来了,风乘月才将手移了下来。
“呸呸呸,拿你的脏手来捂我的嘴,你真好意思。”陆遗一边向外喷口水,一边使劲擦着自己的嘴。
“脏手?”风乘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玉掌,然后恍然大悟地说:“一个小女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起八糟的东西。真不害臊。”
“分明是你……”
“你走进看看再说。”
“我才不……”风乘月一阵推搡,她已到了床前。她赶紧捂住眼。
“就你还会害羞?”风乘月将她的手拿了下了,她挤牙膏似的睁开了眼。那是名男子不错,只是他的四肢都被绑在床上,形成一个“大”字,裸露的上身上还画着一个猪头和几只乌龟,他的嘴里被塞着麻布说不了话,瞪着的眼却是迸出杀气。
“于藏,涵虚阁的人。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可遇不可求。”风乘月拿开了他的麻布。
“小贞吉,大贞凶。泣血涟如,唔唔唔……”没等他说完,风乘月又立即将麻布塞了进去。
“什么意思?”陆遗不解地问道,她不曾见过风乘月如此粗鲁。
“没什么意思,这个于藏跟我好几次了,就知道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恶心人。涵虚阁近几年名声差得很,不用管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来问我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问事的?”
“你在这个世界就是一张白纸,你认识的人就我一个,很难猜吗?”
“呼——”陆遗叹了一口气。
“别多想了,说吧,怎么了。昨日一别,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气个三四天。”风乘月走向桌子倒了杯水,请她落座。
“在这个世界,谁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就是类似于不可战胜的存在,他可能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出身也不一定多么优秀,但是他一路顺遂,在世人眼中很有存在感。
“你要是没说出身没那么优秀,那我肯定说我自己。但你加上了一个坎坷的出身和经历,那我肯定说裴浑。”
“裴晦之?他不是没什么存在感吗。而且我说的只是可能,不是说他一定要是。”陆遗无奈地看着他。
“对啊,我也很奇怪,明明存在感稀薄地很,但你要去大街上说裴浑,十有七八都知道。诶,不对,你怎么开始叫裴晦之了,你和他有那么熟吗?”
“一个称呼而已,我还叫你风乘月呢。”
“那可不一样,你坠了个崖把整个脑子都坠傻了吧,字是亲近的人才能叫的,而且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确实是位女性,女性称呼男性就算不叫头衔一般也要叫名的。一位男性如果允许一位女性称呼他的字,不是长辈,那就是非常尊敬,要不就是……诶,你在听吗?”风乘月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听着听着,怪不得在席上我叫你一声,那周围的人都来看。”陆遗懒散散地回应道。
“你那一声叫得对。原先想和护国公府联姻的,这次愣是一句没说。”他很高兴地大笑着。
“看在也算帮了你的份上,你和你那小妹说一声行不行,今天鹤顶红,明天孔雀绿,自从我来了云梦就没歇过。之前我是不知道,可她昨天就差直接把药递到我面前跟我说‘喝’了。”
“小妹是小妹,我是我。她不能管我,我也自然管不了她。”
砰——一个黑影在窗前一闪而过。两人往床上看去,那人早已不见了。
“于藏真是的,每次走都不肯说一声。”
“……”每次?陆遗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不用管他,我接着跟你说……”
风乘月又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