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搬运】[解奂笔] 鱼与熊掌不兼得 (第1话）

第一章

江南无所有

 

多年以后，当落晖的微光悄悄沿着窗槛溶入走廊的地面时，春日熊将会回想起如飒飒轻雷破风碎玉的挥拍声于记忆中斑驳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鹤眠清凉竹树新，门前镜湖淡磨照檐楹，尚未沾惹过世间的尘嚣，纵是梅花易数，亦难料些许翠尘得以蔽空。

灿金色终而匍匐至身后，如流沙陷足，这份下坠感倒也难说是否出于自缚作茧，他张了张嘴，却归于缄默。身前柳腰柔弱的女子握紧手中的扫帚，伊人淡眉翦水，如夜空般深邃的秋瞳比往日添得几分璀璨暗夺。

未有执手唯有相顾两无言，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

但春日熊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熟稔，他艰难地举起手，显露掌心已为汗水微浸的考证。

“给你。”

“谢谢。”

这许是一对曾为柴道煌日夜困顿片刻糊涂造就的恋侣间此生最后一番对话。

欲将心事付瑶琴，然镜湖方圆十万里不得丝竹徵音。

 

 

第二章

    没有人不在海中

 

我喜欢骤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带来死亡的窒息。无法预料，自由自在，充满幻觉。在曲河大桥上，我常常做的一个游戏是，把背靠在栅栏上，慢慢地仰下去仰下去。我的头发在风中飘飞，我的眼睛开始晕眩，我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我开始了解，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潇湘驿千年的石刻、珠流璧转的时光和未足圆满的梦想，被埋葬在一起不停地发酵，无法停止。

后来，每当牛皮信封里掉出几片发黄干枯的樱花花瓣时，我都会把它们捡起来。

 

 

 

第三章

蔚蓝之森（一）

 

“我读最后一本书是在去年夏天。”我说：“书名忘了作者忘了，为什么读也忘了。”

“既如此，岂不是一本糟糕透顶的书？”心很快地下了定断。

“噢——”我只此一声，用舌头舔了舔上唇，并未作答。 

心安静地等待着我的下文。

“大概是说一个四十多岁的工薪阶级和一个还在读书的女高啦，至于他们究竟做过何事我也不尽记得。” 

“唔，那类事记不清倒也无可厚非。”

我意外地眨眨眼，“喂喂，他俩只是给个普通假发公司打临时工，总之呢首先到街头上找棵长得算是茂盛的树。”

“找树？” 

“是啊。……你能信？接着站在树下数点来往行人中秃脑袋的人数，并根据秃的程度分成三个等级。梅——看上去头发约略稀疏者；竹——相当稀疏者；松——彻底光秃，大致哪种属哪级差不多就行。”

心似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低头思索了片刻。

我自顾自继续说道：“怕是借此调查哪条街上秃头人最多吧，或许调查松竹梅人口比例也不一定。但在我看来，更多是赋予一种包含孤独的行为目的。说白了也就是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大街上站一整天，你能轻易坚持下去？”

“原来如此，将自己关在全封闭的空屋中二十四个小时不吃不喝只是睡觉与发呆，完成后再吃一颗事先准备好的苹果来充分品尝其真正的甘甜，像是同样的道理。”

我笑得很快意，呷了口啤酒，摇头道：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享受孤独不应该如此廉价。”

心略一沉吟：

“你看这样如何：我乘坐的船在长江中游沉没了，于是我抓住救生圈，一个人看着星星在夜海上漂游。静静的、美丽的夜。正漂之间，发现对面也有一个年轻女子抓着救生圈漂来。” 

我用指尖来回拨弄着啤酒杯，不正经地分析起来。

“那你怕是漂到下游去了，那里倒很有那么些人有此类闲情。”

“接着，我们两人就挨在一起，边漂边聊。” 

“聊来时的途径，聊以后的去处，还有爱好啦、生活中不爽的事情啦，热门动漫啦，昨天做的梦啦，等等等等。并且一块儿喝啤酒。” 

“慢着，哪里能有啤酒？” 

 心伸出手在空中略作比划：

“漂浮着的，从轮船食堂里飘来的罐装啤酒，和清蒸猪肉罐头一起。这回可以了吧？” 

“嗯。” 

“喝着喝着，我问女的往下怎么办，我说往估计有海岛的方向游。她说估计没有岛屿，还不如就在这儿喝啤酒，飞机肯定来搭救的。所以我一个人游走了。”    

心停了一下，罕见地喝了口啤酒。

“我连续游了两天两夜，终于爬上一个孤岛，她么，醉了两天后给飞机救出。这么着，好多年后两人竟在山脚一家小酒吧里不期而遇。” 

“又一块儿喝啤酒了？” 

“不觉得感伤？”

“或许。”我说。 

“或许，我也做过类似的梦，只是那个故事更长、更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