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火》 · 其二

《火》(二)
在这之后,我们还有过私下联系,但是类似的事情多半都是发生在这个场所的,我成了她的专门顾客,和老板娘沟通之后,老板娘也愿意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时间里让霜月小姐只接待我一个人。
“松井先生会变得更像无赖吗?”
“我有自觉的,请别那么擅自认为。”
这是那天的最后一段对话,不过在这之后——我知道那是不可避免的——我还是略微变得大胆了。
突然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去了霜月小姐所在的大学,校园里的学生让我感到怀念,不过青春就是这样,过去了就没了,我怀念它也好不怀念它也罢,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松井……!”
“松井先……”
我突然听见谁在喊我,我环顾四周,在一张放在大树边上的长椅上找到了声音的主人。这个时间刚好是午饭时间,霜月正在吃着饭,不过好像吃的内容非常简洁,都是些便宜的东西,至少在我感觉,我付过的钱不应该只让她的生活停留在这个水平。
“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的?”
“不知不觉?”
“不会是想我了吧?不过想想也是,松井先生没谈过恋爱的。”
“这确实是我的错。”
她满意的笑了,我也跟着一起笑了。
“不会哄女孩子也好,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也罢,松井这个人本人就是这样的人啊,霜月小姐。”
再次遇见的时候,又是在店里。
老板娘看见我急忙把我拉到了一边,说有一个奇怪的男人缠着霜月小姐,似乎是在要钱,霜月小姐非常为难。
“这事店里没法管吗?”
“没办法,事情原委我也不清楚,霜月也并没有向我寻求帮助。”
“我了解了,我去看看情况吧。”
如果是我的话就没关系,我这样的人不会在乎这些了。 我知道接下来需要去理论,就事先假咳了两下,确定肺部没有不适才打算上楼。
“您一定要小心些。”
“我会自己判断的,老板娘。”
虽说如此,但我还是怀着紧张的心情上了楼,与木质的楼梯不同,瓷砖楼梯每一脚踩上去感觉就好像踩在了我现在沉重的心情上,我在心里默念着:能行、不行、能行、不行、能行……我突然感到腻了,便不再带着任何想法开始上楼了。
虽说如此,只不过是上到三楼,但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一般,我的手轻轻颤抖着,慢慢缩紧握成拳头。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性格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改变的,更何况对我来说,死亡只是一件吃芝麻大小的事情,所以我从未直视这件事,但是我在某些时候自行产生的、出于本能地对死亡的恐惧让我的内心总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了一样难过。
死后到底会怎么样没人能说得清,无法窥视,无法了解,就如同人生经历中的不安一般紧紧缠绕在我的心头。
我害怕死,就算只是现在,我可以肯定,我害怕死亡。
终于,我走到了门前,房间里似乎有吵架的声音,于是我急忙用还在发抖的手敲了敲门。
“您好,有人吗。”
我取出口袋里的手帕,然后故意轻咳两声,等待着里面的回应。房间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然后传来了稍微有些重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名中年男子从房间里露出半个身子,下巴上布着零星的胡茬,一身酒气,脸色微红,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是个微胖而且不怎么精神——甚至说有些邋遢——的人。
我稍微感到有点头晕。我定了定神,往下说:
“我是来霜月小姐这里取药的,请问……”
“啊,她在里面,您请。”
“咳、咳,”我咳嗽两声,故意用稍显虚弱的声音说道,“好的。”
男人在我来之后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

“也就是说,这是你父亲?”
“是的。”
我坐在霜月的对面看着她,从我进来之后她就一直低着头,不过这反倒让我舒服了点。她捂着自己的右半张脸,左手轻放在右手手腕上。虽然只看到了一点,但是那抹红色太过显眼了。
“手怎么了,脸又怎么了。”
“松井先生……”
“虽然这不太和我沾得上关系,我姑且还是有权利问的吧。”
“是……是。”
“我们是朋友吧。”
“……是的。”
听罢,霜月放开左手,然后放开右手,右手手腕上透着淡淡的红色,脸上甚至已经开始稍稍发肿了。
“你父亲弄的吗?”
“……”
她默认了。我见过那种表情,是被人弃之于不顾的表情、是在悬崖边上哭泣的表情,是让我自己都感到恼火的表情。我知道那不是讲个道理就能解决的问题,因为人们活在这世上,总有不能告人的事情。
“父亲他,”在经过了几分钟的小声抽泣后,她终于开口了,“拿着钱去玩乐了。”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这就是无法干涉的事情,就算这些事情构成犯罪,我相信这也是会被霜月包庇下来的。
于是我站起身来,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
“要等到他死吗?”
“我是女儿,是不可以这么想的。”
我只好叹口气又坐回去。
“伤疤,也是这么来的?”
“……”
“是这样吗。”
我不明白,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着善良,保持着自己的那些天性,这让我感到动摇,感到自己的如果死去的话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可命运就是这样,她是这样,我也这样。
这是一件足以让人捶胸顿足的事情。但我想,这实在是过于痛苦了,而我无论怎样绞尽脑汁地去思考解决办法,也只能想到一句【他只能想到死亡将带给他的宁静。】
我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