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着魔（16）
难得可以睡得昏天暗地的一天，没有闹钟轰炸脑神经催醒，邵逸辰却在早晨七点三十五分醒来，算算闭眼睁眼也就经历了三小时二十一分钟，这异常清醒的大脑让邵逸辰一时无所适从。好久没试过这么无所闲事，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好，现在给妈妈做午饭，太早，学习吗，好像也没动力，画画吧，没灵感，打扫卫生的活昨晚已经干完了，算了，跑步去吧。
邵逸辰磨磨蹭蹭的换上运动服，晃悠悠的出门，散着步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静下心来打量着如今身处的这个时代，途经的一草一木一物都让心里那早已锈迹斑斑的烙印焕然有生气，邵逸辰觉得此刻仿佛身处在2025年某处历史保存完好的遗址，透过现在怀念着遗失的过去，回过神，突然觉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早餐店。”邵逸辰木讷的将面前这块招牌的名字念了出来，看多两眼竟然看饿了，于是他放弃了继续往前走的念头，推开泛黄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店铺不算大，也就四十多坪，装潢简单得都不能用装潢形容，顶多就是刷刷墙，摆了几排桌子凳子。也许是周末，早餐店里只有三四个老人家自顾自在看着清晨报纸，每个人的桌上各放着一笼包子，一根油条，一杯茶，除了老花眼镜外，其它的都好像是早餐标配，连坐姿都相差无几，让邵逸辰觉得诧异的是，早餐店没有半点食物的气味，明明开了很多年的老店，连烟火味都没有，这么看来，连几张餐桌上的食物都变得很不真实。
“老板，有什么早餐啊？”邵逸辰靠着墙角坐下来，盯着老板从柜台里出来朝着他走过来，手里是一本精致的厚牛皮封套餐牌，上面还印着几个烫金字，过分突兀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邵逸辰觉得这种餐牌更适合西餐厅或咖啡厅。
邵逸辰接过餐牌，翻开，一眼扫光，内心很复杂，“老板，你是不是拿错了，这不是咖啡店的餐牌吗？”再看两眼，竟然还觉得很熟悉，像是在曾经光顾过的哪家咖啡店见过，这么想着，一股沁脾的咖啡香气扑鼻而来，霎那消散，只剩下感官残留的回味，怪了。
“那你想吃点什么呢？”老板好似没有听到邵逸辰的话，双手交叉垂放在身前，保持着从刚刚就挂在脸上未曾耷拉的微笑问道。
邵逸辰抬头苦恼的看着老板那张白净光滑的脸庞，这该是花样年华才有的紧致肌肤，但邵逸辰看着这个人没有六十，也有五十几了，声音如车轮碾过地面般粗粝，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邵逸辰光顾着看，没有留意到店里的三四个老人家早已不见，当情侣嬉闹的声音传来时，邵逸辰才看见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两对情侣，还有几个西装笔挺的上班族，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蹙眉，有一个年长点的正对着电话谈笑风生，放在桌上的手随着情绪摆动，推翻了玻璃杯装的白开水，他着急的猛抽面前的纸巾擦拭。
这一幕，跟那个恐怖的梦境好像。
“你看起来好面熟啊，”老板拍拍脑袋，豁然开朗，“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把画册掉在我们店铺的那个男孩子。”
“画册？”邵逸辰听得云里雾里，眨眼间，店铺的人都空了，只剩下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本灰白色封面画册的老板，邵逸辰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弄丢的画册，不见了近十年。
画册还很新，没有沾染上岁月的痕迹，但想来也应该是这样子的，在这个年代里，距离上次见到这本画册，也就过了大半年吧，可惜失而复得的东西，早就过了保质期，现在拿着反而心生惆怅。
老板捧着，邵逸辰盯着，却怎么也接不过手，这个时候拿回来，要丢到那里去，像那本日记一样烧了吗。
“是你的吧。”老板问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邵逸辰，发出皎洁的亮光。
该说不是吗，“是我的，但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呢？”
“我从一个男人那看过你的照片，他说是你的，本来画册是他拿走了，隔了多年又还回来，说这是不该拿的东西，”老板手指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目光深远，“他好像在找你，几乎隔两天就来，来了见不到你又走了，后面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男人？”邵逸辰最终还是从老板手里接过画册，放在眼皮底下看清了，才发现画册上布满泛黄的斑点，还有早已干涸的水痕，“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就你画册上画的样子。”老板兴许是站累了，干脆搬张凳子在邵逸辰面前坐下来。
江劲腾，是江劲腾拿走他的画册？
“我的画册为什么会丢在这里？”邵逸辰有些好奇，他并不太记得什么时候把画册带到这里来，记忆中画册是凭空消失的，或许是他真的忘了，有些事情过了太久，想也想不起来了，就好比当时丢失画册的心情，想起来的也就只有字面上的 “伤心”二字。
“年纪轻轻记性这么差，了不得咯，”老板猝不及防的一口老腔调听得邵逸辰忍不住又往他脸上多看两眼。
然后听着老板继续说，“你怎么丢的我就不知道咯，我捡到的时候刚好那个男生就坐在角落里，就是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我打开看到画，琢磨着就算不是他的，他也一定跟你关系不一般，就给他了。”
为什么江劲腾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那他为什么还回来？”
“他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跟之前比，憔悴不少，你两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也算不上吧。”
“年轻人，有些架吵吵是情趣，有些人要不珍惜就不见咯，机会就一次。”
“有些人就不应该遇见。”
老板哎了一声，突然激动起来，拍拍桌子，手指向落地窗外，“快看，就是那个人。”
邵逸辰朝窗外望去，江劲腾正站在马路边，身后跟着依君，左顾右盼，很不耐烦的样子，吓得他赶紧躲到桌子底下，老板也跟着蹲下来，一脸趣味的看着邵逸辰，笑容间散发出慈祥的气息。
“嘘。”邵逸辰示意老板不要出声。
“我看清楚了，找你的好像不是他。”老板没有理会邵逸辰的处境，装作无事发生，自然的蹲着继续跟邵逸辰搭话。
现在不管拿他画册的人，找他的人是不是江劲腾都不重要，邵逸辰只想让老板快点走开。
还好老板终于走开了，随后传来一声，“欢迎光临。”
当江劲腾跟依君蹲下来跟邵逸辰对视的时候，邵逸辰简直尴尬到了极点，紧绷着的那根脑神经断了，好清脆“砰”的一声，邵逸辰立马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额头磕到桌角震得脑袋嗡嗡响。
惨了，那本画册。
邵逸辰立即转身望向餐桌，不见了，站定了一看，那本画册正被依君捧在手里翻看，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赏，激起了江劲腾的好奇心，他一手夺过，也跟着翻看起来，笑容在他的嘴角逐渐扩散开，眼睛彻底沦陷在画册里，直到邵逸辰忍不住伸手抢回画册，江劲腾终于抬眸，手速更快的将画册又抢了过去，抱在怀里紧紧的贴着胸口。
“怎么，这是你的？”江劲腾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
“反正不是你的，”邵逸辰瞪着江劲腾一脸鄙弃的说道，“这是老板的。”
“老板的？那他在哪，”江劲腾转头四顾，“他怕不是个跟踪狂。”
邵逸辰的眼睛寻遍整个店铺都没见着老板的人，什么时候出去的，店都不顾了吗。还好，不然听到江劲腾那句跟踪狂得要气死。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还回来。”
“还，这上面都是我的画像。”
“那也不是你画的？”
“那是你画的？”
“那你就拿着珍藏好了。”
“是这么想的。”
邵逸辰板着脸冷眼望着江劲腾，连多余的力气都不想再浪费在他身上，只是这一早上难得明朗起来的心情又砸了。
“逸辰，要不一起吃早餐吧。”依君主动邀请道，看得出她今天心情不错。
“这家店只有咖啡。”邵逸辰用事实拒绝道，接着迎来江劲腾跟依君投过来的怪异眼神。
“邵逸辰，我们该谈谈。”江劲腾抓着邵逸辰的胳膊，也不管邵逸辰愿不愿意，匆忙的将邵逸辰拽出店外。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推推搡搡，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即使江劲腾多次开口表明有话要跟邵逸辰讲，但邵逸辰连句话都不让他说完，径直往前走，走过四个红绿灯路口，穿过公园，拐进小巷，这一早上的运动量被迫超标，身后的尾巴还是贴得紧紧的，甩都甩不掉。
刚刚还嚷着要邵逸辰停下来跟他谈谈的人，现在一声不吭，有时候忍不住回头瞧上一眼时，只见他一脸明着要跟邵逸辰杠到底的固执，看谁磨得死谁。
不知不觉就走到妈妈上班的画室，妈妈这会正在上课呢。
邵逸辰在门口驻留了一分钟不到就走了，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邵逸辰脑海里浮现的是妈妈躺在病床前向江劲腾要的承诺，直到咽气前她都一定很坚信江劲腾会给自己的儿子幸福吧。
邵逸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边走边斜眼撇着江劲腾，那家伙手里还紧紧的攥着画册，见邵逸辰看他，翘起嘴角。邵逸辰盯着画册想了想，算了，给江劲腾也好过拿回去再费心思处理掉。邵逸辰的腿已经走到麻木了，终于盼到了公交站。这个仅有两辆公交的站台，恰巧有一辆可以让邵逸辰直达到家，邵逸辰想了想，继续朝前面走去，脚步尽量放慢，但又不会显得太刻意，以公交站为据点，绕了个圈，内心的焦急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公交车行驶过来的那一刻，邵逸辰一个奔跑的假动作，迅速往后朝着公交站台狂奔，从后门冲上公交车，车门随即关上，留下车窗外干瞪眼的江劲腾。
胜利的喜悦还未燃起便被浇灭。
邵逸辰没想到江劲腾会疯了似的，堵在公交车前，幸好车辆才刚起步，幸好这辆还有四个站就到终点的车辆空无一人，幸好司机大哥刹车及时，不过照这距离，可能也撞不到。但还是吓得邵逸辰冲到车头，赶在司机大哥准备下车破口大骂前已经脱口怒斥道，“江劲腾，你是疯了吗，你不要命啦。”
邵逸辰也不确定江劲腾有没有听见，但此刻邵逸辰真的快被江劲腾气奔溃了。
“你们认识阿，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命能开玩笑的吗，快让你朋友走开。”司机大哥看起来也是被吓得不清，脸红耳赤的，这会才想起打开车门。
车门一开，没等司机大哥下车，江劲腾已经主动的冲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坐车。”
听到江劲腾这句话，司机大哥气得差点没背过气，“投币，”两个字差点嚷出心梗。
邵逸辰颤颤巍巍的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硬币，投入投币箱，哐当两声脆响，司机大哥瞪着江劲腾鼻孔里哼出长长一口气，别过脸去，怒视着前方。
直到车辆重新启动后司机大哥还在骂骂咧咧的训个不停，一副陈年烟嗓让邵逸辰一度担心他会骂失声。此刻对司机大哥的歉疚让邵逸辰只想闪离司机大哥的视线外，邵逸辰拉着江劲腾在后排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并肩坐下来，环顾四周，前怕虎，后怕狼，邵逸辰只好保持沉默低着头，身旁那家伙装作没事发生一样，将画册搁在大腿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邵逸辰，像看守囚犯似的警惕性高度集中。
司机大概也无语了，此刻空荡荡的车厢里，安静得仿佛讲一句话就能响彻整个空间，搞得邵逸辰想骂人都只能忍着，最后受不了了，也只能低声呵斥江劲腾，“这次过了，你也太乱来。”
“我只想你好好跟我说话。”江劲腾难得也把声音收着，讲话声音虽小，却强劲有力，一副要问责的模样，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邵逸辰严重怀疑江劲腾的考试成绩是怎么做到名列前茅的，不然怎么会连这种不拿生命当回事，严重危害公共交通秩序的事都做得出来，真是败给他了，这个记忆中做事严谨细致的人怎么变得这么鲁莽。
“江劲腾，我受够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能，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我想见你就见你，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你也得在我视线范围内候着，你越躲着我，就越激发我对你的征服欲，要么你死了，要么就忍到我对你失去兴趣的那天。”
“江劲腾，你以为我是你的俘虏吗，我有人身权的。”
江劲腾倾身朝邵逸辰贴近，邵逸辰侧身斜靠着窗沿，惴惴不安的往驾驶座撇去，还好没有惊扰到专注开车的司机大哥，他用手肘将江劲腾的胸膛顶开。
“在我这里，你没有。”江劲腾微笑着朝邵逸辰眨眨眼，率真无辜的表情像极了凶灵玩偶。
隐忍的拳头在身侧微微颤抖，不敢外张的声音愤怒到了极点只剩下浓重的喘息，江劲腾无论变成怎样依然还是那个让邵逸辰无能为力的江劲腾，只是这个更无耻。
“别反抗，不然司机大哥会看到的。”江劲腾轻声说，眼神觊觎着邵逸辰干燥粉白的嘴唇，邵逸辰顶着江劲腾胸膛的手肘更加用力的试图将人推开。
冰冷的唇附上，邵逸辰心跳不已，横隔在两人中间的手肘被身前这副火热的身躯压得生疼，欲加反抗的左手早就被另一只手制压，除了瞪大的双眼还在强撑，身体紧绷着动弹不得，这个吻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邵逸辰抵抗的余力都没有了，全身虚脱，松掉的手肘紧紧的抓着江劲腾的胸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封的左手扶着他的背，仿佛一松手就会悬空摔得粉碎，但邵逸辰忘了身后那双用力抱紧自己的手臂，忘了身后不是万尺高楼。
车辆到达终点靠站的时候，司机大哥盯着两人的眼神一言难尽，江劲腾率先从后门下了车，邵逸辰还在为某人犯的蠢事耿耿于怀，也难得司机大哥不追究。邵逸辰想了想，走到前门，朝司机大哥鞠了个躬，作为表达歉意。
司机大哥点点头，表情仍旧难以言喻。
“小情侣吵架也极端了点，下次跟你男朋友好好说，没事别吵架，万一把人吵没了，有得你后悔的。”司机大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邵逸辰闻言一个趔趄，正面摔出车外，那个一直站在车外等候的罪魁祸首接住了，站稳后邵逸辰将其推开，耳边传来一阵讥笑，邵逸辰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
邵逸辰现在知道了，司机大哥刚刚的表情诠释的应该是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