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18)
从扬州倒蜀州,道阻且长,与师叔汇合之后,按风流子的计划,先走水路沿江而上,随后在恭城换马,抵达剑阁。
第一步便是找船,而这般“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风苍的头上。
他跟着萧潇的背影,漫步在扬州城内熙攘的街道上,耳畔是小贩“四两!四两!”的吆喝,车轴与马蹄声络绎不绝,抬眼望去,是如同一条条飘扬的白色旗帜一般的袅袅炊烟,鼻翼轻耸,不知何处飘来了一阵桂花糕点的清香。
“为什么是我?”
临出门前,风苍抱怨着,瘫在椅子内,双臂松松软软地搭在扶手上,骨架都仿佛散了一般,“今日的修炼还没做呢,又要耽误了。”
“二叔说,要叫我们几个小辈历练一下,芸儿年纪太小,她还不懂,吴弈又太过跳脱,我怕他又惹出什么麻烦,”萧潇斜倚着门,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一袭青丝微微洒落,眼波流转,嘴角含笑。
“思来想去,只剩下大师兄你啦!”
风苍仍是不动。
于是萧潇又低了头,眼眸一压,睫毛微颤,似乎有雾气在眸中弥漫,故作娇弱姿态,
“难道,师兄要眼睁睁,看着你的二师妹孤零零自己出门吗?”
风苍于是这才慢吞吞地收拾了一下,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剑——意识到它已经断了,再把它抛回墙角,最后拍了拍衣服。
“别装了,走吧,真拿你没办法。”
他也不是非要修炼不可。
他只是懒。
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说好的虐呢?抑郁呢?
这种仿若空气里都晕满了的笑意。这种仿佛空气里都晕满了的脆弱和忧伤。
虽然是装的,但当真让他难以拒绝。
明明是他像带女儿一样,从小拉扯到大的,这一出来才知道,原来萧潇竟然是这种端庄里藏了灵动的性子。
这一阵灵动就仿佛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一片素白中,那一抹小小地嫩绿,让他的注意再也离不开半分。
“我都关注你好久了……”风苍自言自语,喃喃道,“但是养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我哪儿做得不对?还是虐文总得先甜一甜?”
原书里那位萧小姐也没甜过啊?
“哒哒哒。”
待前面萧潇的身影渐小,风苍这才回神,真是古怪,平日里她一定是端庄克己,一步一个台阶,今儿怎么走得这么快。
——
下楼梯的时候,萧潇这样问道。
“师兄刚才还吐过血,虽然二叔说你并无损伤,但是师兄要是真的不愿意,也可以回房休息,我自己去也……”
但她等来的,确是一句没头没尾,答非所问的话。
“我都关注你好久了……”
她心尖微微一颤,僵着身子回头,却正对上了风苍的双眼。
他敛目低眉,眸光深邃,意味不明,嘴唇微张,话音低沉而带着磁性,周身的温度都仿佛低了一些。
但她却只觉得自己的心仿若炉中的烙铁,越来越烫。
“师师师师兄你在说什么呢!我我我我知道啦!知道啦!”
萧潇只与师兄对视了一眼便错开了目光,仿佛落入蛛网,又慌张逃走的蝴蝶。
直到出了客栈的门,一丝冷风吹拂脸庞,她才缓过神来。
只是,她走得太快,并未听到风苍自言自语的后半段。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虽说明日出发,咱们也要提前计划。临走时匆忙再雇船,一来现在正是船忙时分,不一定寻得到空船,二来若是被一些无良的船家发现了,免不了一番漫天要价。”
行了数百步,萧潇终于是理好了心情,施施然走在前头,淡黄色的长裙清素淡雅,并不回头地说道,
“码头离这里不远,穿过南巷就是啦。说起这扬州的南巷,可是最为繁华的地段,我小时候也来过好几次,只是都坐在马车上,如今这样走过,还是头一回呢。”
“今日正好顺路,师兄的剑碎了,咱们就先去买剑,再到码头。”
风苍正思考这件事如何开口,萧潇既然主动说了,他神色一喜,随即又眉头一皱,讷讷道,“但是我没带钱……”
“劳驾!劳驾让一让!”
他还待继续说,忽然打断,路边转角处这时冲来一小贩,推一辆独轮小车,车上摞放了五六个竹筐,里头的枣子通红圆亮。
只是他走得急,又似乎被什么人撞到,矢了平衡,此刻虽然竭力控制,但车子仍旧东倒西歪。旁人大多唯恐避之不及,皆早早躲开,只萧潇二人刚才分神,没有注意,眼见这车来势惶急,就要撞到二人身上。
这变故来袭,萧潇毫不慌张,她绣鞋轻点,轻飘飘地一转,衣袖与青丝齐齐划了半个圆弧,眼角还微微含笑,让过了小车,亮莹莹看着风苍。
于是风苍竟也不由得笑起来,他马步一扎,双手稳稳一接,这车方才还东倒西歪,来势汹汹,只这一下便纹丝不动,如一块石头一般。
但车上的筐子仍旧摇晃,那红枣也如一尾尾小鱼一般欢脱地弹跳起来,
萧潇于是身形再转,轻飘飘踏至半空,划一个完整的圆,一手一个竹筐,握住了最顶上两个将要倒出的。
这一切变化发生地极快,直到萧潇把两个筐捧在怀里,车夫仍自愣神。
“大叔,下次走路可要小心些。”
风苍松开了车子,萧潇也重新把竹筐摞上。
“多谢!多谢两位少侠!”
那车夫大汗淋漓,脸上三分余惊,七分感激,口中不住地道谢,
“若不是二位出手相助,这车要是翻了,这些枣子们可就全完蛋了……”
车夫絮絮叨叨地感谢着,“这可是要拿去卖个好价钱的,要是撒了……要是撒了……”
眼见萧潇和风苍一拱手便要走,他又快速从筐子里抓了两把枣子,包在一块布里,塞到萧潇怀里去。
“这些枣子便是我的谢礼,哎呀哎呀,二位郎才女貌,又配合的这般默契,真是天作之合啊!”
萧潇听到这话,微微颤了颤,她掏出一颗红彤彤,圆亮亮的枣子,轻轻咬一口,汁水饱满,当真是又香又甜,吃得是双颊微微泛红。
“多谢兄台,只是兄台误会了,我二人是师兄妹。”
风苍仍是拱手,道谢。
“哦哦!那真是对不住,”车夫微微一顿,讪笑道,“小人还要继续赶路,先走一步了。”
不多时,这车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咔!”
萧潇恶狠狠地咬一口枣子。
这东西好像也没那么甜了。
“走罢!买剑去,师兄刚才说了什么?”
“我……没带钱。”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