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等你(第二十二章 折红梅)
第二十二章 折红梅
山东之行意外的顺利,我与陈寿亭等签订合同,专门提供十八、二十支纱的坯布供应,算是打开了长江以北坯布的销路。
回到上海后,我说服董事会,将柳氏旗下的印染厂、棉纱厂统一合并至昌隆由我直接管理。
“大小姐,合并纱厂的事,是不是要知会老爷一声。”宋叔在一旁小心提醒。
我垂眸暗思,摇了摇头:“既然董事会已通过,就不必打扰爸爸了,让他在香港安享晚年吧。”
既然要干一番事业,终归是不能有任何掣肘的。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
因为童工的死,内外棉纱厂第七厂的工人们群情激奋,在上海总工会的领导下,由顾/正/红/带领,在上海组织了工人纠/察/队,同时开展了罢/工/斗/争。
我依稀还记得在顾//正红/的家里,在延/年的稿件当中,隐约看见过关于/纠/察/队/的事情,心下了然,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私下里通过白兰,为罢工的工人们提供经济上的援助,同时靠着底层百姓的口口相传,提高昌隆印染厂的声望,进而扩大“虞美人”花布在上海乃至整个长江以南的市场份额。
柳公馆内,红梅开的正好。
因为上海工人夜校的开办,我和白兰的联络也多了些,此时正值/两/党/合作的蜜月期,白兰也并不避讳,总是有意无意的告诉我关于延年的一些消息。
我知道他已经正式担任广东区/委/书/记,还协助翔、宇先生以铁/甲/车/队为基础,组建了叶/挺/独/立/团。
屋内,炉火烧的极旺。
“我还记得在上学那会儿,只要一说到暴/力/革/命,他就敬而远之,想不到现在也开始想着要将/‘枪’/握/在/自/己的手中了。”我有些怅然,一时间也说不出是悲是喜,悠悠的对着白兰感慨,“不过,从古至今,但凡g/m总会有/流/血与牺/牲,没有利剑在手,便没有说话的权利。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他能一直平安。”
白兰明白我心中的忧虑,也跟着叹了一声。
自从在火车站那晚,我知道了延年的心意,便不再如从前那般,在故人面前刻意去隐藏对他的关心。我心中亦明白,此时的我们,即便不在一处,可是心总是连在一起的。
“其实,当年在北京,我和心刚第一次见到你们俩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延年对你与众不同了。”白兰似乎想缓解我们之间这种悲凉的谈话气氛,急忙换了个话题。她看着我,温婉的面庞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你怎么就一直没有察觉呢!”
我笑了笑,心中却有些怅惋。或许当年的我,也和那个闷葫芦一样,真的是呆而不自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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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八年 二月
我们终于来到北京,虽有波折,但总算是平安的到了。
天,下着小雪,九丈九高的前门楼子巍峨耸立。屋檐上,树枝上,蒙上一层白色。已过了立春节气,雪留不住,落在地上,瞬间就化了。黄土铺就的路面,坑坑洼洼,泥泞非常。
街边,卖炸灌肠的小贩抽着烟斗,有一搭无一搭的吆喝着,等待着客人的光临。不远的地方,一位老妇人坐在路边,面前铺着一块儿布头,一只破碗,布头上写着她凄惨的身世,希望能够获取路人的同情与施舍。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会有人牵着骆驼穿行而过,驼铃的叮当声悦耳清脆。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骆驼,定在那好奇的看了好久,直到延年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走。
长曲的胡同,走街串巷的剪发匠挥舞手中的钢叉,卖货郎手中的铜锣,时不时的敲打几下,引起街坊的注意。
我叫住卖货郎,买了两串糖葫芦,拿在手里。
箭杆胡同9号,新青年杂志的编辑部就隐藏在这曲里拐弯的胡同中。牌匾上,是正宗的汉隶,平和中带着藏不住的锋芒。
“柳眉,乔年,我们到家了。”延年轻语,如释重负。
推开门,子美与鹤年正在院子里开心的喂兔子。
见我们走进,子美兴奋的大喊:“爸爸,妈妈,快来,延年哥哥、乔年哥哥还有柳眉姐姐回来啦。”
鹤年也跟着边叫边跑:“爸爸,妈妈,快来快来。”
子美奔跑着扑进延年的怀里,延年抱了抱子美,宠溺道:“一会儿哥哥抱,哥哥身上脏。”
我拿出早就备好的糖葫芦,塞到子美与鹤年的手上:“来,吃糖葫芦。”
“谢谢眉姐姐,”两个小孩儿天真的笑着,转身跑开,躲在角落里开心的舔冰糖葫芦去了。
君曼阿姨从厨房跑了出来,一边用身上的围裙将手擦干净,一边迎上前笑道:“可算是回来了,我这一天,眼皮总是跳个不停,真害怕你们出了什么事。”说罢,要伸手,将延年手中的包袱接过。
延年推辞了下,将包袱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上,我们的行李全都丢在了火车上,包袱内不过是吃剩下的干粮。
仲甫先生从正屋走出,鞋趿拉在脚下,显然是来不及穿好,我细细留意,他掀开门帘时的步幅很大,迈出回廊后,又故意慢了下来,缓缓的踱着步子,走到庭院。
“回来了。”仲甫先生背着手,目光停留在延年的身上许久,嘴角微微弯成个弧度,又瞬间拉回成一道水平线。
“嗯。”延年也是僵着一张黑脸,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看不过去,偷偷拧了一下延年。
“回来了。”延年又补上一句。
“那进屋吧,屋里暖和。”仲甫先生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扬起,招呼我们进屋。
走进堂屋,仲甫先生坐在他的椅子上打量着我们。
我们三个乖乖的站在一旁,像是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你们仨坐下,我仰着头累。”
我和乔年麻溜的转身,拿了三只小椅子,坐在上面。
“陈伯伯好。”我站起身,乖巧的鞠了一躬。
仲甫先生愣了下,细细的打量着我,旋即笑出了声:“我说柳眉啊,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和北京城的气韵相称吗?”
“啊!”我愣在那。
“这北京啊,也是六朝古都,京师首善之地,虽不如上海摩登时髦,但也不用如此接地气的打扮。”仲甫先生咧开嘴角大笑,丝毫没有了方才的不苟言笑。
我只觉得气血上涌,都不用照镜子,肯定这脸已经红的没边儿了。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君曼阿姨提着暖瓶走进屋,白了眼仲甫先生,温和的笑道:“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她转过身,看着我,关切道:“我看你们怎么都没拿行李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路上出什么事了?”
延年轻咳了两声,冷然道:“我们路上是出了些波折。”随即,将我们在火车上遇见劫匪,跑到周村,进而辗转到济南坐火车来北京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隐去了一些细节。
我认真的听着,不住的点头附和,另一边眼神也时不时的瞟向乔年,生怕这个弟弟又冒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仲甫先生和君曼阿姨听的极认真,每每听到惊险处,君曼阿姨还不住的发出惊呼和叹息。
“幸好我们坐的是三等车厢,听说头等车厢和二等车厢的都被掳到山上去,等着家人赎票。”乔年拿起炉边烤着的地瓜,掰了一半儿递给我,一本正经的继续道:“当时要不是眉姐姐当机立断,把大衣脱下来给他们,还偷偷把项链给了那个带头的,骗他们说和我哥是私奔逃出来,实在没钱了,他们没搜身,我们才逃过一劫。”
我狠狠的瞪了乔年一眼。
这一路上算是白教育了。
全给抖落出来了。
我揉了揉涨红了的脸,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也是权宜之计,当时他们怀疑我们不是兄妹。”
我抬头,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迎上两位长辈的目光。
仲甫先生眯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至于君曼阿姨,那笑的是眉目如画,喜笑颜开。
仲甫先生缓缓起身,走到延年身前,揉了揉延年的头发,忽地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没好气道:“臭小子,连亲眷都照顾不好!”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堂屋。
延年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我和乔年也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君曼阿姨拉起我的手,亲切道:“柳眉,一会儿姨妈带你去前门大街转转,咱们买几套新衣服。”
“啊,不用了阿姨,有时间我自己买就行。”我急忙推辞。
“什么阿姨!”君曼阿姨扭了扭头,不悦道:“你叫你陈伯伯什么?”
“啊。”我晃了晃神,眉毛微皱:“陈伯伯啊!”
“对啊,你叫你陈伯伯陈伯伯,那你还叫我阿姨作甚?”君曼阿姨冲我呼扇着眼睛。
见我依旧发愣,君曼阿姨叹了口气,咬牙道:“叫姨妈啊。”
“啊!”我有点晕乎。
“让你叫姨妈,你就叫。你老啊什么!”延年起身走到我身边,轻声道。
我惊讶的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点头答应。
“姨妈,您忙您的,我们一会儿收拾好了,我带她去买衣服。”
吃完饭,梳洗完毕,君曼姨妈拿出她早年穿的一套柳青色的旗袍给我换上,整理完毕走出房间,陈延年也换了一身米白色直身棉袍,站在庭院内等我了。
“走吧。”延年向我递了个眼色,表情淡淡的。
我愣了下,心中暗想,我的天,还真要陪我买衣服去!
我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儿,犹豫道:“要不,我自己去吧,你在家歇着。”
“啧!”延年皱了下眉,瞥了我一眼:“又不是没陪你买过衣服,走吧。”说完话,也不理我,转身直奔大门。
我跟在他身后,想起那年在上海,我为了刘明瑜的事儿,差点陷在那个破旧的弄堂里。那个带着初春般和煦的黄昏,窄窄的巷子里,我偎在他的怀里,惊慌与甜蜜交织在心头。也是在那个巷子里,他跟我说了出了他的“六不”。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子的五味杂陈。
与南京路相比,北京的前门大街,繁华中透着古韵,正阳门的牌楼立在那,就带着历史的厚重感。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皮货、绸缎、珠宝、古玩甚至酱菜,都能在这繁华的商业街上出现。
我和延年先跑了趟邮局,给家里发了封电报,算是报平安。
我心里憋闷,没什么逛街的兴致,随意找了家百货公司,选了几身平时穿的西式衣裙和大衣。付了钱,草草交差。
延年小的时候,曾到过北京。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和我介绍:什么经营绸缎的瑞蚨祥、卖珠宝玉器的罗兴春,九龙斋的酸梅汤,六必居的酱菜,鲜鱼口的小吃等等等等。
我心不在焉的听着,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他的六不。
“你怎么了?”延年注意到了我的反常。
“没什么。”我垂着眸,不去看他。
“到底怎么了?”他追问。
“你不是六不吗?不下馆子,不讲穿着的,怎么说起北京的吃喝玩乐,这般来劲儿?”我冷着脸,看着他。
“可你不是没来过北京吗?所以我才说给你听的!”延年盯着我,一脸无辜。继续说到:“再说,我虽有六不,可我也食人间烟火啊!难道就因为我严守六不主义,我就连这些柴米油盐,人文风俗,乃至人情冷暖,全都抛弃了吗?”
“我是个人,有血有肉,也有情感!”延年凝视着我,发出一声轻叹!
“是是是,你是人,不是圣人,也不是妖精!那你能不能和陈伯伯做正常的父子交流?”
“你又来了!”延年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什么叫我又来了?本来就是,见面也不问个好,就知道嗯呀,啊呀!”我白了他一眼,快走了几步追上他。
“我都照你的意思,说话了!”延年目视前方,继续狡辩。
“哦,一句‘回来了,’那叫问好吗?”我瞪着他,故意沉着脸:“好歹问候一下身体呀,毕竟很久不见了,以后不许这样!”
“知道了……”延年拖着长音儿,眉毛挑着:“怎么就说到这上面了?柳眉你这个笨!”
“你才笨!”我反唇相讥!
“……”延年的脸,更黑了!不住地摇头!
“延年,你看,同生照相馆!”我拉住他,指着路边门店的牌匾。
“怎么了?照相馆有什么稀奇的!”他笑着看我,停住脚步,目光随着我的手指,望过去。
“你忘啦,北大法文进修馆的学生档案是要贴照片的!咱们行李都丢了,还哪有照片!”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延年恍然大悟。
“那咱们明天叫上乔年,来这把照片拍了吧!”我眨了眨眼,兴奋异常,女孩子总是爱拍照的。
陈延年陷入了沉思。
我心中纳闷,这有什么可思考的!
“择日不如撞日,咱俩今天就去拍吧!”延年缓缓开口。
“那弟弟呢?”我盯着他,一脸疑惑。
“让他明天自己过来拍。”延年眼神有些闪烁。
“为什么?”我追问,暗思怎么可以撇下弟弟!
“不为什么,我……我明天有别的事!”延年挺直了腰板,说的理直气壮,不由分说,直接拉着我走进照相馆!
馆内很安静,老板靠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唱片机放的是梅兰芳先生的《二度梅》。我母亲喜欢听戏,耳濡目染的我也知道个大概,不过是才子佳人与忠孝节义的故事。老板听的很入迷,时不时随着戏里的节奏,打着拍子,吟唱几句。见我们走近,急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二位先生、小姐,是来拍照的?”他脸上堆着笑,十分有亲和力。
“是的。”延年四处张望,点头应着。
“你们一定是来拍合照的吧。”老板十分殷勤,将我们引往馆内布景的地方:“我们这新式婚纱照、订婚照都能拍!”
“不不不。”我急忙解释:“老板,我们是来拍那种二寸的单人照片的。”我抬头看了看门口的价目表:“我看价格是四角一张,可不可以优惠些。”
“当然可以,如果冲洗的多,每张可以再便宜两分钱”
“三角五分一张吧。”我见那掌柜回答的痛快,急忙还价,嘴角含笑:“我让我弟弟明天也到您这来拍,我们多多冲洗些,按这个价算吧。”
掌柜盘算了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得嘞,就按您的意思。”
我忽然觉得,北京人说话都是极好听的,字句里都要带着儿化音,显得平和圆润,掩盖住了商人的那股子圆滑世故。
价码谈拢,老板忙着调整照相机的位置和布景,我则站在馆内的一面穿衣镜前左照右照。
“延年,你说我要不要把新买的衣服换上,会不会更好些。”我对着镜子,扒拉着自己头上的刘海儿,问道。
他缓缓走近,出现在镜中,静静的看着我,清清浅浅的笑着:“其实我觉得你穿姨妈的衣服挺好看的。”
“是吗?”冷不丁被夸,我有些羞赧,又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的看了看。
“就是,难得的温柔沉静。”延年的笑渐渐绽开。
“……”我憋着嘴,故意回头剜了他一眼。
“老板,你可一定要把我拍的漂亮一点呀。”我捋顺了胸前的两束头发,兴奋的端坐在布景前的椅子上。
“要是拍的好看,以后我所有的表格呀,证件呀,都用您拍的照片。”
“得嘞,您瞧好吧。”老板回答的信心满满。
“小姐,您坐好,再往左边一点,哎,好嘞。”
“等一下!”陈延年忽地开口,向前迈了两步,走到我身边,“头发没弄好。”说着,抬起手,又帮我将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
感觉到他温热指尖碰触到我的耳廓,我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僵在那像个雕塑。
“小先生,起身抬头。”老板的话音儿传来。
我和延年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他。
“砰。”照相机冒起了白烟,我和延年就这样被定格在了镜头里。
“哎,老板,您怎么这就拍啦。”我有些急,嚷嚷道。
那老板脸上依旧堆着笑:“这位小姐,抱歉的很,方才我觉得那一幕很是好看,就忍不住拍了下来,到时候我冲洗出来,您要是觉得不错,就带着,如果您觉得不好,我分文不收。”
我撅了噘嘴,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欢喜,小声嘟囔道:“我怀疑您这是强买强卖!”说到这,偷偷的抬头瞟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延年。
延年什么都没说,面容也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默默的退回到了一边。
拍完照,我接过老板递给我的取相片的凭证。纸片薄薄的,室内的光透过纸面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的筋络。
我将凭证折叠整齐,小心翼翼的放入包里。
出门,雪开始下的大了起来。
我和延年依然保持着上海时的习惯,步行回家。
北方人没有在下雪天打伞的习惯,我们也入乡随俗,任由雪花落在我们的身上、头发上。
一路上,我的脑海中全是方才拍照的情景,那老板虽然多事,却意外的促成了我俩第一次的合照,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内心早已迫不及待的开始期待见到它的样子,恨不得取片的日子快点到来。
想到这,我不由得乐出声,步伐也跟着轻快起来。
“柳眉!”
延年的呼唤声从背后传来,我转身回眸,带着一脸明媚的笑,才发现我已经把他落在身后好远。
我站定,等着他一步步走到我的身边。
“你傻笑什么呢?”延年眉心微凝着,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瞧着我。
我的嘴角抽搐了下,笑容也随之凝固,满心慌乱,想了半天,回了句最傻的答复:“我笑了吗?”
“……”延年继续维持着他看傻子的表情,眸色漆黑幽深,摇头叹息:“不愿说就算了。”
我知道他故意激我,扬着脖子,哼了一声,也不去瞧他,大步向前迈去,留下一个分外潇洒的背影。
你这招不顶用啦,我偏不告诉你!我心中细细思量着,难得和“六不”青年合影,必须好好珍惜才是!
行至什刹海,白雪已覆盖整个河面,远处北海的白塔朦胧婉约,若隐若现。整个天地一派青灰色,庄严肃穆。
岸边,几株红梅傲雪绽放,在这天青色的世界中,灿烂夺目。
我跑过去,手指轻轻抚过花瓣,一股幽香迎面扑来。
“延年,我们折几枝红梅,回去插在瓶中吧,给家里添些雅趣如何?”
“折花?”延年有些莫名,呆呆的回了一句。
“是呀,折回去,咱们就用这红梅,来场诗会,岂不是很有意思!”我高兴的看着他,兴致勃勃道:“正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延年怔了怔,面色一沉,清澈的目光随之愈发迷离,口中不断的呢喃着这句诗。
我也愣了下,心中有些懊悔,本是随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诗,经我的口这样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搭在花枝上的手滞在那,不知何去何从。
“红梅傲霜斗雪,这样不是很好吗?”延年悠悠开口,迷惘的眸色逐渐清明:“终有一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了!”
我明白他的深意,缓缓移开攀着花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