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川48小时
原来你从未离去,默默守护在这里,无声无息,如影随形。 ——题记 前几日,我受Z某邀请,去沐川玩。说是他邀请我去沐川玩,倒不如说是我想去沐川看看他。 我是晚上8点才抵达沐川的,那时天空中正下着大雨。 第二天早上7点半Z某就起床去上班了,而我则选择在他出门后睡个回笼觉,等到9、10点才穿衣服起床。Z某不在,起床之后我略微有些无聊,于是微信呼叫几个沐川的朋友向我推荐了几处味道不错的小吃摊子,打算出门去逛吃逛吃。我穿过沐川县城的大街小巷,在人头攒动的菜市街里,车水马龙的大路边漫无目的地闲逛。这的确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忙碌中得一分清闲,万物皆动而唯我独静。正好我最近在读汪曾祺的《人间烟火,最抚人心》,这段漫步沐川街头的经历使我切身体验到了书里所描述的闲适之感。最喜市井烟火气,人来车往抚我心。 下午5时,Z某下班回来了,换了件衣服,骑电动车搭着我去打篮球。他是不能打篮球的。我没有制止,只是由他开心。等他过完篮球瘾已是7时许,我俩去吃麻辣烫,他请客,我出钱。菜过五味,吃饱喝足,我俩就散步去风情街、天街。走着走着就走到了Z某朋友经营的烧烤摊。Z某坐下来向他的朋友散了几支烟,后来聊得开心,又陆陆续续开了四五瓶啤酒。 烧烤摊边是条小河,小河中的流水哗啦轰鸣着,掩盖去时间悄然流逝的痕迹,等我再次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弯下弦月时,已是酒过三巡,筵席散场。来时灯红酒绿的步行街已变得清冷下来,大伙儿帮忙把烧烤摊收拾干净后便各自回家了。Z某跨上电动车,我伏肩依偎在他身后,我俩骑行在午夜12时的沐川街头。此时已是四月末近五月初,但今年极长的倒春寒在大山的加持下依然威力十足。 夜里的沐川街头空荡荡,冷凄凄,大街上偶有零星车辆驰过,此外便仅有我与Z某二人,再无人迹。我与他相识结为朋友后常并肩而行,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二上期刚开学那次。那时他刚转到我们班,还只是认得几个同学,那天中午暴雨骤降,许多同学没有带伞,我便将我的伞借予了室友,我与Z某共撑一把伞。这便是我与他的第一次并肩而行。 我思潮渐起,走马灯式地忆起我与他之间的故事,鼻尖不由得开始发酸。我在与他深入交往前就料想过他随时可能离开,设想过他离开时会发生的种种可能,但现实中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了,太突然了,超出我的全部设想,出人意料,我的所有的、自以为固若金汤万无一失的心理防线,在知晓这一不可抗的事实时瞬间崩塌,化为乌有。 或许这就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并肩同行,这就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了吧。 月光是冷的,桥下的溪水的是冷的,街道是冷的,我的心也是冷的。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我已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来延缓分别的那一天的到来了。 我贴紧了他的后背,小心地感受着他身体发出的温暖。他沉默,我亦沉默。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也没说……不!他什么都说了,我也什么都说了——他的无奈,我的惋惜。我紧靠着他,想要铭记此夜温暖,想要抓住只此刹那而永难再有的美好。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人类科技实现了数字生命,就像《流浪地球2》里的那样,但我很快就从梦中惊醒——假的东西,就算在真实,终究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数字生命就算拥有了情感、思维,但它终究不是活人,不是本人。人死了就是死了,必须接受,不论是否坦然,不论是否伤心。人死了就让他死了吧,顺应自然便是最好的选择。至此,我望向身旁熟睡的Z某,暗自叹息。 醒来时,晨光破晓,公鸡打鸣。我闭上眼继续眯了会儿。大概是几分钟后,Z某的闹钟响了。他轻声穿上衣服出去洗漱,洗漱完回来拿上包准备出门。临走时,他站在门口,冷声说道:“你今天就回去吧。”我刚睡醒,还是睡眼惺忪,有些迷糊,我又让他再说了一遍。“我说,你今天就坐车回乐山。”这回是听清楚了。“好,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这应是Z某思考两宿(或许更久)得出的结果。让我去沐川玩,一是兑现与我的承诺,二是再与我好好相处一次,就当是对我的感谢,给这七个月的一个交代。而让我回乐山便是在告诉我“你我两人今生的缘分到此便是尽了”,我与他的故事该画上句号了,他原路返回,我继续前进。我明白了,七月时光,如大梦一场,然世间哪有永远不醒的梦?我明白了,是该说再见了。 再见。 人或许还能再见,心恐怕是再难相见。只怕是此别再无相见日,终是一人度春秋…… 他见我听清了他的话,转身出门,没有犹豫,是决心满满的。关门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变弱,消失。我闭上眼,抑制住了情绪的翻涌,拿出手机,订了一张中午的客车票,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 临走前,我想着来Z某家一趟,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我鼓足勇气(我有社交恐惧症,抗拒一切与人的交流,尤其是不认识的人),找到了Z某的哥哥。在表明来意后,Z哥很是欢迎与感激。我向Z哥了解了Z某近期的情况,交换了意见,也再次劝Z哥及Z某父母一定要尊重Z某的一切选择,旁观但不要插手,不要强加自己的意愿于其身。(其实劝Z哥时我亦是在劝我自己) 我瞄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向Z哥道谢后准备步行去汽车站,但Z哥却执意要开车送我,盛情难却,我便接受了这番好意。 我拿着车票,坐上了归程的客车,耳机里放起了音乐: 我知道 没有下次再见吧 归途的风一直刮 世间有 多少细小如麻 像一场大梦无他 我也想 能陪你一起走啊 直到这世界崩塌 可是啊 走过长夜的你 不再需要被牵挂 我要去 世界的尽头 留下你 在梦的出口 别回头 继续往前走 就算终点没有人为你等候 我会在另一个时空 化作自由的清风 也请你要忘记我 就当是昨夜的梦 …… 感谢你曾存在于我生命之中,有你的日子如夏花般绚烂,如烟火般多彩,但夏花、烟火都实在短暂,总是转瞬即逝,如惊鸿一瞥。我会铭记这短暂的美好,成为你来过这个世界的证人。 别了,Z某。 二〇二三年四月三十日于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