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连载】星之所向(三)

星之所向
——《深时尽头的远红光》
作者:Murphy's Law,绘师:Sullivan
TAG:海边的曼彻斯特/救赎
未来同人研究所 出品
仅供分享用途 请勿翻印传播

三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真帆缓缓放下手机。瘫倒到酒店的床上,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
“唉……”心里的千言万语化为一声长叹。
她刚和冈部通完电话,得知了铃羽的事情。心下觉得他做的有些不妥,但是又不忍心去苛责。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
侧过身抱住枕头,身体蜷缩起来。
“红莉栖……我该怎么办才好……”
缓了一会儿,真帆坐起身,摸到刚才被扔到旁边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我是真帆,是真由理吗?”
“嗯,对。我回日本了,现在就在东京。”
“这两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今天?好,我没问题。那待会见。”
*
晚上,某餐厅。
真由理走进来看了一圈,发现坐在角落的真帆。笑着走过去。
“真帆!好久不见。嘟嘟噜~”
“哈哈。”真帆笑了笑,招呼真由理落座,“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这样说话啊。”
“哪里。”真由理摆摆手,“早就不这样说话了,这样说话会被公司的人看不起的。”
真帆点点头:“你也很辛苦啊。工作很忙吧?”
“是啊。”真由理不置可否,“最近公司有一个大项目,天天脚不沾地到处跑。”
“啊,那我今天把你叫出来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没事没事。”真由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这段时间因为铃羽的事情我和公司那边打过招呼了,让其他人尽量帮我顶一下。”
“铃羽啊……”真帆心头有些复杂,“你们……没把冈部怎么样吧?”
这话让真由理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把冈部怎么样……哦,哎呀,真帆你在想什么呢。”
真由理不由得觉得真帆实在是有些太过敏感:“我确实对冈部的做法不是很满意,但是我也可以理解他的想法。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唏嘘吧。”
“这样啊。”真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唉算了,不说这个了。”真由理摆摆手,“真帆你难得回来一趟,聊些开心的事情。”
“呵呵,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真帆你是在美国当教授来着?”真由理把话题转移到真帆身上。
“是啊。”真帆道,“在那边做项目,顺便带几个学生。”
“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
“不是,刚好我上一个项目的研究完成,现在正在协商商业化的事宜。”真帆伸了个懒腰,“不过那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商业的事情我不懂,就交给学校去谈了。我只要能完成项目就很开心了。”
听着真帆的话,真由理露出一丝神往的样子。
“真好啊,只要管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就好。我这边天天烦这个烦那个的,一个星期能冒出来14次辞职的念头。”
“没这么夸张吧。”真帆笑道,“你才是让人羡慕呢,家庭和谐美满,有什么事情也能和老公一起分担。”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说到家庭,篝快该上小学了吧?”
“都上四年级了!”真由理佯装不快,“你居然这么不关心小篝,太伤心了,这顿饭就是散伙饭,以后不要来往了。”
刚说完一番“恩断义绝”的话,还没等真帆有什么表示真由理自己便绷不住笑出了声。而前者看真由理这幅样子,也感觉心情好了一些。
“哈哈,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真由理现在感觉十分畅快,“当初我们在秋叶原玩闹的事情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一转眼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想聚一次是真的不容易。”
“是啊。”真帆也心生感慨,回想起那段时间,就像是戴上了色彩缤纷的滤镜一般,即使是吵架也令人无比怀念,但是一想到已经不在的几个人,不免又生出一丝伤感,喃喃道,“根本就聚不了了啊……”
说完之后忽然感觉这话有些不妥,赶紧强笑道:“哎呀你看我,说好的聊些开心的事……”
“真帆!”说到一半的话被真由理打断,真帆的手被紧紧地攥住,对方的体温顺着两人的手传递过来。
“真帆,不能再逃下去了!”真由理的表情似是难过,似是不忍,但最多的是坚定,让真帆甚至有些无法理解的坚定。
真帆有些被气势压倒,说话都变得有些磕绊:“逃,什么逃?”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真帆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自己也曾经无数次思索,无数次想要放下。但是……
“我做不到……”
“什么?”
“我做不到!”真帆吼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到?!那可是……那可是我的错!因为我的失误才……”
“所以你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真由理厉声道,“一直到老,走不动路,躺在病床上,临死前想的最后一件事还是自己二十岁时的一个失误?!”
真帆把手从真由理手中抽出来捂住脸,身体不住地颤抖。而真由理的话还在继续。
“那样……那样也太可悲了。”看见真帆这个样子真由理心中一阵不忍,但是她不得不说。
“我光想想那副场景,就会感到非常非常的难受。”她强行掰开真帆的手,“真帆,真帆你看着我。”
真由理看着真帆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你很自责,你觉得所有的责任都在你身上。但是这么想的只有你。我,桶子,都不这么认为。最不这么认为的,是冈部。”
“冈部?”
“对,冈部。”真由理道,“冈部和你一样,他也认为全都是自己的错,你们都认为错在自己,那这个错到底是谁的?”
见真帆稍稍冷静下来,真由理的语气也重新变得轻缓:“结论就是,你们都有错,也都没有错。”
“你们没错在于,红莉栖的死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错在把这件事强行揽到自己头上让还活着的人担心。”
“我……”
“你还不明白吗,你对不起的不是红莉栖,是你自己!”
人们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的良药,但是伤痛本身不会消失。它就这样横在所有人的心中。它不会说话,只是存在着,宛如一块磐石般沉重。
是夜,冈部在街上随意走着,无视掉路上禁止吸烟的标牌,希望胸中的郁气能伴随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他不喜欢夜晚。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些事情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压在心头的石头以最粗暴的方式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令他窒息。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朝冈部勉强笑了笑。
“冈部,又见面了。”
“真帆……”
真帆和真由理的交谈绝对算不上愉快。真由理的话给她带来了很大的触动,她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冈部和真帆随便找了一个自动贩卖机,一人买了一罐咖啡,席地而坐。
“对不起。”真帆道。
冈部摇摇头:“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不。”真帆道,“红莉栖走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别说了。”
“我知道你很自责,我也一样。”
“别说了……”
“我真的没资格对你说那样的话……”
“别说了!”
冈部抓住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攥紧易拉罐,指关节捏得发白,“你完全可以那样说。因为是我的刚愎自用……害死了……”
真帆也紧紧抓住易拉罐,身体微微颤抖。
滴答。
两人面前的地面出现了几滴水渍。
冈部和真帆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虽然夜已经深了,但两人都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他手上夹着烟一口接一口。
“桶子那边这么草草下葬真的没问题吗?”良久,真帆说道。
“没有。”冈部答。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随手扔掉烟头用脚踩灭。
“桶子说他没什么亲人,朋友也不多,就不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尽早埋了就好。”
“遗书?”
“嗯。”
“这样啊。”真帆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忽然感觉脚下的道路向远方无限延伸出去,无论走多远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也好。”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真帆道。
“桶子的事情算是全都处理好了。”冈部答道,“铃羽现在由真由理照顾,比跟着我好的多。桶子的房子等过两年铃羽成年了就交给她处理。”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了。但真帆想问的不是这个。
“你呢?”
“从哪来回哪去。公司那边请的假够长了。”
真帆停下了脚步,像是在思索什么。冈部见状也停了下来。
“有事?”
“嗯……你……”真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冈部挠挠头:“有什么事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真帆叹口气,决定单刀直入。
“最近我这边有一个新的课题,你要不要……”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话还没说完便被冈部打断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真帆张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突然,真帆停下了脚步。
“刚才我见过真由理了。”
“……”冈部没有回话。
“她说我们没有对不起红莉栖。”真帆将真由理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真由理说的吗。”冈部又点上了一根烟,“这么些年下来,她也会讲大道理了啊。”
“冈部。”真帆看着他道,“现在中钵教授就在东京,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先走了。”冈部道,“有缘再见吧。”
目送冈部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后,真帆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佐藤家。
放好洗澡水的真由理正要习惯性地叫丈夫来洗澡,想了一下,出来在客厅看了一眼,发现铃羽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和佐藤一起看电视。
“铃羽。”真由理招招手,“洗澡水放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铃羽闻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不应该让佐藤叔叔先……”
“不用这么客气,你先去洗吧。”佐藤道,“把这当成你自己家就行了。”
铃羽闻言不再言语,起身去洗澡。
真由理坐到佐藤身旁,道:“铃羽看起来很拘束。”
“正常。她这段时间碰到的事情太多了。给她点时间吧。”
就在两人说话期间,浴室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于是两人也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电视。他们料想铃羽一个女孩子洗澡怎么着也得半个多小时。
然而和他们所预料的不同,仅仅十五分钟,铃羽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铃羽?”真由理有些意外,“你洗好了?”
“嗯……我不泡澡的。”
“啊,是吗。”真由理本想劝铃羽还是去泡一下澡更舒服,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铃羽回到洗澡前自己坐着的地方,除了湿漉漉的头发,看不出来她已经洗过澡了。
佐藤见状心里微微一叹,没说什么,起身去往了浴室。
*
冈部本来打算把铃羽交给佐藤后当天就回去的,但是因为遇到真帆又勾起了以前的回忆。郁闷之下便去买了一夜醉,喝到凌晨才随便找了个宾馆睡个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习惯性地伸手想拿水又摸了个空,在床上挣扎了半天才踩着虚浮的脚步前往洗手间,猛灌了好几口自来水才活过来。
该走了,他这样想。
他这次来东京带的行李不多,一个手提包就是全部了。干脆地退了房,就准备驾车回去。
刚坐上驾驶座,手机便响了起来。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号码,不认识。
“喂。”冈部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车钥匙准备发动汽车。但是对面传来的声音却使他的动作僵住了。
“我是中钵。”
短短的四个字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当然知道中钵是谁,在十多年前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忘年交。冈部敬佩中钵渊博的学识和亲和的为人,而中钵也很欣赏他在学术上的钻研精神和冲劲。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不敢面对中钵,离开了东京并且十多年没有任何联系。而中钵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十几年都当对方不存在。
但是今天中钵的电话让冈部无法再逃避。他现在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过去的,十几年前的事情再次涌上心头,令他肝肠寸断。
对面良久没有听到回话,再次开口。
“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句话将他拉回现实。张张嘴,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啊,记,”嘶哑的声音令他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喉咙中发出的。
他想继续发动汽车,拿车钥匙对着钥匙孔插了好几次都没插进去,烦躁之下用力怼过去却让车钥匙从自己手中滑落,掉到了脚边。租来的车子驾驶位相比较他的身高有些狭小,他用力伸手也够不到钥匙。
“操!!”冈部将手机拿远,暴躁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十几年没说话,你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手机里传来中钵平淡的声音。
他干脆放弃够钥匙,转而点上了一根烟:“不,我……”
虽然他极力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平稳一些,但是已经走样的声音还是让中钵听出了他心中的风暴。
“唉。”手机对面传来中钵的叹息,“小子,我知道你不愿意搭理我,但是有些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闻言冈部急忙道:“不,不是的,中钵教授。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
他痛苦地抓住头发,往事一件件地浮现在眼前。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但他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
“你小子……”中钵的话语顿了一下,“听说你今天就要离开东京了?”
“啊,嗯。桶子……桥田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所以就,”冈部解释道。
“那你回去之前我们见一面吧。”中钵道,“我现在就在东京。”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他忽然感觉身体有些晃动,向下望去才发现自己的腿在止不住地抖。右手用力按住大腿,却怎么也按不住。握紧拳头拼命锤了几下后,终于止住了。
“……我知道了。”
*
晚上,某居酒屋。
冈部、真帆和中钵相对而坐,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中钵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冈部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真帆也低头不语。
“各位点的三杯生啤。”打破这份沉默的是来上酒的店员。
中钵端起酒杯:“先不管那些事,来喝一个吧。”
冈部和真帆也端起酒杯,和中钵轻轻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哈——”不同于冈部二人,中钵一口气喝了半杯,“在美国呆着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说罢拿起筷子:“来,动筷吧,菜都凉了。”
冈部感到不解。他之前也设想过自己和中钵见面的情形。他想过自己被打,最轻也要被痛骂一顿。可他唯独没有想过中钵会像一个没事人一般喝酒吃菜。或者说他宁愿被打一顿,那样还能好受一点。
除了中钵没有人动筷。
中钵见状用筷子敲了敲盘子:“怎么着?四十多的人了还要人喂?”
闻言二人只得拿起筷子,胡乱夹了一点东西塞进嘴里。完全没有尝出味道。
中钵笑了笑,又灌了一大口酒。
“这就对了。我今天叫你们出来是来吃饭的,拉着脸算什么样子。”
说罢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炸鸡,“嗯,炸鸡虽然烂大街,但也说明日本人就好这一口。”
“中钵教授,您……”冈部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中钵抽出一张纸巾抹抹嘴,“你想问我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还想问我为什么过了十几年突然把你叫出来。”
冈部感到自己有些紧张,心脏疯狂地跳动,他预感到中钵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他不想听这些。他想要被中钵狠狠地责骂,甚至被暴打一顿。那样他还能好受一些。
咣当。
中钵将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后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痛快!再来一杯!”
“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中钵抹了把嘴认真地看着二人,“事情已经过去了。”
“……”
终究还是听到了这句话。这句话于别人或许是代表原谅,但是于自己却是诅咒。事情过去了?怎么能过去?怎么能就让它过去?这个混账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怎么能够就这样过去!!
“冈部,你没事吧?”说话的是真帆,她发现冈部的表情有些狰狞,开口问道。又看了看中钵,她也无法理解中钵现在的想法。
“小子,你听我说。”中钵拿起冈部放在桌子上的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当初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确实生咥了你的心都有。”
冈部抬头定定地看着中钵。
“但是呢,后来我仔细检查了你们的实验记录。”中钵的眼神有些迷离,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没有问题。截止到你们人体试验为止,所有的数据都没有任何问题。动物试验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有害性。换我也会认为是绝对安全的。”
“人的大脑本就有很多未解之谜,当时谁都不会想到那种电信号只会损害人类的大脑。所以,至少在研究上,你是没有任何过错的。”
中钵咧嘴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非常遗憾。”
“可是……”冈部握紧拳头,“本来应该是由我来进行试验的。”
“不错,本来应该是你。我当时也在想,为什么不是你。”中钵大方地说出了当时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这话听着扎耳朵,但是他们两个也都觉得应该是自己。
“冈部啊,我现在已经七十多了。”中钵仰起头,“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啊。”
“你说我天天早上照镜子,能看见什么?”中钵伸出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皱纹,“我只能看见一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于是我才开始想我十年前就该想的事情。”
“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也是一个科学家。”
冈部愣愣地看着中钵,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我一直为红莉栖和我热爱同一项工作感到骄傲,而她又为了我们共同热爱的事业献出自己的一生。”
“那我为什么不继续为她感到骄傲呢。”
“你想说……”冈部说不出口。身上的枷锁越来越重,令他无法呼吸。
“不错。”中钵看着他,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孩子,放下吧。”
冈部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张大嘴巴,拼命地想吸入一点氧气,但又什么都吸不进来。
“冈部!”发现冈部样子不对劲的真帆拍打他的背部帮他顺气,“你没事吧。”
回应她的只是冈部粗重的喘息声。
“哈……哈……”过了好一会冈部才恢复过来。眼前出现了一杯冰水。
接过中钵递来的冰水一饮而尽,冈部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我不信。”
“嗯?”冈部的声音很小,在嘈杂的环境里中钵有些没听清。
“我不信!”冈部猛地站起来,言语中透露着一丝歇斯底里,“什么骄傲!什么放下!你说这些漂亮话能让她活过来吗!?她已经死了!是我害死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与其说他在质问中钵,不如说他是在告诉自己,是在不断地加固自己的思念。他已经失去了红莉栖,如果连她留给自己的枷锁也消失的话,那他到底还剩下什么?
“喂,冈部,你怎么能……”真帆正要阻止冈部的话,但中钵比她更快行动了。
啪!
并没有苍白的劝解,中钵直接伸手给了他一巴掌。随后在冈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抓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拎了起来。
“你以为就你一个难受?你以为我们都想这样?啊?!”
被中钵拎起来的冈部仿佛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而中钵正在以最为暴力的方法把自己的话砸到他耳朵里。
“我告诉你,你他妈把耳朵里的粪洗干净听好了!”
“你以为我想说漂亮话?!你以为我不知道漂亮话是他妈在安慰自己?!如果我能选,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坐到那个狗日的机器上!”
“但是这不可能!”
“我女儿已经死了!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真帆!是因为他妈的意外!”
“都是你的错?!你他妈有什么资格为我女儿的生命负责?!你有什么资格?!啊?!你倒是说说看啊!”
“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对不起的是我女儿?!我告诉你,你不配!你对不起的是真帆,是桥田,是我!”
“老子栽培你那么多年,你他妈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冈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中钵,被狠帼了一巴掌后中钵的话全都砸进了他的身体,撼动着他的内心。
中钵松开手,失去支撑的冈部倒在椅子上。
“呼——娘的骂你一顿舒服多了。”中钵拿起啤酒一饮而尽,喝完的酒杯哐当一声放了回去。
冈部觉得自己现在正身处于一个奇妙的空间,中钵所说的东西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时隔十几年,他终于开始思考一些十年前就该思考的事情。
“真帆,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冈部轻轻道。
真帆想了想后,缓缓说道:“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向前看。”
是啊,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已经逝去的人也不会复生,正因如此人们才能抗住巨大的伤痛向远方前进。中钵博士和真帆这些年来顶住了痛苦并迈开步伐,那么自己又如何呢。
自己,真的值得被原谅吗。
“行了,心理辅导到此结束。”中钵拍拍手,“接下来说正事。”
思绪被打断的冈部抬起头,正事?
“说是正事,其实昨天真帆应该和你说过了。”中钵拿起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嗯?她没和你说?是你小子不愿意听吧。简单的说就是这段时间我一日本朋友搞了个课题,手下人不够用。就让我帮他抓几个壮丁。”
伸手指了指真帆:“我已经把她卖了,反正她现在美国那边的事情也都办完了。现在还差一个打杂的,小子你去不去?”
“我……”冈部有些犹豫,他现在脑子里很乱,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你先别急着拒绝,距离正式组建团队还有一个半月。你还有一个月时间考虑。”
“这牙签真难用。”中钵将折断的牙签随手扔到一边,“当初你可是我手下最值钱的一个。你小子,可别给我丢人。”
“我……我考虑一下……”
冈部用尽全力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你慢慢想。我那朋友答应我给他抓到壮丁的话请我喝酒,你要是不去的话就赔我的酒。”中钵倒是说不出的洒脱。
冈部看着中钵乘坐的出租车远去的样子陷入沉思。
“中钵教授……果然很厉害啊。”冈部喃喃道。
“是啊。”真帆接着他的话道,“我也好几年没和教授联系了。没想到会这么通透。”
冈部不置可否。
真帆转而看向冈部:“你怎么想?”
“什么?”
“教授说的事。”真帆比出喝一杯的手势,“你要赔他的酒吗?”
冈部没有言语。
真帆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地往下说。
“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从美国回来后一直在想。东京这地方,真的到处都充满了回忆,那些老地方十几年都不变样子,确实让人烦躁啊。”
真帆伸手指向道路尽头。
“那边,你能看见吗?”
顺着真帆指的方向望去,载走中钵的出租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昏暗的灯光反而让道路的前方显得更加模糊。
“很远吧。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再怎么往那边走都是一样。”
“这里太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以我要离开了。”
真帆看着冈部,后者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她的眼神。
“你要留在这吗?”
冈部一个人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他想起了刚才真帆说的话,看向路的尽头。
“太远了……”他紧紧身上的衣服,自言自语道,“想离开这里,得开车啊。”
“可惜喝了酒就不能开车了。”
脚下的道路向远方无限延伸,在那前方一片漆黑,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同样一片天空,有的人看见的是无边的黑暗,有的人看见的是点缀在黑暗之中的星星点点。
“真漂亮。”
铃羽蹲坐在大门前喃喃道。
父亲的事情告一段落,铃羽也重新回到了课堂。她的学校离佐藤家不远不近,而早上佐藤和真由理一个要去公司,一个要送篝去上小学,于是她就索性提出自己去学校。
面对佐藤夫妇有些愧疚的眼神,她笑着表示哪有高中生上学还接送的,而且自己早就习惯了。
她确实是习惯了,习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也习惯了带着自己和父亲家的钥匙。
“我根本就是忘了要钥匙啊。”铃羽晃着手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钥匙,为自己的粗心颇有些无奈,“这样又要让真由理阿姨操心了,真是没用。”
双手抱住膝盖,放空大脑,任由自己的思绪随意飘动。
我记得那颗星星是怎么找的来着?先找到北斗七星……北斗七星是哪七个?
唉……难得自己还记得该怎么用手确定位置。
……
“铃羽,快看快看,那就是北极星!”桶子一手晃动着在自己怀中酣睡的小女孩,一手指着天空喊道。
被硬生生晃醒的小铃羽抬头看向父亲手指的方向,歪歪脑袋。
“爸爸,那么多星星,你说的哪个啊?”
桶子摸了摸铃羽的脑袋,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铃羽平行:“你看,就是那个很亮的星星。”
“嗯——”铃羽双手比成望远镜闭着眼睛看了一会,“还是看不见。”
随后铃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爸爸,这都几点了,我好困——”
“就一会,就一会。”桶子依旧不依不饶,“今天难得能看这么清楚,来爸爸教你怎么找北极星。”
铃羽闭着眼睛敷衍道:“嗯,好……”
“要找到北极星呢,就要先找到北斗七星。铃羽你看,那边长得像勺子的就是。”桶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沉浸在数星星的快乐之中。
“哦——那就是北——星啊——”铃羽已经是在睡梦中回答桶子的话了。
“对,来,伸直手臂,手掌张开。”桶子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一边抬起铃羽细小的手臂。“我们把手臂伸直后,一个拳头的宽度是10度,张开手掌大概是20度。”
“嗯——”
“用大拇指按住勺子上边那个星星,小拇指的地方就是北极星了。”桶子似乎是发现铃羽已经睡熟,由兴奋转为喃喃自语,“这是当初你妈妈教给我的……”
……
“一个拳头是10度,手掌张开是20度……”蹲坐着的铃羽用一只眼睛顺着自己手臂的方向看向天空,一边在口中念叨,“到底哪一个是北斗星啊。”
这时,楼道里的感应灯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铃羽听到了有人跑动的声音。
“第一!!”
篝伴随着身后女性“跑慢点”的声音从楼梯处飞奔过来。
小小的健将骄傲地摘取胜利果实,不断地催促后面的妈妈快些来开门,全然没有发现一旁的人。
真由理一边无奈地答应着,一边提着袋子走过来,忽然看见站在暗处的铃羽霎时吓了一跳,脚步戛然而止。
铃羽有点茫然地看着真由理,似乎反应了几秒钟才挤出一个笑来。真由理是真的吓到了,不全是因为黑暗中突然蹦出来一个人,也是因为愧疚,下班后只顾着带篝去买东西却忘记了铃羽。
“铃羽,对不起!等很久了吧,我……阿姨有点事情耽误了,回来晚了。”真由理一边拿钥匙一边上前将铃羽往自己怀里揽了揽。铃羽看了眼真由理手中的购物袋,一大包零食似乎要漫出来。
铃羽抬起头,对着真由理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回来。有段时间没去社团活动了,和他们多聊了一会。”
真由理暗暗舒了口气,随即道:“是阿姨疏忽,阿姨明天就去给你配把钥匙,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门关上的刹那,铃羽再次看了眼天空,还是没有找到那把勺子。
“这个大门好像是朝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