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莓》:我们如何对待情感绑架
我在看完《野草莓》这部电影后,首先想到的不是这个导演究竟想探讨什么问题,而是拍了这部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电影的导演岁数一定不小了,怎么着也得六十岁往上了,但这部电影却是伯格曼三十九岁的作品。那么一个三十九岁的导演为什么能把一部以老人为主角的电影拍得如此深刻呢?我猜测这跟他常年在瑞典国家剧院创作舞台剧的经验有很大的关系,而且我们回过头来会发现,《野草莓》就是一部极具舞台剧风格的电影。那么伯格曼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电影呢?其实这跟他当时的婚姻状况以及童年时家庭带给他的影响有很大的关系,当时的伯格曼正处于自己第三段婚姻的末期,这对他思考问题和寻求答案有着直接的影响,最终他将自己的思考以电影这种形式呈现给了我们。 如果看了前几期的影评,各位应该已经对伯格曼所探讨的问题有一个很清晰的认识了,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问题。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察觉到,无论是在爱情、友情还是亲情中,情感最终走向淡薄的原因就是我们将其游戏化,最终的目的已经变为看谁能最终能够夺得合理之旗。 我们先设想几个生活中的例子,一对恩爱的年轻情侣,男孩因打游戏疏忽了女孩,女孩生气,于是开始对男孩生气。男孩选择抽自己嘴巴和不停地道歉来应对女孩,女孩不得不原谅男孩,甚至可能会反过来跟男孩道歉,这是一种我们在生活中或者网络上能经常见到的情侣之间的景象。在这里,男孩本来是不占理的一方,但男孩通过伤害自己让自己站在合理的更高处,女孩反而处于不合理又不正确的地位。这里是有前提的,就是女孩和男孩是真正相爱的,只有这样女孩才会产生“男朋友所受的皮肉之苦是我的原因”的压力。女孩本来的目的可能只是简单发发牢骚,把这个气撒出去也就完事了,但最终自己是气也没撒出去,反而还产生了自责的感觉。最可怕的是,男孩可能还意识不到自己本只是想单纯逃脱指责的行为给女孩造成了如此大的压力。当然,身份对调,也会发生这种情况。这种无意识的情感绑架在我们生活中是很常见(当然也有意识到这点并主动绑架被人的人)。 父母与子女之间也也会遇到这种问题。比如有的父母会强迫孩子大学选什么专业,会提前帮孩子铺好未来的路,这是由于父母给予子女经济上的帮助,所以父母可以以这个为理由对子女施加自己的想法。反过来,当父母老了,子女给予了父母很多生活上的帮助,当子女想让父母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用这个理由来使自己处于一个合理的位置。 我们可以看见,当我们想让别人做我们希望但却别人并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我们并没有通过讲道理或者利用权力的方法,而是利用除这些方法以外的一种“占据情感关系上的合理性”的方式来逼迫别人同意自己。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方法所带来的最终结果并非尽是负面的,有相当多的时候,这种方式所带来的最终结果其实是正面的。所以我们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希望各位在看到上述这些例子后不要对这种情感绑架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觉得这种方式是令人畏葸的。确实情感绑架很可怕,但请不要忽略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只想到了他人对自己的情感绑架,而忽略了自己对他人的情感绑架。如果你察觉不到自己对他人的情感绑架,那么我们会很轻率得将伯格曼的电影归入悲观主义,我们自己也会掉进虚无主义的陷阱中。因此,我们需要弄明白伯格曼的电影真正想要传达的信息。 首先,伯格曼特别清楚自己是一个非常擅长情感绑架的人,这点从他在自传中谈论自己与母亲的关系那部分就可以看出。 “今天,当我拿出童年时代的照片,用放大镜仔细去端详我母亲的面孔时,我试图努力去捕捉许久以来已经消失了的感情。是的,我曾经很爱她。照片里的她看起来很迷人:额头很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中分的头发;脸部呈椭圆形,看起来细腻柔软,嘴唇也很性感;在乌黑美好的眉毛底下,是一双活泼自然的眸子;还有,她那双小手柔软中透露着刚毅。 我4岁的时候,心中对她充满了无限的挚爱之情。然而,我和她之间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我对她的挚爱之情经常困扰着她,甚至让她感到恼怒。我所表现出来的温驯以及暴烈的脾气总是让她觉得无法消受,以至于经常不得不用一些冷淡揶揄的话语叫我走开,让我哭泣。 我就尽量用一些可能取悦她或引起她兴趣的行为来吸引她对我的注意。生病立即引起了她的同情。用这个方式来吸引她对我更多的温柔感情,虽说很痛苦,却十分有效。然而,母亲毕竟是个训练有素的护士,她很快即看穿我的诡计,并当场给我难堪。 我知道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后来证明这种方式的害处更大。我知道母亲不能忍受别人对她的漠视和偏见,事实上,这两种东西也正是她自己经常使用的武器。然而,我最大的问题在于我根本没有机会在母亲面前表露这种经过修饰的矫情,面对她时,我无法抛弃原来的面目去让自己包覆在刻意伪装的爱里头。 1965年的年初,一个多风的日子,母亲打电话到剧院给我,告诉我父亲得了食道恶性肿瘤要住院开刀,她要我去医院看他,可是我不肯,我说我不但没时间,而且主要是我并不想见到他,我和他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母亲很生气,她坚持要我非去看他不可。“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去看他一下吗?”母亲生气地哀求我,哭了。我说眼泪是不可能打动我的,说着我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在剧院里值班,我跑到后台和演员们聊天。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总机小姐传话来说,伯格曼太太要和剧院经理讲话,我没好气地说,伯格曼太太有那么多位,到底是哪一位伯格曼太太?!总机小姐怯怯地说,剧院经理的母亲,她希望现在马上和她的儿子讲话。 母亲终于出现在剧院里头,她冒着大风雪跑来这里,我见到她时,她气喘如牛,脸色苍白,而且十分生气。 我想抱她亲她,但被她推开了,接着冷不防赏了我一记狠狠的耳光。这时,我竟笑了起来,母亲则开始失声痛哭,往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用右手遮掩着脸,左手伸进皮包找寻手帕。 我在她旁边坐下来,开始安慰她,也为白天在电话中说过的话跟她道歉。她把两手环绕在我的脖子上,跟我说她不会打扰我太久的。我们坐着一起喝茶,平心静气地谈话,一直到凌晨2点左右。 那是星期二的事情,紧接下来的星期天,父亲住院时陪伴母亲看护父亲的一位熟朋友,打电话给我要我立即赶回家里,母亲心脏病发病倒了。我急忙赶回史托尔街7号,医生出来为我开门,告诉我母亲已经在几分钟前咽气了。 我当下惊异莫名,紧接着无法控制自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我在那里坐了几个钟头之久,这时候,教堂的钟声频频传来,催促人们上教堂做礼拜。房间里的光线不断在变化着,我好像听到了从某处传来的钢琴声音。我并不觉得自己悲伤,也不觉得自己在想什么事情或在观察自己,或是在扮演某个角色——我的职业性反应跟随了我一辈子,竟也剥夺了我最深邃的情感反应。”(《魔灯:伯格曼自传》(瑞典)伯格曼 著 刘森尧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5年1月) 我们可以看出伯格曼深知自己的问题,但他并没有选择只注意那些别人对自己的绑架,而是意识到自己对他人的施压给自己带来的影响。这种思考方式才能让我们脱离虚无主义和悲观主义,从而产生希望与解决问题的动力,但伯格曼的作品并没有去讨论情感绑架如何发生,也不是情感绑架本身,如果这样处理,就类似学术研究了,对解决生活问题并没有特别大的帮助。所以伯格曼的最终落点是一种处于情感绑架氛围中的日常生活,他并非将视角单独放在情感绑架之上,而且,他还讨论了情感绑架与其他生活中的要素的关系。所以伯格曼的电影从来都是从生活整体出发的,情感关系是其核心。那么我们接下来就着重分析《野草莓》中的情感关系。 伯格曼在《野草莓》中以伊萨克这位老人为主角,这就体现了他并不想讨论情感绑架发生的过程,而是直接将一个人在经历了这种情感生活之后的结果呈现给了我们。我们在这之前详细地分析了《野草莓》的剧情,所以我们知道伊萨克在影片开头就说出了自己如今的状态,那就是孤独。陪伴他的是老女佣艾格达太太,尽管两人是主仆关系,但我们是可以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类似于老伴的。他们之间其实也存在着一些情感绑架,主要表现在伊萨克凌晨三点起床并让艾格达给自己做早餐这段剧情。伊萨克开始处于不合理的位置,但在艾格达拒绝他时,他以“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就自己来”的态度来为自己争取情绪上的正确,这时艾格达则用“我很期待你拿到荣誉学位的这一天”来迫使伊萨克不要自己开车去。伊萨克则说还有十四个小时,时间非常多,艾格达又用伊萨克的儿子在等着伊萨克来回应他。最后伊萨克不在说什么,而是转头要自己收拾行李,艾格达这时控诉他自私暴躁,毫不考虑侍奉他四十年的仆人的感受,伊萨克则用“我怎么会忍受你这么长时间的指手画脚”来回应艾格达。最后,艾格达还是去帮伊萨克收拾行李了,伊萨克对她露出笑脸,并夸赞她,但艾格达并不接受伊萨克的夸赞。这里的对话很日常,但我们能从中看出两人都是想说服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因此二人在不断地追求合理性,但结果是本来不占理的伊萨克成功让艾格达做了她自己并不想做的事,这最终的原因其实跟他们的主仆关系以及艾格达内心的责任感有一定关系的,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伊萨克在循序渐进中利用情感绑架占据了基于双方情感关系上的合理性,当然这种行为也能看出此时他还是一个相当自私的人。当然,这只是其中一处,后面的剧情会更加深刻地表现这个问题。 在伊萨克回到自己童年度假的房子并进入幻想(第二个梦)时,我们就能看出伊萨克在与他人交往时所采取的态度是有来源的。他母亲的形象能很好地表现这一点,虽然在之前的介绍中我们说这次家庭聚会是一个很温馨的场面,但在这里我们也能看出伊萨克母亲的那种强势,她对于所有子女都有一种掌控欲,她给了所有人压力。但这里最核心并不是伊萨克的母亲,而是伊萨克的初恋情人萨拉。 萨拉在采野草莓时,被伊萨克的表哥斯格弗里德引诱并强吻,这让萨拉及其内疚,在被双胞胎戳穿时,萨拉羞愧地跑掉了。我们在这里可能会认为萨拉羞愧的原因是来自道德的,确实是有一部分来自道德和伦理,但其中有一个地方值得我们注意。无论是在与斯格弗里德说话还是在和安娜忏悔的时候,她一直在说伊萨克是一个纯真善良的人,并说自己配不上伊萨克,因为他太好了。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伊萨克其实给他的初恋女友施加了很大的精神压力,因此萨拉会特别在意和伊萨克的兄弟们之间的距离。她虽然经常说斯格弗里德一无是处,但心中还是对他有一丝情愫的,不然最后也不会跟他结婚,可她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感情。这种心理的源头极有可能就是伊萨克给予她的,当然这个观点也是结合着我们的生活经验来谈的,类似于现在我们常说的PUA。所以我们能看出在伊萨克这个大家庭中,温情和和睦确实存在,但在这种温馨的场景之下也隐藏着一种情感上的压力。 伊萨克一行人继续上路,在旅途中他们碰到了一对中年夫妇,艾尔曼和贝利特。在这对夫妇的相处模式中就夹杂着特别明显的情感绑架。首先,妻子为了让丈夫能够注意自己,于是装病,但丈夫早就发现了这一点。艾尔曼戳穿了贝利特的谎言,但他却说自己相信妻子,因为自己是天主教徒,所以必须相信她,必须爱她。这让贝利特无法继续装病,同时又让艾尔曼处于一个绝对合理的地位。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让自己自私的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由于艾尔曼的行为,我们可能会对贝利特持同情的态度,但这只是因为贝利特在这种游戏性的情感关系的竞争中失败了,因为她的装病就是想对丈夫进行绑架的行为。电影中艾尔曼的一句台词诠释了这场情感游戏,“她有她的歇斯底里,我有我的天主教义”,这是双方在这场游戏中各自的武器,这同之前例子中男孩的道歉和扇在自己脸上的嘴巴是同一种东西。 接下来我们在影片中看到了伊萨克的母亲,我们可以看到这是一个比伊萨克还要冷血,还要更加抗拒与他人之间的来往的老妇人。她已经认为她和她的众多子女只剩下了金钱关系,她认为所有的亲戚都在盼着自己去世,好瓜分自己的遗产,因此她的晚年是相当孤独和凄凉的,这就是典型的只能看到他人对自己的绑架,而看不到自己对他人的绑架的例子。 接着我们来讲解伊萨克的第三个梦境,在梦中他先是经过了三个考核,但最后三个考核全部失败,被判为无礼和冷漠。在这之后,伊萨克被艾尔曼带入丛林中,面对了自己最不想提起的往事,就是自己妻子的出轨。我们在前面的影评中已经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首先,这并非纯粹的梦境,这是当年确实发生的事,并且当年伊萨克也确实亲眼目睹了这件事情。其次,对于出轨,任何人都应该是接受不了的。但在梦境中伊萨克的妻子凯琳说了什么呢?她说出了当伊萨克知道这件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并且极具细节,她说伊萨克并不会怪她,因为伊萨克是虚伪的,伊萨克把自己当作上帝,好像一切事情他都不在乎。凯琳为什么要出轨,从她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伊萨克并没有提供给她真正的感情,并且他的这种表面上的道德高尚和伪善给了凯琳极大的压力。那么在伊萨克和萨拉的关系中有没有类似的情节呢?我们不知道,但从之前我们所提到的萨拉对伊萨克的看法,其实是能从侧面窥探出一些端倪的。这里就是对伊萨克之前那种冷漠的态度和孤独状态的一种解释,原因究竟是自己被别人绑架还是自己对于绑架这个事的态度,结果显而易见。 第三个梦结束后,玛丽安跟伊萨克说了自己的婚姻问题。我们已经知道玛丽安和埃瓦尔德争吵的起因是玛丽安肚子里的孩子。埃瓦尔德的态度是坚决拒绝玛丽安生下这个孩子,这里我们能看出埃瓦尔德是不接受这么一个责任的降临的,体现出了他强烈的悲观主义态度。说白了就是他也只看到了童年时自己被他人绑架的一面,从而成了伊萨克的翻版,拒绝这种关系的产生,远离自己不想过的那种生活。这里我们要注意这部电影的背景,五六十年代的北欧。它的宗教背景给予人的道德压力其实是很大的,那么堕胎这种行为在当时是属于很不道德的了,但埃瓦尔德还是断然拒绝了这种绑架。玛丽安还是要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她也不接受埃瓦尔德对自己的绑架,即使他们之间拥有真正的感情。 已经经历过自省的伊萨克想为儿子和儿媳的婚姻做些什么,但当伊萨克在晚上与埃瓦尔德谈话时,埃瓦尔德就已经和玛丽安重归于好了。那么事情最终走向和谐的原因是什么呢?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埃瓦尔德察觉到了自己离不开玛丽安,其实这里他已经将那种拒绝一切绑架的态度软化了。也就是说埃瓦尔德所需要的东西需要用情感绑架来交换,他需要自己的妻子,因此如果妻子情感绑架自己,那自己也只能接受。伊萨克也在这一刻也对埃瓦尔德说起了那笔借款,虽然埃瓦尔德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但这里伊萨克也接受了子女对自己的情感绑架,那就是作为父亲,给予子女经济支持是一件常事。 最后,我们来讲一下野草莓究竟指代的是什么。野草莓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二个梦境中,伊萨克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野草莓地,此刻野草莓可能表达的还是一种思乡之情,但是在他进入到幻想之中时,野草莓被当成了礼物装到了篮子里,这时野草莓脱离了大地,变成了萨拉送给艾隆叔叔的生日礼物。因为萨拉没准备什么,所以就想着摘一点野草莓送给他,而别人也是为叔叔唱歌或者作画作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叔叔过生日时给他送礼物其实也是一种情感绑架,萨拉并没有对给叔叔送礼物这件事特别上心,因此只能摘点野草莓来把这次生日度过。因此野草莓就是在面对情感绑架时,我不想接受,但我必须给这个事一个交代而拿来应付的一个象征。 所以在伊萨克的最后一个梦中,萨拉告诉伊萨克,野草莓已经没有了,你的父亲再找你,我带你去。这句“野草莓”已经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呢?这也就是伯格曼想告诉我们的,我们要意识到面对他人的情感绑架,我们已经没有必要也没什么要去应付的了。因此,我们只有在接受一定程度的情感绑架后,我们的生活才能有进入一个良好的轨道的可能性。 当世界进入二十世纪以后,一批“新人”已经和十九世纪的“上帝”彻底决裂,进入到了思想解放的时代。超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等一系列思想纷至沓来。巴塔耶、萨特、德勒兹、波伏娃等一系列思想家成为人们推崇的精神领袖和偶像,人们更加专注于人本身,并对以往的很多东西进行了价值重估。这是人类的伟大进步,但在这众多思想的冲击下,许多人也迷失了方向,就好像进入了一条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我们似乎只能向前行进而无法找到一个出口。马克思.韦伯有一个说法叫“现代性的铁笼”,是人们的理性化导致了这样的结果,现代社会变成了一条流水线,从学校开始,一套现代的社会文化和官僚体制开始了运作。这跟倡导自由和个性的现代社会其实是有很大的矛盾的,因为我们本身虽然是自由的,但我们都被迫面临着一个任务,就是符合社会的规律,那么我们所面临的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对于人类生命中的那种灵性的打压。 因此,很多人会像埃瓦尔德那样拥有不想生育的想法,就是因为自己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那孩子生下来也只是继续在这条路上疲于奔命,并且自己有多了一份责任,一份负担,无论对孩子还是我来说,都是没有任何益处的。这是典型的理性思维的例子,但我们在影片中可以看到,埃瓦尔德遇到了困扰他的因素,这个因素就是玛丽安。一是玛丽安已经怀孕,在当时的背景下,放弃这个孩子面临着极大的道德压力。二是埃瓦尔德自己对于玛丽安的需要,他们之间的感情纽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割断的。最重要的就是第二点,当自己的这种理性思考同情感纽带产生矛盾时,我们好像面临着必须二选一的局面,可能我们最终会舍弃其中一个,或者选不出来,最终结束自己的生命,陷入虚无主义的漩涡。但这里伯格曼为我们展现了一种可能性,让两者并存的可能性,那就是适当接受一些情感关系上的绑架。这个接受并不是出于无奈,而是在看到了伊萨克拒绝情感关系之后的状态,我们进行了自省后,能够理解这其中的所蕴涵的有关生命的必然性和规律性,以及它对于人类的重要性。 尽管理性思维为人类文明带来了极大的进步和好处,但当它与我们的生活产生冲突的时候不妨看看我们之前的一些生活模式,或许最优解就隐藏在这两者的和谐之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把握好这其中的尺度。可能刚才我说了句废话,因为要找到这个尺度,我们可能要抛弃一些我们之前所依赖的知识体系,这是很困难的,但伯格曼却呈现给我们一个具体的过程,那就是伊萨克在《野草莓》中的自省过程。所以我觉得伯格曼就是在所有人都想着怎么把高速公路建得越来越长的时候已经建好了出口。当然,我们可以说伯格曼的作品带有说教性质,我们也可以说伯格曼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些做法并不值得我们学习,甚至反人性(在自传中伯格曼描述自己的童年,比《野草莓》中的伊萨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说自己小时候甚至想掐死自己的妹妹),但他的作品确实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启示(现实中伯格曼到最后也改变了许多,从他和他第五任妻子的相处中就能看出,当然他的多婚并不值得提倡),并且诚意满满。 人太复杂了,如果我们只是揪着一个人的罪过说个没完,那这就像在这次影评中我们提到到,只能看见别人对自己的绑架,而看不到自己对别人的绑架一样了,最终我们也只会陷入虚无主义。所以我们在谈论瓦格纳或者小津安二郎时,更多的还是从他们所创造的积极意义上来说,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他们在作品之外的行径,当我们将两者结合起来进行分析,才能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伯格曼也是如此。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伯格曼的说教,但当我们遇到问题时,我们不妨想一想伯格曼的这些电影,解决之道可能就会从中诞生出来。